李跃改道向西,苻雄也开始向西。
大平原上,骑兵有绝对的优势,但长途行军,尤其在豫西多山多水之地,有时候骑兵未必追得上步卒。
战马不可能一直维持高速奔跑状态,但人求生的意志却可以让他们不知疲倦。
渡过汝水后,又陆陆续续俘虏了八千多人,却全都是张遇部众,一个氐人都没有。
苻雄滑的犹如一条泥鳅,溯汝水向西,眼看就要进入伊阙。
但这个时候,李跃终于咬上他们后部。
天空无比阴沉,仿佛注定要有一场大战。
黑云军将士疲惫不已,但对面更累。
几天的追逐,消耗他们的体力,却没有消耗他们斗志,近三千氐卒带着氐人独有剽悍之气,摆开一个偃月阵。
长矛如牙,横列在前。
能被苻雄留下断后的,肯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一看其气势就知道不简单。
忽然之间,狂风乱涌,荒野中的草木瑟瑟发抖,两边的旌旗不断翻卷。
一将趋前,横槊立马,“略阳吕婆楼在此,速来决一死战!”
竟然是老熟人,声色俱厉,宛如一头陷入绝境将要奋死反扑的猛虎。
但两边已经撕破了脸皮,没什么可犹豫的,李跃挥手,直接下令骑兵冲锋。
两千骁骑换了战马,摆出一个标准的冲击阵型。
而一旦他们撕开缺口,所有骑兵就会一拥而上,一口吞掉他们。
骑兵缓步、小跑、加速、狂奔,一杆杆长矛竖起,寒光闪闪的指向对面的氐人。
别看两千骑兵不多,一旦发动冲锋,摄人心魄,乌合之众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会一哄而散,然后就是骑兵的掩杀。
步卒对战骑兵不是不可以,需要视死如归的勇气。
而这支氐军明显具有这种素质,面对两千骁骑势如奔雷一般的冲锋,没有一个人逃窜,手上长矛晃都不晃一下。
李跃心中暗暗赞叹,氐人正处在民族士气上升期,斗志极其高昂。
两军越来越近,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
一阵箭雨划过阴沉天空,准确的落在黑云骑兵之中,当场钉翻二三十骑,但只要没射中战马,骑兵们顶着羽箭继续冲锋。
八十步,第二轮箭雨划过天空。
骁骑军早有防备,主动散开,只有七八骑被射倒。
两轮箭雨已是极限,黑云骁骑已经扑到面前。
视死如归的气概绝非氐人独有,黑云军亦如此。
最前的十余骑迎面撞在长矛之上,人和战马直接被刺穿,宛如战场上爆开一团血花。
但战马和人的重量,加上战马狂奔的冲势,也令长矛绷断,为后面的袍泽创造了机会,锋矢刺入偃月之中,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
战马狂厮,两边的战士也在歇斯底里的咆哮。
无数英勇的士卒倒下,大地被染红,天空更加阴沉起来。
黑云骁骑很快就撕开了氐军的防御,凿穿了他们的阵势。
而一般步阵被骑兵凿穿,这场大战基本就结束了。
能凿穿第一次,便能第二次第三次,步卒接下来的命运,只有无情的屠戮。
果然,战场上已经有氐军开始逃窜了,虽然不多,但对他们的士气无异于一次重击。
但,逃跑的只是少数,大多数氐军还在顽强抵抗。
战场之上,吕婆楼的身影异常显眼,哪里厮杀最激烈,哪里就有他。
原本即将奔溃的阵列,在他与亲兵到来之后,瞬间士气大振,有甲士直接提着刀盾冲向黑云骁骑,在被骑兵撞飞时,也斩下战马的头颅和前肢……
这一举动更加刺激了氐人的剽悍。
“嚯、嚯、嚯……”
氐人们发出一阵阵短促的呼喝,无数长矛汇聚在一起,宛如白浪一般倒卷向黑云骁骑。
竟然生生将黑云骁骑赶出了阵列。
当然,这也跟战马力竭有很大关系。
追击苻雄这么多天,人累,战马更累,而这个时节,正是战马贴秋膘的时候。
“但有我吕婆楼在此,休想从此路而过!”吕婆楼驱马走到阵前,战马人立而起,举起长槊,仰天长啸。
身上的血顺着马身滑落在地。
身后的士卒只剩一半,不到两千人,但气势上更加狂野,有人直接取下头盔,扔在地上,一头枯草般的头发在乱风中张牙舞爪,也有人扯掉盔甲,露出一身肌肉,对着黑云军咆哮。
“轻骑出击!”李跃脸色低沉。
吕婆楼都这么难啃了,苻雄、苻菁这些人只怕更难弄。
也许黑云军能干掉他们,但只怕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行。
长江后浪推前浪,苻洪虽然死了,苻健、苻雄两兄弟却不逊其父。
一想到苻家一连串的名将、猛将,李跃感到头皮有些发麻。
一千七百多轻骑狂奔上前。
崔宏却在身边疑惑道:“梁公为何不全军压进,一举灭了对方?”
望着小舅子天真的眼神,李跃耐心解释道:“你如何能确认这支人马背后没有伏兵?其次,我军全军扑上,士卒只会越发疲惫,难以追击逃窜的苻雄。”
“原来如此。”崔宏也并非全知全能,对战场厮杀多有不知。
这些都是积累的经验。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吕婆楼也是一员久经沙场的宿将,选的交战之地自然不会那么简单,左边是滔滔汝水,右边乱木荆棘丛生,无法展开兵力,两千骑已是极限。
再多就要自相践踏了。
界桥之战,麴义八百步卒大破公孙瓒一万骑兵两万步兵。
战场上不是兵多就能取胜的,战场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李跃不得不谨慎一些。
轻骑军多是从段氏鲜卑挑选出来的精锐,擅长骑射。
面对严阵以待视死如归的氐人,没有冲锋,宛如一条长蛇围着氐人盘旋,奔动之间,一支支羽箭射入敌阵之中。
吕婆楼作为断后之军,自然是精锐,绝大多数人披着铁甲,还备有盾牌。
见轻骑军骑射,纷纷举起盾牌。
不过鲜卑骑兵的射术精准,羽箭竟能穿过盾牌缝隙,射中后面氐军的面门。
而那些脱下盔甲和甲胄的氐军成为重点照顾对象,一个个被钉在地上。
整个战场仿佛一块巨大磨盘,轻骑军不断盘旋,将一支支羽箭射入敌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