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金缕阁。
原本自金祟楼中正在打坐的專愚老人缓缓从修行之中睁开了双眼。
自他胸膛的血洞之中，好似无边无际的血海在沸腾，卷起巨大的浪潮。
一道道血线从中抽离而出，很快在他的面前汇聚成了一个形似铃铛的东西，通体猩红。
叮铃铃——
專愚老人微微抬手，那铃铛漂浮在面前的半空之中，响彻起清脆的声音。
很快不过两息，自那血色的铃铛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师尊！”
听到这个声音，專愚老人微微凝神。
“如何？”
“徒儿……徒儿失败了，现在已经离开了天佛城。”
那传来的声音从语气之中能听出有些慌乱。
“大德寺此次的佛会，仅仅只是天佛城，竟然让十二名肉殐坐镇，我等参与佛会之人足有几千之数，但最终成为有缘人的只有不到百人，这在往昔绝无仅有！”
“废物！”
專愚老人沉声骂道，但同时也为此次大德寺的手笔略微惊讶。
别看那只是十二名肉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别忘了参与佛会之人的修为都是不足肉殐的。
这种考验去筛选所谓的有缘人，且大多都是一些元饲腑石，甚至还有假食，能通过的难度可想而知。
大德寺这是要宁缺毋滥啊！
專愚老人微微眯眼，思索大德寺此举的用意。
“你师弟呢？”他又问道。
“师弟已经成功通过了佛会，前往言安寺进行验心三关。”
那声音如实回答道。
听到这句话，專愚老人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他果然猜得没错，这小子和大德寺有缘！
从在十方城见到杨桉的第一眼，看到他竟然用着与大德寺有关的手段，大德寺的手段可不会外传，既然如此那就说明杨桉和大德寺肯定存在一定的渊源。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将杨桉收为亲传弟子，趁着大德寺佛会之期，利用杨桉渗透进入大德寺之中。
现在看来，这真是一步妙棋。
能在这般难度的佛会之中通过考验进入验心三关，也就说明此子绝非寻常，他赌对了。
倘若他能够通过验心三关，这对于金缕阁的计划来说，将是一步最为关键的棋子。
“既然失败了那就回来吧，你师弟之事万不可向任何人提及，切记！”
“是！”
得到了回应，血色铃铛重新化为鲜血缩回專愚老人的体内。
但他坐了一会儿，寻思了一下，还是觉得有点不保险。
如果杨桉能够通过验心三关成功进入大德寺，那他就应该把相关之人的记忆全部抹除才行！
对！除了他们这些高层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杨桉的存在！
……
天佛城，言安寺，音寰殿中。
在这一片明媚却又朦胧，仿若另一个空间的世界里，一眼望不到头的佛像金身，明明看起来庄严肃穆但却又充满了一种诡异之感。
杨桉轻轻的抬起手，手指顿时触碰到了面前的一尊佛像金身之上。
这佛像金身和他差不多高大，手指触碰上去的感觉却是骤寒，十分冰冷。
由此可以看出：佛，也是冰冷的！
「【伪：一真法界之象】：出自言安寺住持德厚之手，以十禅所创，以假乱真，无佛性者不勘虚实，无慧根者不洞禅机。
使用代价：汇入法力亦或是主动攻击者，将受佛音袭耳，受身魂震荡之痛，神智有损。
状态：可净化！」
信息框果然在杨桉的眼前弹出，在他面前的这尊佛像金身是假的。
只是当看到信息框之中的内容，杨桉不禁嘴角咧起一丝笑容，幸灾乐祸的看向了旁边那些家伙。
果不其然，那些向佛像金身动手和注入法力的人，接连传来了一声声惨叫，痛苦不堪的倒在了地上，抖如筛糠。
原本八十多个有缘人，一下子倒在地上的足有一半，就剩一半还在站着。
这就是粗鲁的代价啊。
而优雅，永不过时！
眼看着头顶上的细香已经燃过了四分之一，如果想要在这一万多尊佛像金身之中找到真佛金身，必须要加快速度才行。
杨桉顿时计上心头：
那就来击个掌吧！
他没有将手收回，而是就这么伸出，瞅好了一排佛像，紧接着迈开脚步便向前走去，速度不快不慢。
手掌顿时接连擦过几尊佛像，眼前一道道信息框接连出现又迅速消失。
虽然信息框出现又消失的速度很快，但杨桉只需要看第一个字就好，以这种速度想要找到真佛金身，这一点也难不倒他。
啪啪啪啪啪……
这是手掌不断划过佛像金身的声音，快速且富有节奏感。
杨桉没有任何的停顿，很快就与数十尊佛像金身擦肩而过，可结果却是无一例外，这些都是假的，真的不在其中。
不过他一点也不急，时间还有很多，定然足够。
调换了一下方向，他又继续迈开脚步，如法炮制。
“那个家伙在干嘛？他是傻了吗？”
尽管现在时间十分紧迫，但还是有人注意到了杨桉的举动，不免有些好奇。
“许是过关无望，放飞自我了，别管他，我们抓紧时间，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此时此刻，就算已经注意到了杨桉，也没人愿意浪费时间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也正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杨桉这才如此作为。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寻常的一炷香时间本就极快，此时对于众人来说反而更快了，根本就不够。
杨桉已经一连与数百尊佛像金身擦肩而过，可这些被他触摸过的金身全都是假的。
直到再一次调转了方向，继续尝试。
这一次，没走多远，他的脚步突然停顿。
「【真：一真法界之象】：出自言安寺住持德厚之手，以十方诸佛法所创，以假乱真，无佛性者不勘虚实，无慧根者不洞禅机。
使用代价：汇入法力亦或是主动攻击者，将受佛音袭耳，受身魂震荡之痛，神智有损。
状态：可净化！」
看着面前的这一尊金身，他终于找到了真佛！
信息框之中没有任何的提示，反倒是头顶上的细香还在燃烧着，此时已经过去了一半的时间，剩余时间所剩无几。
这也就意味着，需要等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谁找到了真佛金身，才算是过了第一关。
而他，则是需要守住这一尊真佛金身直到时间结束，不能被其他人发觉。
想到这里，看着周围为数不多但还在一个个马不停蹄寻找真佛金身的家伙，还有不少身影在他旁边接连蹿过，杨桉再次计上心头。
他伸手一掌便向着面前的真佛金身打去，在这一掌即将落在金身之上时，刹那停住，身体就像是被禁锢在了原地，随即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是假的！啊啊啊啊——”
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不堪的神色，青筋凸起，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双手有样学样抱着头，嘴里忍不住发出了哀嚎和惨叫。
杨桉这里发生的动静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众人顿时就像是看傻逼一样看着他。
刚才已经有不少人证实过，攻击到了假的佛像金身可是有代价的，已经有不少人倒在了地上，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结果这家伙还想用这一招分辨真假。
真是愚蠢至极！
只是匆匆一眼，凡是注意到杨桉的人都不禁冷笑，同时也将杨桉身前的那一尊佛像金身划分到了假货的行列，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而此时的杨桉，在地上蠕动和扭曲，心里却是麻麦皮。
“弓娘！别咬了别咬了，你就算咬也换个地方啊，好痛……”
他很想将自己抱着头的手放下来，换到真正疼痛的位置，却又不合时宜。
原本为了万无一失，让自己装得像一点，他拜托弓娘给自己来上一口。
结果弓娘这家伙二话不由分说，照着命门就是一口。
嘶——
杨桉当场差点没真的疼晕过去。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恶趣味，专门指着进宫的地方咬，真是无法形容的痛苦。
不过听到杨桉的话，弓娘还是乖乖的松了口，只是不免有些调侃。
“切，小比崽子伱就是个怂货。”
“……”
“可恶！也就是咬不到你，要是能咬到你，非得让你也尝尝一模一样的滋味！”
“那老娘还真是无比期待呢。”
“……”
怎么回事，这家伙怎么还顺着杆往上爬呢？
无言以对，杨桉索性也就不再和她犟嘴，依旧装作还在承受着剧痛，同时静悄悄的打量着其他人。
除了像他一样倒在地上的一半人，剩余的大部分人都还在到处转着圈用各种办法尝试，却始终没能找到任何头绪。
不过也有小部分人倒显得不那么慌乱，似乎已经参破了禅机，发现了真佛金身。
果不其然，就和杨桉想的一样，这些家伙的反应很快引来的其他人的注意，在一炷香的时间所剩无几之时选择了铤而走险，想要强行争夺。
有两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围绕着被发现的那一尊真佛金身缠斗。
另外的人也在各自寻找着目标，既然自己找不到，那就抢走别人找到的，为了能够进入大德寺，无所不用其极。
一炷香燃烧到了只剩下五分之一，眼看有人开始动手，其他没法找到真佛金身的人也加入了抢夺的行列，场面一时之间颇为混乱。
杨桉躺在地上，他所在的位置方圆三丈之内都没人，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乐得清闲自在。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当头上那细香最终快要燃烧到了尽头，已经有人倒在了地上。
有的人守住了真佛金身，有的人还在负隅顽抗，还有的到现在都没能分出个胜负。
如果不是这真佛金身不能移动，恐怕早就被人扛着跑了。
细香之上的微光终于熄灭，最后一丝青烟也寥寥升上了半空，消散于无形。
也就在这个时候，德厚老僧高昂的声音再次从四面八方传来。
“时辰已到！”
伴随着声音传来，众人眼前的景象再次发生大变，仅仅只是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回到了音寰殿中。
德厚老僧依旧是背对着众人坐在供桌面前，领路的僧人静静地站在一旁。
而当众人都回到音寰殿中，便见一尊尊散发着金色明媚气息的金身虚影将其中的部分人笼罩在内，杨桉赫然就在其列。
这也意味着，第一关的结果已经出现。
有人成功将真佛金身抢到手，通过了第一关，有的人没能守下来，脸色阴沉。
总共八十多个人，最终通过第一关的竟然只有十一个。
而当不少人看到杨桉的周身竟然也笼罩着一层金身虚影，顿时愕然。
由于杨桉是最后一个还敢对佛像金身出手而被反噬的家伙，所以不少人对他都有印象。
“这个家伙！他竟然通过了第一关？！”
“他不是已经被反噬？怎么会？”
“难道他趁我们不注意，又找到了一尊真佛金身？”
“不！他刚刚是故意装的！他面前的金身应该是真的，但这家伙竟然装作被反噬欺骗了我们！”
很多人都感到不解，但有人刹那间就反应了过来。
这个家伙……竟然把他们给耍了！
当时在杨桉倒地承受代价反噬的时候，众人下意识的就将他面前的金身判定到了假货的行列，也正因如此，没人再关注他，就这么让他顺利的通过了第一关。
这么一想，先前他们还认为这家伙是个傻子，结果现在看来，他们才是傻子。
狡诈！实在狡诈！
被众人这么一说，那些本不知实情的人，还有已经通过了第一关正在高兴的人，也都纷纷看向了杨桉，对他有了防备。
感受到这么多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杨桉面色沉静但心中直骂娘，真想把这帮多嘴的家伙都宰了。
原本他的本意是低调，在进入大德寺之前不要引人瞩目，结果谁想到这才刚过第一关，就被这帮家伙捅破了刚才的伪装，还给公之于众了。
也就是他不能显露自己真实的实力，否则随便一种颜色的光放出来，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跑。
“肃静！”
好在德厚老僧的声音再次传来，顿时让在场众人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显然是要赶人了，作为第一关的失败者，是没有资格继续留在这里的。
有人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即刻告辞离去。
可在这时，便见背对着众人的德厚老僧摆了摆手，刹那间，音寰殿内香火之气高涨，无数的浓烟顿时将在场众人全部包围。
一道道带着金色的密印从那浓烟之中飞出，瞬间落在了在场众人的身上。
除了被金身虚影笼罩的过关者外，无一幸免。
众人显然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正想问问德厚老僧这是要做什么，却不想话还未脱口而出，身上留下了密印的人却是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地上。
杨桉同样深处在浓烟环绕之中，眼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全都倒下，不由得目光一凝。
难道失败了还会有什么惩罚吗？
其他被金身虚影笼罩的人，同样也是神色凝重，大家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失败者，将会被抹除与验心三关有关的记忆，其余者准备第二关考验！”
德厚老僧很适时的出声解释道，这才让众人松了口气，倒是也能理解。
验心三关乃是大德寺每一次佛会之后的考验，但从未在外听说过这三关分别是什么内容。
若是被这些失败者传扬出去，三年一次佛会，说不定会有人研究出破解之法，那么验心三关的作用也就会越来越小。
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如果不是见过大德寺的行事风格，杨桉差点就信了。
反正在他看来，恐怕绝不是抹除记忆这么简单，就是不知道大德寺会动什么手脚。
他联想到了在贾富贵家中府邸之时，那些僧人在贾富贵女儿的体内留下的东西，总感觉大德寺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说不定这就是为什么專愚老人让他前来大德寺卧底，需要知道的东西，也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而正在杨桉心中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眼前的场景又是再度一变，音寰殿又一次变成了晦暗的云雾缭绕之地。
那些失败者并未再出现，来到这里的，都是已经通过了第一关之人。
只是让众人疑惑的是，身上笼罩的金身虚影竟然还在，并未消失。
难道这金身虚影在接下来的第二关还有什么作用？
“第二关名为验伪！”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德厚的声音再度传来，依旧是虚无缥缈，却又高昂响亮。
“此处为一念不生！
这第二关之中，无论尔等看到了什么，皆不能生起任何的心念，不能言语，不能开眼，不能感知，直至神智清明。
一炷香后，无生心念者可得超脱！”
德厚的话音刚落，就在众人的眼前，很快出现了一尊高大的佛像金身。
那金身足有两丈高，是一尊慈眉善目的佛陀之像，端坐在莲花宝座之上，眼望前方。
身穿袈裟，手持舍利，慈悲之中却又透出一股严肃庄严，好似超凡脱俗的气息。
佛像的周围，则是一座座的黑金色莲台，共十一座，恰好与通过第一关的人数相等。
不用问都知道，这是要让众人亦端坐莲台之上。
在场的人都很默契，各自挑选了一座莲台，纷纷坐了上去，呈盘膝打坐的姿势，与平时修行无异。
也就在众人坐上了莲台，身下的黑金色莲台顿时与他们身上笼罩的金身虚影融合在了一起，将每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请持闭目，金身不坏，便可得超脱！”
德厚的声音传来，众人纷纷按照他的引导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中间高大的佛陀之像上，很快出现了一根细香开始点燃。
第二关已然开始！
德厚老僧说得很清楚，不能言语，不能睁开眼睛，不能使用感知。
所以在众人闭上眼之后，一切顿时陷入了死寂之中。
不生心念的意思是什么？是不能有任何的想法，不能有任何的念头吗？
杨桉闭目之后，就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不过此时考验已经开始，他不得不收敛自己内心的任何念头，静静的等待着。
眼前原本是一片黑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仿佛在这里被抹去了任何的痕迹，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就在杨桉甚至都有点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那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小小的赤红色火光，同时伴随着一道尖锐的笑声。
“为师的好徒……”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杨桉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只是没等那声音完整的传入耳中，一切顿时戛然而止。
在杨桉的面前，是一处充斥着白雾的明媚空间，还有一颗树。
没错，是肉蘁之树！
也就在那声音出现的一瞬间，杨桉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就将自身的意识沉浸进入肉蘁之树当中，将那即将看到的景象，直接打断。
开什么玩笑？！
在这第二关的考验之中，看到命鹤那个老家伙，那他岂不是注定要失败？
作为命鹤曾经的弟子……
不对！应该是命鹤曾经作为他的师傅，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地方看到这个家伙，杨桉很难不产生一丝一毫的情绪和念头。
好在肉蘁之树可以将他的意识与现实彻底分隔开来，不受外界的影响。
也好在杨桉在得知第二关的考验内容之时，便早有准备。
这才得以刚一听到命鹤的声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之时，正要产生一丝强烈的情绪波动之前，果断闪人。
若是再迟一秒，怕是当场就被淘汰！
他也很有可能成为在场十一个人之中，第一个先淘汰的。
这第二关也实在太狠了！
幸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松了口气，杨桉心念一动，意识微微操控着四周的白雾凝聚成了一根细香。
他早在此前便尝试过，在肉蘁之树这处空间之中，时间流速和现实是完全相等的。
所以什么时候眼前这根香没了，他也就能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只需要稍作等待即可。
……
音寰殿，眼见那被金身虚影包裹的十一人接连消失，殿内就只剩下德厚与一直守在旁边的领路僧人。
当然，还有倒在地上的七十多个不省人事的家伙。
“阿弥陀佛！”
德厚老僧轻轻的诵念了一句佛号。
烛火之下的黑暗之中，无数阴影纷纷融入那包围了众人的浓烟里。
不过数息之后，浓烟散去，音寰殿内，原本倒在地上的那些人，竟然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佛慈悲！”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