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的职工宿舍。

    陈舟此时正坐在书桌前，与高能所的何弘蕴副所长，通着电话。

    “陈教授，我刚刚得到消息，关于这次报告会，你不打算上台作报告吗？”

    何弘蕴在电话接通后，直接便问道。

    在他看来，这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

    陈舟是这个课题的总负责人，是他们课题小组的组长。

    他理应担负起报告会的主要责任。

    更何况，这又不是那种普通的研究成果，开个报告会，就是简单的走走形式。

    这可是震惊整个物理学界的重大科研成果！

    如果不能由陈舟来作报告的话，那对陈舟来说，对这个课题来说，对高能所来说，都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

    还有一点就是，何弘蕴觉得，陈舟选择高结，在报告会上，去展示这项研究成果，那没什么问题。

    可是除了高结外的那个克罗斯，就有点不妥了。

    倒不是他看不起克罗斯的学术水平，只是这样一个对华国学术界极为重要的时刻，怎么能够分给一名外国教授呢？

    只不过，这一点，何弘蕴永远也不可能说出来就是了。

    听到何弘蕴的问话，陈舟笑着解释道：“何所长，我确实是有这么个打算。这个课题的成果，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高结教授和克罗斯教授，也都贡献了许多。所以，我就想给他们一个机会。”

    陈舟话一说完，何弘蕴便立马说道：“陈教授，我明白你的想法，也理解你的打算。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中微子振荡相关课题的研究成果，基本上是你一个人的功劳。”

    “不管是高结教授，还是克罗斯教授，顶多也就是打个下手。这项课题，离开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还是能进行下去。但是离开你，肯定就没法成功。”

    “所以，这样一项，你亲手做出的研究成果，你自己却不上台作报告，会不会不太合适？”

    陈舟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其实把功劳都归功在我一个人身上，是肯定不合适的。就像我刚才说的，高结教授和克罗斯教授，他们都贡献了很多。”

    “实际上，在中微子振荡相关课题整个实验的准备过程中，我就是一个甩手掌柜，基本上都是由高结教授和克罗斯教授所负责的，他们可能比我还要了解这个实验的一些细节。”

    “因此，我觉得让他们两人，作为我们整个课题组的代表，向全世界的学者们，去展示我们的研究成果，反而比我一个人作报告，要更为合适。”

    何弘蕴微微皱眉，他又说道：“可是不管怎么说，这项课题的研究难点，都是你一手解决的，他们只不过是负责了最基础的工作，这要是报告会上，解答不了其他学者的问题，那不是就等于搞砸了吗？”

    听到这话，陈舟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关于这一点，何所长，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相信我的研究人员。”

    陈舟的保证，并没有令何弘蕴安心，他的眉头，反而皱的更深了。

    他很想问一句，你凭什么保证？

    只不过，这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没办法，这要搁普通的研究员，早被他怼的不敢说话了。

    可对方不是普通的研究员啊……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是，何弘蕴真正关心的不是这些。

    他想了想，再次说道：“陈教授，虽然有你的保证，但我还不能放心。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由你亲自上台，去作报告。”

    “你不用担心这次的时间仓促，我们所里准备的不好，或者是敷衍了事。我也可以向你保证，我们在得知确定的报告会时间后，第一时间便进行了筹备。”

    “关于这场报告会的目标，我们也是冲着华国最顶级的物理盛会去准备的。毕竟，这项科研成果所带来的影响，对我们高能所，对华国物理学界，甚至是对华国的学术界，都太过重要了。”

    “陈教授，希望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不要辜负了大家的期待！”

    何弘蕴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明显重了许多。

    他试图用这样的方式，逼迫陈舟就范。

    而陈舟呢，在听到这些话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位何弘蕴副所长，倒是有点意思。

    一开始看似是要跟自己商量一下，还说出自己的担心。

    可当自己真正回答了他的那些担心之后，他却又开始拿出这些大道理来压自己。

    这就没有意思了啊。

    陈舟还真不相信，没有他亲自登台作报告的报告会，就不是一场成功的报告会了？

    报告会最本质的目的，不是为了向全世界的学者，展示这项研究成果吗？

    不是为了让这些研究成果，获得全世界学者的认可吗？

    至于报告人的选择，应该是第二位的才对呀？

    更何况，他又不是不去这场报告会。

    他只是不去做主讲人而已。

    当然，陈舟这个决定，并不是由着性子来的。

    他也明白，在当前的舆论和国家引导下，这场报告会的意义。

    他又怎么可能，会让这样一场报告会，出现什么差错呢？

    事实上，陈舟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也确实如他所说的这样。

    他希望借着这次的报告会，去培养高结和克罗斯。

    这两位被他寄寓了不同希望的人，也确实需要这样的机会。

    还有就是，实际情况确实和陈舟说的一样。

    在整个实验准备的过程中，包括后期的数据处理，论文撰写工作。

    他都是一个甩手掌柜的模样。

    在一些实验细节上，很有可能，他确实不如高结和克罗斯来的明了。

    所以，由这两人代表他们整个课题组，在报告会上作报告，是最为合适的。

    至于可能出现的什么难题，什么疑点。

    陈舟觉得，在自己“开小灶课堂”的时间加持下，克罗斯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再加上，由他坐镇会场，又能出什么乱子？

    并且，陈舟也认为，在这样的场合，多给年轻的物理学家一些机会，反而更能够丰富这场报告会的意义。

    而不是像何弘蕴所担心这样，只有自己亲自上台，才能对得起高能所的准备，才能最大化的实现这场报告会的意义。

    想到这的陈舟，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说道：“何所长，我们举办报告会的最终目的，一方面是为了将研究成果，展示在世人面前，获得他们的认可。”

    “另一方面，是为了证明我们华国，也有做出世界级物理科研成果的能力，以及物理学家。那么，由年轻的物理学家，去进行这场报告会的演讲，不应该更合适吗？”

    “这样做也才更有意义，更能彰显出我们华国培养顶尖物理学家的能力，以及我们华国真正的科研水平。”

    “而不单单只是我陈舟一个人，去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所有人，我们华国只有我一个陈舟。”

    陈舟的声音并不大，但语气却极为坚定。

    何弘蕴听完之后，脸上神情一变再变。

    他不知道这是陈舟的真实想法，还是说，这只是为了反驳他，才说出来的话。

    但不得不说，陈舟的这话，还挺管用的。

    何弘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他总不能，再来一句，大家都是冲着你陈舟的名字来的，结果你不去给大家做报告。

    那这场报告会的意义，不是得折损一半？

    这就显得太没水平了。

    只不过，对于陈舟口中的“年轻的物理学家”，何弘蕴听着又觉得有些怪。

    这小子自己难道不是整个高能所里最年轻的物理学家吗？

    但他也知道，陈舟指的是学术成就。

    真要论学术成就的话，陈舟可以说是高能所第一人。

    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何弘蕴此时的心里，又多了一丝懊恼。

    他挺后悔一件事的，那就是在陈舟刚回来，进入高能所，要组建自己的课题小组时。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多坚持一下，没有把最初的想法，贯彻下去。

    要不然的话，说不定除了高结和克罗斯，他们的人，也会站在这场令世界瞩目的报告会讲台上。

    不对，不是说不定。

    而是一定。

    在陈舟这样的坚持下，他们就完全可以利用陈舟的坚持，去实现这样的想法。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陈舟这边明显已经说不通了，他再多说也是无益。

    于是，何弘蕴说道：“陈教授，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是我保留自己的意见。毕竟，这场报告会，对高能所，对华国物理学界，都太过重要了。随后，我也会把你的想法，汇报上去，由领导定夺。”

    “嗯，好。”陈舟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何弘蕴面色微微有些难堪，但还是挂断了电话。

    看着挂断的电话，何弘蕴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怒气。

    他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可还没有多少人，敢不这么给面子的。

    可这个陈舟，这个从一开始就是刺头的人，仗着自己的学术成就，屡屡打破他们的计划。

    实在是可恶！

    何弘蕴的手机，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手上的青筋，也凸显了出来。

    良久，何弘蕴缓缓松开双手，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相较于何弘蕴这边的怒气冲冲，陈舟的感觉，倒是没有多少。

    唯一的，从何弘蕴的这通电话，陈舟又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华国学术界，为什么会是今天这个氛围的原因。

    学术和科研，本就是需要创新的领域。

    往大了说，还不止科研。

    如果凡事都求个墨守成规，稳稳当当去做。

    对于新鲜血液的补充，采取过于慎重态度的话。

    那这个创新，又该从何而来呢？

    年轻人是有等待的时间，可这个时间，也不该在有机会的时候，被无视掉吧？

    刚才反驳何弘蕴的话，陈舟自然不是单纯的为了反驳，才说出来的。

    他确实有着这方面的考虑。

    没错，他陈舟的的确确，可以作为华国学术界的一张名片。

    可是名片之后呢？

    还有什么？

    这样的学术界，当真能够朝着更好地方向去发展吗？

    答案，肯定不能。

    学术的繁荣，或可因一人，而得一时繁荣。

    但若想一直繁荣，却远远不止一人之力。

    收起思绪，陈舟拿起手机，拨通了高结的电话。

    开始交代这次报告会的事。

    高结对于陈舟的决定，也有一些诧异。

    但随着陈舟的讲述，他很快就明白了陈舟的意思。

    高结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跟陈舟保证，一定会认真准备。

    有高结这句话，陈舟也就放心了。

    高结是那种很“闷”的人。

    这种“闷”，指的是话不多，但做事极为认真负责。

    挂断高结的电话，陈舟又拨通了克罗斯的号码。

    相较于高结，克罗斯就显得跳脱了很多。

    他一方面保证着自己肯定好好准备。

    另一方面，又在确定陈舟会不会在现场。

    显然，他是想找个坚强的后盾。

    陈舟倒也没隐瞒，将自己的安排，全部告诉了克罗斯。

    克罗斯听完，心中顿时松了口气，连连表示道：“那就没问题了，我肯定发挥出自己200%的演讲天赋！”

    陈舟没理会这家伙，直接便挂断了电话。

    事实上，陈舟选择高结和克罗斯的原因，还有一个。

    这个原因，也和何弘蕴先前所想的，截然不同。

    何弘蕴是认为，克罗斯是一名外籍教授，在这个具有重大意义的物理学盛会上，是不合适的。

    但陈舟却认为，正因为克罗斯是一名外籍教授，他与高结的同场报告，才更能显现出这场报告会的意义。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样的信号，是能够促进华国学术界与国外学术界的交流与合作的。

    当然了，陈舟并不知道何弘蕴的想法。

    也幸亏何弘蕴没有说出来。

    安排妥当之后，陈舟收起手机，继续进行着自己多项任务的研究。

    ……

    就在华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通过公告和邀请函的方式，正式确定举办报告会的事宜时。

    距离华国遥远的欧洲，此刻正有一帮人，脑袋瓜子生疼。

    这帮人不是别人，正是瑞典皇家科学院，负责诺贝尔物理学奖评选的评奖委员会成员。

    没办法，他们的计划，又被陈舟给打乱了……

    这已经是连续两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评奖委员会，被陈舟的研究成果，给打乱原本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