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盖峰上,一个小女孩懵懂地问:“师姐,程师姐以后还会回来吗?”
陆盈风望着山门的方向,声音如叹息:“会的。”
“那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道。”
小女孩嘟起嘴:“那要等多久……”
陆盈风低下视线,轻笑:“要不然,等师姐化神了,带你去找她,好不好?”
“好!”
陆盈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乖紫庭。”
……
观云台上,风流云动。
蔚无怏亦在眺望。
“走了也不来告别一声,真是……”蔚无怏低声抱怨。
苍华真人仍旧懒洋洋的:“不来告别才好,免得你小子一把年纪了哭鼻子。”
蔚无怏嘿然道:“师父,你这说的什么话?会哭鼻子的明明是你吧?”
“谁说的?”苍华真人翻白眼,“老子都快入土了,有什么看不开的?”
“哟,看得开你别遮眼睛啊,是不是现在已经哭鼻子了?”
“哪有?”苍华真人嘴硬,却带了一点鼻音。
……
紫霄剑派,紫剑峰。
徐正沉默地看着莽莽苍山,茫茫云海。
隔着千山万水,他看不到他们的身影,站在这里眺望,也不过是安慰自己。
“剑君。”身后传来莫沉的声音,“徐师兄他们……已经离开太白宗,去溟渊了。”
徐正没有说话。
他沉默地看着,身后的莫沉也沉默地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声问:“莫沉,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莫沉的声音平静得毫无波澜。
“后悔……没有跟他们走。”刚问完,他就抬起手,阻止了莫沉的回答,“如果可以,我也想跟他们走。更广阔的世界,更长远的未来。”
莫沉顿了顿,轻声道:“总有一天,剑君也能做到的。”
“是吗?”徐正的眼睛闪了闪,随即露出自信的笑容,“是,总有一天,我也能做到。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开。”
……
与此同时,星罗海神农岛上。
“你今天就要走了?”
竹舍之中,范闲书与左极相对而坐。
“是啊,”范闲书拨弄着手中的茶盏,“群英会已经解散了,后续之事,还要劳烦左前辈费心。”
左极叹了口气:“要是别人,本座才不费这个心呢,可你小子都开口了……”
范闲书微笑,笑容里包含了真诚:“这么多年,多谢左前辈照应了。”
左极的目光一顿,眼睛里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
“以后没有‘他’了吗?”
“没有了。”范闲书答得平淡而迅速,“赢的人是我,以后不会有他了。”
左极沉默片刻,开口:“你当知道,与其说我看中了你,不如说是‘他’看中了我。”
“我知道。”范闲书的语气没有丝毫改变。
“这些年,我为他做了不少事。”
“我也知道。”
“那你……”左极专注地看着他,“不杀了我吗?”
范闲书笑了起来:“为什么要杀前辈?这些年,前辈对我有恩无仇。”
“可是……”
“我与他不是敌人。”范闲书悠悠道,“不管如何,我与他本是同一个人。左前辈何曾分清过我们?你所谓为他做的事,何尝不是为我做的?”
左极默然许久,叹声道:“也许我该庆幸,因为你的缘故,他没有将我视为下属……”
范闲书淡淡笑道:“左前辈既知,又何必觉得心亏?”
简不凡留下左极,更多的是对范闲书的照顾,所以,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从来不会交给左极来做。他需要留着左极,替范闲书挡去不必要的麻烦。
左极身上也没有简不凡的神念,他的作用,就是给范闲书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栖身之处。
神农岛的深处,传来隆隆之声,地面微微震动。
左极闭上眼,片刻后,低声道:“沧海派那个空间,终于坍塌了。”
范闲书想起生活其中的药王和行端真人……
他端想桌上的酒杯,敬那两个人:“愿来生,他们各得其所。”
眼角微微闪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
玄渊观,一名男子静默坐在树下。
他中年样貌,只是眉间隐约的褶皱,透出一抹沧桑。
“罗长老,”一名青年走过来,“太白宗传信,太上长老已经离开了。”
中年男子点点头:“从今往后,太上长老程真人,就是历史了。”
青年低垂着头没有说话,只有眼睛里,透出一丝怅然。
“程放,”罗长老——也就是罗蕴开口,“你已结丹,留在玄渊观,不会有太好的前程了,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去太白宗。拿着程真人的信物,太白宗不会不收你入门。”
“不!”程放断然否决了罗蕴的提议,“我不想去太白宗。”
“为何?”罗蕴望向他,目光温和,“如果担心玄渊观,着实不必。如今我们玄渊观在星罗海立足已稳,凭借太上长老还有范真人的名头,招揽几个元婴修士坐镇不成问题。”
程放低下头,抚摸着手中一块如今看来堪称粗糙的玉牌,这是玄渊观曾经的真传弟子令牌,也是程真人留给他的信物。
“弟子……已经习惯星罗海了,觉得这里更好。”他带着几分留恋,又坚决地将玉牌放到了罗蕴面前,“此物没有用了,以后就由长老保管吧。”
“你想好了?”罗蕴接过这枚玉牌,“在太白宗,仅凭你的出身,就能得到最好的待遇,还有名师指点。仅仅结丹的我,已经没有办法给你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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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放笑道:“星罗海的修士,不都是这么过的吗?陵苍有陵苍的宗门传承,星罗海有星罗海的生存规则。我既然更喜欢星罗海,那就应该坚持自己的路,而不是左右摇摆。”
罗蕴不禁笑了起来。
他将这枚玉牌抛还给程放。
“罗长老?”程放不解。
罗蕴淡淡道:“拿着这枚信物,心中仍然毫无挂碍,你才算真正放开了。收着吧,就当是你姑祖婆婆留下来的念想。”
……
溟渊还是那个溟渊,溟渊又不是那个溟渊。
众位化神修士布下的大阵,给溟渊上空的结界覆上了一层光幕,淡淡的光辉,在溟渊上空闪烁,带来流金披霞的美景。
这一幕盛景,自从天途开启后,迅速传遍沧溟,无数修士蜂拥而来,只为了远远看上一眼。
这是沧溟界的出口,也是沧溟界的希望所在。
灵玉等人到达时,正好看到一道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从开启的大阵裂缝中遁出,消失于虚空之中。
大阵缓缓闭合,光幕恢复如常。
灵玉摇头失笑:“没想到韩师叔也挑在今天离开。”说到这个,她觉得遗憾,“再见之后,我还没见过他的真容呢!”
“难道你指望他散去鬼气和你相认抱头痛哭?”
徐逆淡淡的一句话,引来灵玉惊奇的注视。
“怎么了?”她的目光,让徐逆以为自己哪里出差错了。
“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徐逆从来不会说笑,他板着一张脸,就算说笑也会变成讽刺吧?“还是说,你又吃醋了?”
当着剑侍的面,被灵玉这么调侃,徐逆有些狼狈:“我说的不对吗?”
“说的对,醋娘子!”灵玉哈哈一笑,捏了他一把。
“在失意之人面前,你们这么打情骂俏好吗?”声音由远及近,范闲书凭空踏步而来。
他自称失意之人,脸上却笑意盈盈,步履更是闲适安然。
“仙石,真巧,你也今天走?”灵玉面不改色地招呼。
范闲书道:“不是凑巧,我是特意跟你们一起走的。”
“哦?”
“以我的处境,离开的时候当然要找人做见证了,又有谁比你们更合适呢?”
“当然是贫僧了!”灵玉还没接话,远处传来回音,正是缘修踏莲而来。
缘修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巧啊,三位。”
“哼!”灵玉对他翻个白眼,“你确定是巧合,而不是故意挑这个时候?”
缘修当然不会承认了:“哪有,真是巧合!”
灵玉懒得跟他计较这个问题:“离开后,你们有目标吗?”
范闲书道:“离沧溟界最近的大界,是黄庭界,我打算去那里。”
东南西北四天,沧溟界位于南天的角落,南天的大界,集中于北部,靠近中天广乐天,惟一一个离沧溟界比较近的大界,就是黄庭界。
缘修颔首:“贫僧也打算去黄庭界,你们呢?”
灵玉与徐逆对视一眼:“我们打算去三台界。”
范闲书眉头皱起:“为何是三台界?此界不大,来往也不算便利。”
缘修倒是想起一事:“三台界有元神池,你们打算去那边锤炼元神?”
灵玉笑着点头。
“如此甚好。”范闲书舒展了眉目,又叮嘱道,“沧溟界已有万年没和外界联络过了,以前安全的地方,现在不一定安全,你们小心些,不要尽信地图。”
“知道,你也是。”
“什么时候走?”
“我们还要等个人。”
范闲书笑着扫过他们浩浩荡荡的队伍:“我孤身一人,倒是比你们轻省,先走一步了。”
灵玉点头,眼睛里带着祝福,衷心道:“后会有期。”
“会的,”范闲书的眼睛里浮起感慨,郑重得像是承诺,“一定有期。”
话音落,他身化流光,纵身而起。光幕遇到他的流光,缓缓分开一条裂口,流光飞遁而出。
随后,灵玉看到仙娥的黄裳出现在视线里,笑道:“我们也可以走了。”
徐逆的剑光化成屏障落下时,灵玉最后看了眼这个生活了六百多年的世界,轻声道:“再见,一定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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