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献上香吻之后,原本踮起来的脚尖便又重新落地。
属于夏目直树和浅井真绪的爱情从来没有什么单方面的付出——
她想吻时不必垫脚,他会弯腰。
良久唇分,浅井后退半步,纤纤玉指放在嘴角轻轻一抿,表情似乎是刚品尝过奶油甜点的满足。
夏目直树微微一笑,眼神里满是宠溺:“感谢款待。”
“有些可惜。”她看向夏目直树:“要是她们两个人现在是醒着的那该多好?”
“一醒过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我觉得对病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浅井真绪宣誓主权,七海夜倚在门口看着她,揶揄道:“刚刚苏醒就心跳加速,也不害怕给人家气出个好歹来?”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浅井皱着眉看向自己的小姨:“我记得两位叔叔走之前是关了门的。”
“在这样和这样的时候进来的。”七海夜笑的更开心了,两只手凭空摆出了奇怪的手势,似乎是在演示什么。
浅井见状有些恼羞,她看明白了,自己这个坏心眼的小姨正在模彷刚才她搂着夏目直树脖子亲吻的姿势呢!
“你们两个太忘我了,我进门都没有发现呢。”七海夜停止了模彷,补充道。
浅井便眯着眼睛心情不悦:“你就不会敲门吗?”
“我以为里面没人的。”七海夜耸了耸肩:“因为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自己在守着她们俩,除却我学过医这样的原因,还因为雨宫先生他们也有事情要忙,晚上也不会住在这。”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昨晚又陪床陪到很晚。
“我的吃的呢?”
“在这。”夏目直树走到了桌旁,将野炊布解开,拿出里面包裹着的便当盒递给七海夜:“真绪昨天晚上就开始准备食材,害怕吃着不新鲜,没有做好了放进冰箱早上再热一热,是今天一大早就醒了现做的呢。”
“多嘴。”
浅井不屑冷哼,似乎是不满意他的话多。
夏目直树见状,则只是宠溺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那就希望你大发慈悲,不要剪掉我的舌头了。”
“我是什么掌管着拔舌狱的魔鬼吗?那样的话我第一个收拾你!”
七海夜接过了便当,打开之后放到了鼻子下闻一闻饭菜的香味,居然还能感受到米饭散发出的些许热气。
“保温做的不错嘛,这样就不用去跟他们去争抢微波炉了。”
住院部的大厅里有微波炉可以用,方便在这里陪同住院的家属能够吃上一口热饭。
但是因为微波炉不只是家属在用,医生护士也要用,人数很多微波炉却只有两个,所以想用的话就要排队,在大厅里和那些男女老少扎堆去等。
来陪床的家属们身上总是有一种令人无法言语的雾霭,笼罩着整个人,使其脸上无笑、眼神低沉,疲倦的感觉呼之欲出。
在人群中待得久了总是会被传染的,七海夜又是学医的见惯了这些生老病死,虽说习惯但也不想去挨着。
人生疾苦总是令人心酸。
当然了,还有另外一层比较重要的原因,她性情懒惰,没有浅井真绪这般的行动力,能吃现成的自然不想自己去费事费力。
“手艺不错嘛。”七海夜打开盒饭在一旁坐下开吃,她吃着炸汉堡肉,脸上露出了赞叹的表情。
紧接着她又看向夏目直树:“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厨艺很好,我姐姐的手艺是跟你学的,小外甥女的手艺是跟我姐姐学的……怎么你不做饭呢?”
夏目直树闻言摇头:“这么多年没做过饭早就生疏了。再说了……真绪她跟我住在一起这么久,早就摸清楚了我的饮食风格,做的饭菜里会加入秘制香料,总之就是非常好吃。”
七海夜有些好奇了,她独居在东京的高档小区里,平时吃饭也不全都是去料亭或是外卖,厨房里的厨具一应俱全。
她并非不会做饭,主要是讨厌繁琐的准备工作以及还要刷锅刷碗。
总之就是非常随性和慵懒,讨厌一切麻烦的事情。
但饿极了的晚上,炒一个方便面、弄点小菜下酒看深夜综艺也是常有的事。
“配方呢?”七海夜看向浅井真绪:“不会这么坏心眼不告诉我吧?”
“你的心眼也没好到哪去。”浅井双手抱胸斜瞥着她,蹙着眉一脸娇意,似乎是在抗议着什么。
但紧接着她眉头又舒缓开来:“首先,就算是有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其次,是真的没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还有这种东西。”
转头看向夏目直树,她问:“你看到我做饭加了什么特别的东西了?如果是迷迭香、月桂叶那就是误会,那些香料是地中海香料,做意大利料理的时候偶尔会用,所有的地中海料理都会用到,不算秘制香料的。”
夏目直树不答,只是笑眯眯的看向她。
浅井一愣,很快就懂了。
因为夏目直树的眸中饱含深情。
亦如平日里她给夏目直树做饭时的专注一样。
充满了爱意。
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特殊、更芳香的香辛料了。
于是她恶狠狠地剐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警告他别说些肉麻的土味情话出来。
“闭上你的嘴,乱说话今天晚上等着吃煮鸡蛋吧!”
夏目直树有些无辜地冲着七海夜一耸肩:“她威胁我,所以这秘方我是没办法说了。”
七海夜闻言用快子夹起一块白萝卜,盯着白萝卜仔细看:“不说也挺好的,就冲刚才她想要在病人面前秀恩爱的打算来看,听了也许会反胃也说不定呢。”
“吃着我做的饭还说我反胃,我看你明天是想着饿肚子了!”
“这么跟小姨说话,本事大了呢!”
七海夜一边吃饭一边针锋相对看着她,但眼底还是有几丝笑意的:“不过听着倒是耳顺,你知道吗,你骨子里的泼辣性格是我们七海家的象征呢,浅井家的软骨头才没这样母狮子一样的脾气,好似准备扑上来吃了我。”
浅井听她这么说,破天荒地沉默了,似乎是默许了她的话。
不管是七海夜还是自己,甚至是十年前去世的母亲,其实性格中都带着一股不服输的执拗劲,她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归纳一下就是很叛逆。
她其实也对浅井家没什么好感,那个当爹的也就在她很小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等到稍大一点之后,就开始在外面沾花惹草了。
以至于浅井月为母则刚之后,成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打嘴仗,教训爱去夜店喝酒的丈夫。
这也是夏目直树找回记忆之后,也对浅井叔叔观感复杂的原因。
他真的谈不上是个好父亲。
后来改过自新了决定好好对这个家,却在开车带着妻女去札幌玩耍放松的路上出了车祸,似乎是天意,浪子回头为时已晚。
于是浅井闻言也没有反驳七海夜,她比起浅井家,更喜欢母亲以前的姓氏,也更喜欢七海家的人。
比如说自己的小姨。
其实当年七海夜向往大城市不愿意待在乡下这件事,她长大以后已经非常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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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各有志,每个人的活法都是自己的选择,别人无权干涉。
只是小孩子总会因为一些在大人看来十分幼稚的事情闹别扭,所以当年她闹得那么凶,一度让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变得十分尴尬。
事到如今经历过生离死别之后,她早已释怀,不再记恨七海夜了,毕竟是自己的小姨,是如今唯一的亲人。
但有一件事,让她耿耿于怀。
“最后的【记忆】碎片是你还给他的吧!”浅井皱眉看着已经快吃完饭的七海夜问道。
七海夜就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吃,吃完了最后一块肉,舌尖抿掉嘴角的一粒米,双手合十:“感谢款待,真的很好吃呢。”
“我在问你话。”
“你明明知道答桉,还要问我,究竟是想听什么呢?”
七海夜歪了歪头,用手指抵在自己唇边,不知道是在回味刚才吃的便当还是回味什么:“那可是我的初吻,小家伙的初吻不出所料已经被某人提前摘走了吧?照这么说我好像还吃了点亏?”
浅井真绪皱眉:“你就没有一点想跟我说的?”
“怨我吻了你的小男友?”七海夜微微一笑:“我是你的小姨,所以应该让着你……你不会成年了还会有这样的幼稚心理吧?”
话锋一转,她又说道:“再说了,那明明是万不得已的事情。真说起来还是我救了你呢,如果我不吻他,这份记忆就没有办法物归原主,你好像会消失?我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是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哦~”
七海夜摇着头,这段记忆因为已经不属于她了,所以变得模湖了起来。
就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她关于这件事的记忆会变得越来越模湖,直到最后彻底忘掉……这是正常的,毕竟碎片已然回归。
就像是夏目夫妇对于浅井真绪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这件事毫无印象,一切又重新回到了正轨,在不久后的将来,只有夏目直树还会记得这段终生难忘的记忆。
浅井鼻翼微动,似乎是有些生气。
因为这样的解释,因为她居然真的一点想跟自己说的话都没有。
她走过去一把抢走了七海夜手里的饭盒,扔下一句“怎么不饿死你”便出了门,大抵是去洗刷饭盒了。
那些油渍越早泡水越好清洗,等到米粒粘在饭盒上变硬之后,再想清洗就要费些事了。
等她摔门离开,夏目直树看向七海夜,有些无奈:“小姨你说话太伤人了,她其实很惦记你的,这顿饭她花了很多心思,从昨天下午就去买菜做准备……我觉得你们俩是时候该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聊确实得聊。”七海夜点了点头,又摇头:“但不是今天,也不是关于这件事。我只能这样说,基于我对她性格的了解,刚才那番话已经是最好的说辞了,虽然听起来好像我是什么不近人情的蛇蝎坏女人呢。”
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笑眯眯地看着夏目直树,眼神中满是成熟大姐姐的妩媚风情。
夏目直树便懂了她刚才话语里说的“关于这件事”具体指的是哪件事了。
那个吻说实话他有七分是震惊,只尝到了大姐姐三分的甜蜜。
因为实在是太突然了,惊喜中的惊占得反而更多,丝毫没有接吻该有的享受。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他坦白说道,“我还是觉得小姨你该对她坦诚一些的。”
七海夜便叹了口气,翘着二郎腿,两只手十指交叉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我是她的小姨,我们两个是有血缘关系的,在这件事上说开了只会让彼此尴尬。倒不如故意说些伤人的话,让她觉得好心喂了狗,恨我一点也总好过我俩见了面脑袋里就全是关于伦理的僵硬。”
夏目直树轻咳一声,脸色有些红,挪开了视线。
七海夜微怔,低头才发现自己今天穿的是开叉裙,薄薄的黑丝是打底裤那种包臀的,似乎是被小家伙看到了什么……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蓬生麻中不扶自直。
这一个二郎腿翘起来,则是白蓬生于黑麻之中,若隐若现,使其年少方刚,不扶自直。
没想到小姨这把年纪了,还这么喜欢白色。
夏目直树如是想道,而后找了个椅子坐下,不至于如此尴尬。
七海夜见他窘迫,愣过之后便笑:“小家伙精力挺旺盛呀。”
“这就这段时间旺盛一点点。”夏目直树叹了口气:“趁着真绪消失的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了一下,缓过来了。之前我天天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我觉得似乎形成了恶性循环,睡床晚上睡不好,睡地板还是睡不好,一个对身体不好一个对精神不好……总之就是都不好。”
“我倒是觉得挺好的。”
七海夜又笑,也不知是感慨年轻人的活力还是只单纯在羡慕年轻。
“听你这意思,我那小外甥女变成了中世纪女巫,会什么邪恶的腰术?”
夏目直树又咳几声,缓解尴尬,转移了话题:“咳!那个我今天主要是来看看学姐和千鹤的情况的,她们俩怎么样了?”
七海夜便羊装遗憾:“我还以为小家伙是怕小姨我饿肚子,专程来给我送饭的呢。果然年轻的男孩子会喜欢年轻的女孩子。”
她说罢偷偷打量着夏目直树的反应,见他居然一点都没有解释的意思,顿时觉得没劲。
“你现在被捉弄一点反应都没有了吗?”
“还不是从小到大被你和真绪捉弄惯了。”
“哦……是吗?”七海夜坏笑一声:“看来言语调戏真的已经没什么反应了,可是小家伙是真的长大了,得付出点实际行动才有反应,比如刚才那样?”
说着七海夜又交换了双腿翘着,歪着头笑看他的反应。
若隐若现的春光让夏目直树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不逗你玩了,”她正色了一下,谈论起病人来,终于开始端医学生的架子了:“目前所有的指标都是正常的,她们除了没有醒来之外毫无生命危险。老宫司来探望的时候私下跟我说过,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醒过来就是明后两天的事了。”
夏目直树估算了一下自己昏迷了四天在梦境里度过了八年的时间流速,呢喃自语:“她们也在梦里度过了这么久,究竟是有什么执念放不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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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之中,已经到了该上小学年纪的雨宫千鹤仍然没有去上学。
雨宫近马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女儿或许是有什么问题了。
可他宁肯请来最好的心理医生给女儿诊断,都没有时间亲自空出半天来陪着女儿去游乐园玩一玩……
“你已经十七天没有出过家门了,”和泉澪坐在床上,看向坐在电脑前打游戏的小萝莉,“打破了之前的十六天记录。我真的很难想象十七天不出门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这还很难想象吗?不就在你眼前。”
雨宫千鹤坐在大床更靠里的位置,先抵在膝盖上,两只小手环着自己的胫骨,在怔怔出神。
听闻和泉澪的询问,她才回过神来回答。
和泉澪转头看她:“你刚才在想什么?”
“在想外面的事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宫千鹤轻声呢喃着:“要是一出去都已经过去了好几年,狗学长跟他的青梅竹马结了婚,那我可怎么办啊。”
和泉澪笑了笑,“那就只能我和你孤独终老了……兴许以后老了可以住一家养老院,还能彼此有个照应。”
“为什么我非得跟你孤独终老?”雨宫千鹤皱了皱眉:“而且我为什么要孤独终老?”
“难道你还能喜欢上除了直树君之外的人吗?”和泉澪反问道,她摇了摇头:“反正我是不会了,这句话说起来很轻松,但我有信心用一辈子去验证。”
“喂喂,你有没有一点拼搏精神啊?亏你还是练体育的,不服输的斗志在哪里?”雨宫千鹤小嘴一撅:“就算出去了之后他俩已经结婚了那又怎样?只要不领结婚证就不算重婚罪,我就不信他能放得下我!再说了就算是犯了点……额,就算是稍微的和法律明文规定的有些小小的争议,但我可是雨宫千鹤,没有摆不平的事。”
和泉澪便有些小惊讶:“你都已经做好这样的决心了吗?即便是争不过他那个青梅竹马,也不打算放弃他?”
“别说丧气话,还不一定呢。”雨宫千鹤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自己也没什么底气。
只是她可不是会轻易认输的家伙。
“不过嘛……”她话锋一转,决定逗一逗和泉澪:“没了狗学长这个首选,我还可以选我师父呀!”
“又来了又来了,你又在说这种话了。”和泉澪有些气愤,她看得出来是真的生气了:“梦境里这一会你都多大了?还是对诓骗你的那个渣男油腻大叔那么痴迷,我都替你捏一把汗!你现在都成年人了,怎么还说这种不能明辨是非的话呢?他有家有室,还搞网恋,人品显然就是不行的。”
“这可是你说的,他人品不行。”
“对,我说的!从梦境醒来要是让我找到他,我还会当面骂他呢!现实结婚生子网络上还跟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你农我农的人,能好到哪里去呢?”
“可是,他真的是我这段时间最后的救赎了。”
雨宫千鹤突然很认真地看向坐在电脑前的自己,眼神中有些许落寞和孤单,声音小小的:“没有他,我会变成很孤僻的人呢,也许会是一个性格有问题、不上学没有文化的富二代,浑浑噩噩走上歧途……他曾是我的白月光,照亮过我的童年,我却弄丢了他。上天跟我开了个玩笑,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不希望他又成为我的朱砂痣,所以我不会放手。”
“如果外面不是有那家伙还在等我,我真的不愿意醒过来……或者在这一天多停留一段时间多好?”她吸了吸鼻子:“让我多看一秒还没有把他弄丢时候的幸福。”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游戏是十年前的《精灵森林》,简陋且氪金,却是她和夏目直树玩的最后一款游戏。
她在虚幻的世界里找到了真实。
网络就是如此神奇的东西。
这一天要是别这么快结束就好了啊!
她很难过。
十年前的自己沉浸在幸福中,浑然不知要面对的是什么。
十年后的她则伤心得都快要哭了。
因为梦境的明天,就是雨宫近马去北海道参加为期三天投标的日子了。
她会央求父亲带上自己,因为夏目直树在北海道,曾跟她描述过大雪封山的壮丽,曾跟她说过小樽和函馆的茫茫白雪。
她不会妄想能在茫茫人海中见到他,只是想去看看他描绘的世界,去看看世界的美好和北海道的雪。
雨宫近马会同意女儿终于肯出门的请求,但因为自己要忙生意,所以还会带上妻子以照顾女儿。
他会精心准备西服和妻子的晚礼服,因为在最后一天晚上会举行慈善商宴,拍卖由油画大师石泉由美创作的作品。
他对那副画势在必得,画到手就意味着工程到手。
同样的,距离那晚风雪交加的火光,倒计时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