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刘彻所在殿宇内。

    只是半盏茶功夫，伴随着妙音迭起，紫青氤氲，西王母就自幽冥阴世回归，重新现出身来。

    整个人满面春风，眸中尽是笑意，显然心情极好～

    “前辈——”刘彻眼见西王母如此神情，心中咯噔一声，勉力笑道:“看来，前辈还是得偿所愿了～”

    笑中带有些许苦意。尽管他不知道眼前这位口中的约定之事是什么，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必然是要汉庭乃至人族，付出一些东西。

    西王母锦袖一挥，云淡风轻道:“本就在意料之中，可什么好提的。具体的事宜，就让你家老祖宗与你分说吧！”

    说话间，眼神却不由瞥了刘彻好几眼，眸中意味深长。

    言罢，见得刘彻登时面色一变，眼神有些涣散，心知这是他那位老祖宗已经开始联系他了。

    当即坐回云床，用着东方朔沏来的人间茶水，姿态优雅，静静地等候着刘彻的醒转。

    “果然，如我所料！”

    这次是她占了个大便宜～

    西王母心中暗道，相比当世人王本身而言，一时的得失，对于汉庭乃至人族，又算不得什么了～

    毕竟——

    即便阳世成道之路断绝，凭借这位汉庭天子证就的人王业位，以及那一身强父胜祖的龙气，待其魂归幽冥，走阴世龙庭法，成就也小不到哪去～

    最起码也是个大罗种子，有得窥大罗的可能性。

    而一尊大罗，哪怕对于家大业大的整个人族而言，也不是可以轻易忽视的，份量可小不到哪去。

    家业再大，也不会有人因此就觉得，自己的力量足够了。

    事实上，正因为家大业大，才需要更多的人手，更多的精英，更多的力量，来守护这份家业。

    可偏偏——

    刘彻这位当世人王，出于心中的骄傲，也为了不使大汉国运受到损害。

    将黜落一国神明带来的所有反噬、一切诅咒，全部尽纳于一身，由此不堪重负，使得自身落入了极为凶险的境地。

    有多严重呢？

    诸般反噬、诅咒加于一身，使得他油尽灯枯、阳寿殆尽不说，一旦薨逝，连神魂都会就此消散。

    也就是说，若无外力补救，刘彻连死后走阴世龙庭法，都是奢望。

    只能说，这位当世人王还是太年轻了，考虑一些事情方面不够成熟。

    初心虽然是好的，但对汉庭乃至人族酿成的损失，可比他任由大汉国运龙气抵消反噬诅咒大多了～

    是，确实——

    要对如今的当世人王，进行补救的话，并不是说，就非得她手中的蟠桃不可了。

    这天底下，先天灵根虽然不多，但也不是说，人族就接触不到别的先天灵果了。

    更何况，她拿出来的紫纹缃核蟠桃，属于先天壬水蟠桃树分化后的产物，连先天灵果都不算。只能说是，后天灵果中独一无二的奇珍。

    但真要论起疗效来，无论哪一样天地奇珍，都不及蟠桃来的温和，来的简单直接。

    不要忘了，人王虽然前途不小，但在位的时候，尽管鬼神辟易，也不过是一个不通修行的肉体凡胎罢了。

    试问，天底下各式各样的奇珍灵果，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又有几个能如蟠桃一样，可以使得凡人一步登天？

    寥寥无几～

    能做到的，一个个都比蟠桃珍稀多了。

    剩余的，全部都需要吞食者，有一定的修为。要用于人王身上，往往都需要进行，各种后天的炮制。

    当然——

    冥汉龙庭，或者说人族，是可以选择别的办法，譬如请有能耐的人出手。

    都不消动用混元圣人之力，冥河老祖的业火红莲、梵门的功德金莲，……还有不少的灵宝、人物，都能解决当世人王身上的问题。

    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但是——”

    “人家的要价，可不一定比我天庭来的厚道。”

    说到底，对于人族而言，刘彻确实很重要，但又没有到那种缺他不可的地步。

    人族可不会为了他，不计成本地付出代价～

    “人族又不是傻子。诸般比较下来，终究是本宫手中的蟠桃，需要付出的代价最小了！”

    想到这里，西王母就不由在心底一乐。

    什么叫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

    不外如是了！

    此番事宜，可不是她提前就谋算好的。这里面，可没有什么算计～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

    最开始，无论是谁，都没有预料到当世人王会遭此劫数。

    毕竟，谁知道这位汉庭天子，居然是一个愣头青呢！

    明明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偏偏要去逞这个能。

    不过，如果单从动机和心迹方面看，任谁也无法真的去责怪这位当世人王。毕竟，他可是明知自己要豁出性命，还是坚定地做出了这一选择。

    单是这份心志，就值得肯定。

    怪只能怪，他没有对自己的价值，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白白叫人族付出了不少东西。

    收敛纷呈的念头，西王母抬眸看向正一脸呆滞的刘彻，眼神越发柔和，自己这次可是因这位人王，得了不小的好处。

    “想必人王陛下，应该已经得到你家老祖传音了吧？”

    刘彻好一番功夫，才回过神来，实在是他从自家老祖传音那里，得到的消息，太过意想不到。

    苦笑道:“朕知晓了～”

    西王母笑意盈盈道:“我也不欺负后辈！喏～你先把蟠桃吃了，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再说。”

    当即手一指，那数枚九千年一熟的紫纹缃核蟠桃，摇摇摆摆而起，打了个转，落在了刘彻面前。

    刘彻也不扭捏，捧起一枚蟠桃，就往腹中吞食。

    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蟠桃可是自家付过价钱的，他吃起来，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当然，这也就是他老祖宗刘邦怕他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心有障碍，不利于未来的发展，没有将实情和盘托出。

    不然，估计他早就是另一种心态了！

    ……

    一枚九千年一熟的紫纹缃核蟠桃落腹，顿时浩瀚到难以想象的元气，充塞于刘彻的体内。

    还不待他自身氤氲的人王龙气进行消磨，便化作浑厚到难以想象的生机弥漫全身。

    这些生机以一种玄妙的轨迹涌动，在涌动的过程中，生出神秘的力量，冲刷着所有。

    刘彻遭受反噬带来的伤害，被弥补过来，沾染的一应诅咒，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消弭。

    一枚接着一枚～

    尽管在刘彻自身反应过来的龙气，不断消磨下，四枚紫纹缃核蟠桃下肚，都没有让他步入超凡。

    但沾染的反噬与诅咒，却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的消弭而去。

    他整个人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源源不断地涌现着磅礴不可计量的生机，无比的通泰自在。

    他终于恢复了折损的元气，只觉得自身精气神无比的完满，不同于用虎狼之药强行激发出来的外强中干，而是实打实地恢复了过来。

    刘彻本欲就此停下，岂料，西王母却沉声道了一句:“陛下，再吃下一枚蟠桃～”

    他也只好照办，再次拿起了一枚紫纹缃核蟠桃。

    之后，刘彻睁开双眼，看见西王母正望着他，眉头皱起，不无遗憾道:“可惜～”

    “到底还是有一份残余，未曾消去。”

    在她的视角里——

    只见现如今的刘彻，整个人生机勃发，精完气足，恢复了所有伤势，不再如原先那样油尽灯枯。

    就连顶上原本病恹恹的龙气天柱，也在蟠桃的作用，不断洗炼，青黑斑驳，被一点点洗去，恍若雨过天晴，重回了一片明朗。

    不过，到底还是未尽全功。

    只见在那金灿灿一片的森然龙气中，有一抹若隐若现，几不可见的青黑，晕染流转，透露着腐蚀不休的意味。

    任蟠桃带来的力量如何冲刷，这抹青黑，就好似跗骨之蛆一般，牢牢晕染在刘彻顶上的龙气中。

    消之不去。

    已经深深浸染到他的气数里，在龙气对蟠桃药效的消磨下，便是吞食再多的蟠桃，也不顶用。

    而且～

    西王母顶上云气流转，倏尔结成一面镜子，金纹镜光中，事关大汉的过去未来，一一浮现，纤毫可察。

    在未来，已经冥冥中生出了一位继往开来的汉庭天子，与汉武帝的气数息息相关。

    正是这份未来冥冥中施加于现在的影响，使得这最后一抹腐蚀之意，无法被蟠桃消除。

    所以，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倒不是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事实上，无论是她，还是人族的那些大能，不需要付出多少代价，都能帮他完全祛除这份影响。

    这与之前不一样，之前的刘彻是病入膏肓，有好多手段都不能用在他身上。

    而如今，在他已经恢复了九成九的情况下，困难程度直线下降，不可同日而语。

    但关键，那样的话，这份冥冥中已经生出的未来，就要有所变动，很可能会影响到那位未来的汉庭明君。

    毕竟，未来变化不定。

    在时空长河中，过去恒一，即便有各位同道诸般斗法，时不时对过去进行更改，但到斗法结束后，往往都会归乎于一，形成一方大多数人都认可的过去。

    但未来却不一样，在川流不息的时空长河下游，时时刻刻都有着支流生成，无穷无尽。

    即便古往今来不变，都有着不计其数的可能。更遑论在现在时空稍加改动?

    怕是汉武帝这边一动，那位还处于未来的汉庭明君，就有极大的可能，就此消弭。

    显然，人族那边不会同意的。

    要知道，那位未来的汉庭明君，或许比不上汉武帝，但也不遑多让。

    反正，现如今的汉武帝，已经摆脱了薨逝之日便魂消魄散，不存世间的命运。魂入幽冥后，便可以走上阴世龙庭法。

    不用担心人族会损失掉，他这么一位大罗种子。

    至于那一点无关紧要的妨碍，与一位不可多得的后世明君比起来，真算不得什么。

    人族高层自然要求得两全了！

    西王母手一指，将剩余的蟠桃收起，看着刘彻，目光越发和善起来，道:“陛下，交易完成～也该履行我们的约定了！”

    刘彻惊疑道:“前辈，你确定吗？”西王母刚才的那般言行，他可看在眼底。

    “那点缺憾，是人王你自己的问题。与本宫可无关～”

    “前辈，你——”

    刘彻还欲争辩，突然又停了下来，接受道:“朕明白了！”

    西王母莞尔一笑，知道这是他那位身在阴世的老祖宗，传音过来让他接受。

    见其已然接受，西王母点了点头，当即信手一划，以虚空为纸，裁剪下来，尺长大小，朱篆成符，后墨书字，洋洋洒洒。

    澄明生辉，神光熠熠。

    可以见到古拙的文字，寥寥千言，演化日月星辰，山岳，四海，并风雨雷霆，山川太岁，天下诸神，等等等等，尽在其中。

    一纸千言，包囊所有。

    冥冥中的讯息，自这道敕令文书上散溢出来，化作涓滴细流，汩汩落入刘彻心头。

    “这是？”刘彻不由抬眸看向西王母。

    这道敕令文书，千言万语，林林丛丛，汇聚起来的意思，便是——

    人族与天庭盟誓约定，联合起来，一起约束仙神行径，打压巫觋鬼道，驱逐妖魔鬼怪，扫除邪门外道。

    当然，这只是大概意思，具体起来，这一道文书围绕于此，洋洋洒洒，不知涵盖了多少细致的条约。

    譬如，天庭认可人王可以一言封神，一言灭神，与此同时，人王也要认可凡领天庭敕令符诏者，俱为正神，非故不得擅自贬黜。

    再比如，人王与天庭盟誓，凡不受双方认可的神道中人，无论来历如何，俱为野神淫祀。

    还有，……

    洋洋洒洒，细致到入微处，成百上千条都不止。

    刘彻看得都愣了神，与其说这是一道盟约，还不是说这是一部神律法典。

    而且与他想象的有所不同，这道盟约，并没有过于侵占人族的利益，完全偏向于天庭一方。

    顶多也就六四开。甚至还规范了双方的权利义务。其中不乏天庭的一些善意。

    比如，天庭会将自身体系内的晋升通道，向人王册封的神明开放，一视同仁。

    而且为表诚意，天庭许历代人王，俱有百神庇佑，万灵相护。

    等于是在人王龙气和人道气数以外，又增添了一层极强的防御，可以说是锦上添花。

    刘彻突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了，实在是这与他想象的比起来，实在有些太好了～

    好到他都不敢置信。

    “人王若无意见，就请陛下落印吧！”

    西王母看着一时发怔的刘彻，笑意盈盈道。

    这盟约里的内容不假，但可不代表她真有那么好心。

    天庭在这盟约里面的收获可不小，毕竟合则两利嘛！

    但那诸多对于人族优厚的条件，大多数都是一些可望而不可即的香饵罢了。

    看得到，闻得到，却吃不到～

    画饼嘛！就跟谁不会似的～

    她相信，季阳这位赤帝神子，乃至其背后的人族高层，也不是看不明白。

    但他们势必对自身有着十足的信心，不觉得会吃不下她抛出的饵。

    这是一场持久的博弈。

    人神相盟过后，想要靠这盟约攫取到足够的利益，只能说各凭手段了。

    刘彻回过神来，没有再犹豫，毕竟是自家老祖宗验证过的，当即取过传国玉玺重重落在盟约上。

    留下了自己的印记，代表人族与天庭签订了这么一份盟约。

    昂——

    随着刘彻举起玉玺，签订了这么一份盟约，蓦然间，浩瀚龙气勃发，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带着一股喜悦之情。

    显然，对于汉庭龙气来说，与天庭签订盟约，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害，反而大有裨益。

    至少短时间来看，确是如此～

    一股特殊的波动冥冥而生，与天地共鸣，这是盟约已得到了天地见证。

    再然后，这道盟约轻轻一摇，散作一道五色光辉，投入冥冥虚空，消失不见。

    盟约正式生效～

    这一具体事宜，也登时在天机中显露无遗。

    只要对天机有所感应者，都知晓了，当世人王代表人族与天庭签订了一份盟约。

    同时，这份盟约的相关内容，也昭然若揭。

    一时间，洪荒中喧嚣四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