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小天使, 如果看到我就代表你的购买比例不足哦。素夫人坐在旁侧的长凳,单手扶额沉思中,余光瞥见孩子醒了, 这才站起身过来。
她似乎犹豫了瞬, 才伸出手轻轻放在虞岁的额头,以手背探她的体温。
门外响起侍女的声音:“夫人, 周先生到了。”
素夫人道:“进来。”
进来的男人是个瘸腿,只踏进房门半步就不再往前, 满地的蜡烛阻止了他前行的道路。
周先生满脸胡渣,双目浑浊,颓废之姿让人猜不出他的真实年纪。
“如何?”素夫人问。
周先生垂首答道:“应是罗山寒气入体, 积累爆发, 才让她痛苦难忍。”
虞岁张了张嘴, 露出傻笑的模样。
周先生又道:“夫人乃农家息壤之主,她生有一半息壤,山寒化水, 无法拒绝息壤的吸收,若是要在罗山久待,必会积累一身山寒。”
素夫人垂首盯着虞岁, 手背依旧贴着她的额头, 看虞岁咯咯笑起来的模样, 眼神也没有变化。
屋中安静片刻后,素夫人道:“最近这段时间, 由你看着葵儿。”
周先生颔首退走。
虞岁接收的信息变得越来越多。
从素夫人是息壤之主,到自己体内也有一半的息壤。
他们把自己之前的惨叫哭嚎,归结为是体内的息壤与罗山的寒气导致。
小孩唯一的好处就是,大人们说话不会避讳, 有什么说什么,根本不必担心被这个才两个月大的小婴儿听了去。
虞岁也不会去纠错,虽然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却能感受到被烧死的灭世者的痛苦,烈火燃烧过旺时,她直接痛晕过去。
还以为会死的。
原来这就是灭世者的共鸣。
——谁要这种共鸣啊?
虞岁多少有些郁闷,她心中正祈祷剩下的灭世者不要死在她前面的好。
火刑已经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可按照之前的经历来看,灭世者并非固定的五人。
数量不变,“人”却会变。
虞岁思考着,眼皮变得沉重,再次睡过去。
素夫人没有离开,就在旁守着。
*
在父不详,娘不爱,自己背负灭世者身份,遭全大陆追杀的情况下,虞岁更加小心翼翼地扮演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
她不能让素夫人看出半点“这孩子天赋异禀”的异样来。
期间虞岁又遭到了几次袭击,那些九流术士奉命而来杀素夫人的孩子们。断断续续的一年间,来了许多人,都被素夫人杀退了。
在虞岁接收的信息里,玄古大陆的修行者统称九流术士。
九流是个统称,其派系多到数不胜数,各家有各道,只是当今大陆中,名列前茅的派系正好有九家:
医家、法家、名家、兵家、道家、农家、阴阳家、鬼道家、方技家。
每个人都可以引星入命,寻找最适合自己的九流术家。
一切都看个人的“天赋”。
天赋契合度越高者,入九流术家,修行成圣的几率越大。
这些对虞岁暂时还太遥远,她只知道素夫人出自九流农家,修行已到十三境,距离巅峰圣者也就一步之遥。
周先生则出自医家,修行境界不详。
他们口中的息壤,更像是一种宝物。原本由素夫人独享,却因为生育虞岁,被孩子继承了一半。
在素夫人看守虞岁的几个月里,她从未抱过这个孩子,也没有带她离开过这间祠堂小屋。
照顾虞岁的是一名哑妇。
她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深深的皱纹显得她有些严肃,对虞岁却温柔呵护,几次防止她从摇篮中掉下去。
虞岁很少哭,偶尔因为身体不协调,爬起身又摔倒磕磕碰碰后,觉得小孩应该会哭,这才嚎两嗓子。
但因为反应太慢了,哑妇便跟素夫人比着手语道:“小小姐的反应较为迟钝。”
素夫人看向在摇篮中坐起身,望着自己流口水的小孩,沉默不语。
她走到虞岁身前,双指并拢,在她的周身经络轻点按压,使其运行顺畅,散去未被息壤接收的寒气。
因为素夫人信了周先生说的寒气入体伤身的话,每隔七日就会帮虞岁散一次寒气。
虞岁朝素夫人弯眼笑,将手中的老虎布偶递出去,邀请她一起玩。
素夫人没有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哑妇说不了话。
素夫人不跟她说话。
所以虞岁已经一岁了,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孩。
*
自从素夫人说青葵由周先生照看后,虞岁就再也没见过这位阿姐。
直到今夜,有人袭击祠堂,被素夫人杀灭后,周先生带着哭嚎的青葵赶来,说她受惊一直哭,吵着要见娘亲。
虞岁从她的小床里爬起来,朝外边探头,被守在旁边的哑妇给推回去。
“回去吧。”素夫人蹲下身,为小女孩擦着眼泪。
青葵哽咽道:“我不要,我要跟娘亲一起睡。”
她似乎看见了里边的虞岁,又改了口:“我要跟娘亲和妹妹一起睡。”
素夫人蹙着眉头,似乎还有事,便没管她,让哑妇将青葵带进去。
青葵看见虞岁,就像看见了新鲜玩意,也不哭了,凑近来伸手捏了捏虞岁的脸,虞岁扬首朝她笑,青葵也跟着笑。
“我好久没看见你啦。”已经四岁的青葵挨着虞岁的床边坐下,“我长高了,你也变大了。”
虞岁眨眨眼。
“你怎么不说话。”青葵扭头望着她,“你要叫我阿姐呀。”
虞岁:“阿——”
青葵一脸认真地教她:“阿——姐!”
虞岁:“阿——呀。”
“不是这么叫啦!”青葵指着自己道,“阿姐!”
虞岁逗她玩,就是不叫,青葵教到最后叹气:“你真笨。”
两个孩子玩到最后,青葵率先挨着虞岁倒下睡着,虞岁也装作睡着闭上眼。
素夫人走进屋来,掀开帐帘看了看睡着的两个孩子,俯下身将青葵掀开的被子给她盖回去。
周先生站在门口阴影中,沉声道:“罗山的位置已经被他们发现,阴阳家、兵家和道家,这三家的罗刹术士都被请动,你旧伤未愈,再这么拖下去,他们人越来越多,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强,很难再保住青葵。”
素夫人放下帐帘,转过身去,黑亮的眼眸泛着冷光。
她安静片刻,轻声道:“你带青葵走。”
周先生抬头看去。
素夫人说:“让青葵走吧,让她能平平安安地长大,远离纷争与危险。”
“先生,我只求你这一次。”
素夫人朝周先生低头致意。
“你要回去吗?”周先生盯着她问。
素夫人眼睫轻颤,随后抬头道:“我会带着另一个孩子回去,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在这个孩子身上,无人会在意青葵。”
周先生答应了她。
翌日,青葵被哑妇叫醒,她坐起身揉着眼睛,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葵儿。”素夫人朝青葵伸出手,“走吧。”
青葵应声,牵着素夫人的手离开。
这日之后,虞岁便再也没见过阿姐青葵。
*
虞岁清醒的时候也没有闲着,她常常剥离意识去观察脑海深处的那一簇火焰,偶尔看那火焰是静止不动的,偶尔却会摇曳着火苗,正在燃烧。
她将第一次接受异火知识的瞬间称作传承洗礼,在传承洗礼中,虞岁看见的火焰和此刻意识深处的火焰是一样的。
它就是异火吗?
可以焚烧世间万物,让大地龟裂,吞没一切生灵。
虞岁的意识想要触碰那一簇小小的火焰,随后她就真的感觉到了火焰的温度,是冰冷的。
当她睡着后,意识停留在火焰身边,却感觉到了温暖,朝她四肢百骸蔓延,将罗山中的寒气抵挡在她心脉之外,没有让她感受到半分痛苦。
虞岁独自一人时,火焰静立不动。
有人靠近她时,火焰才开始晃动。
这一年里无人跟她说话时,她就会自己跟异火聊天,异火虽然不会回应,但她好歹也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虞岁耐心地研究着异火,周先生和青葵走后,素夫人来看她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她身边只有哑妇跟着。
听之前的谈话克制,接下来造访罗山的追杀者实力会越来越强,素夫人受了伤,还没治愈,实力不够从这些人手中护住她的孩子们。
于是素夫人打算带着另一个孩子回去。
虞岁心想,另一个倒霉孩子就是她,那回去指的是哪?
*
一个月后。
虞岁意识深处的异火微微晃动,有人踏着星月夜,来到小孩的床边伸出手。玄褐色的衣袖垂落在床边,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弯,男人动作轻柔地将酣睡中的孩童抱起。
飓风从外边将屋门嘭的一声吹开,地面的火烛尽数熄灭,唯有月光照进,落在男人的身上。
虞岁睁开眼,看见男人眉眼带笑的脸,虽俊雅,却又阴森。
他虽笑着,周身却散发着浓浓的压迫感,似有毒蛇吐信缠绕在你脖颈,毒牙已经扣在你咽喉,逼迫你听从命令。
男人看向门外的素夫人,温声笑道:“素素,你让我们父女相隔一年之多才见,如今可不要再闹脾气,随我回去吧。”
这一年,一岁零两个月的虞岁,见到了她的父亲,青阳国唯一的外姓王,南宫明。
素夫人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垂着头。
侍女与哑妇被南宫明带来的人挟持,无法动弹,地上还有不少人的尸体。
南宫明抱着虞岁朝外走去,完全无视他人,神色自然地走到素夫人前,垂首以额头与她相贴:“若非你心软,我的女儿们也就死完了,你留了一个,我会感激你的。”
虞岁此时只觉得父亲是个比母亲更难搞的角色。
南宫明话说的温声软语,周遭的氛围却越来越阴森,空气好像被抽走,无形的重力压在她心头,令人难受,恐惧感无由地从心底升起,虞岁真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能把小孩吓哭”的气势。
她在南宫明怀中挣扎,咿呀出声,皱着眉头表示自己的难受。
南宫明与素夫人拉开距离,笑着看了眼虞岁,摸了摸她的头安抚:“素素,走吧,随我回家。”
素夫人别无选择,随南宫明走去。
这也是虞岁第一次,走出了那间阴暗的小屋。
*
外面的世界比虞岁想象得更有趣。
她只来得及匆匆看眼罗山的冰山一角,便被南宫明带回了青阳帝都。
这一路上的山与海,景色震撼人心,虞岁还没回味够,就已经踏入朱门红墙的王府里。
南宫王爷回府,带回了远游的素夫人,以及出生在外的小郡主。
从大门到正厅这一路上都是人,仆人们低眉垂首,按照吩咐伺候着,手中端着为夫人与小郡主接风洗尘的衣食用具。
南宫明从头到尾都只对怀里的孩子感兴趣,拿着不同的东西来逗她玩,只要虞岁目光从他手中的东西移开,南宫明便换另一种。
正厅那边已经坐满了南宫家的人。
几位年轻的夫人们手持团扇轻摇慢晃,目光不时往厅外扫去,年老的夫人则在位上闭目休息,隔壁桌的三名男孩彼此不言,各玩各的。
身着锦衣的男人们或坐或站,站着的皱紧眉头,绕着门口来回踱步。
旁系族人都站在一旁,没有言语。
南宫明没有娶妻,府中无正妃,却有三名妾室,算上如今回来的素夫人,便是四名。
随着那抹玄色走近,坐着的男人和女人都站起身来。
“都来齐了?”南宫明抱着虞岁进入正厅,走道两旁的花树随着晨风轻晃,他将虞岁放在桌边,笑着对众人说,
“王府新添一名小郡主,她名叫……”
南宫明看向素夫人:“她可有名字?”
素夫人神色冷淡地看回去:“没有。”
南宫明却不见怒,依旧温和笑着。
虞岁想趁南宫明没看着她时,悄悄从桌上下去,却不小心打翻一个碗,娇贵的瓷碗落地啪地一声碎了。
这声碎响让大厅的气氛又变得诡异压抑。
虞岁也不敢动了,坐在桌边装傻。
南宫明俯下身,将瓷碗的碎片拾起一块,他将碎片放到虞岁手中,温声道:“碎碎平安,既如此应景,你就叫南宫岁。”
念到南宫二字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二人看去,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
因为他们知道,未来王爵的继承者,才可姓南宫。
法家于圣缓声道:“名家三阎罗之一,南宫明的女儿?”
虞岁抬头看去,笑道:“我叫南宫岁。”
少女话说得脆脆甜甜,利落大方。
梅良玉手中的听风尺微微发亮,他低头看去,骨节分明的手指飞速按动填字格。
虞岁余光扫了眼那双修长漂亮的手,退后站到朱老身旁,等着看接下来的审判裁决。
沙骞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青阳郡主来,他听到顾乾低笑声,回头不甘地看了眼,顾乾回以挑衅的眼神。
“完了,完了完了,妹妹带着氐宿天秤从天而降救顾乾于水火之中,这招英雄救美打的沙骞是措手不及。”牧孟白拍着盛暃的肩膀,痛心地摇头叹气,“你早说你有这么个漂亮妹妹啊,早知道我就努力帮你把顾乾给踹出太乙了。”
盛暃回头恶狠狠地瞪他:“哪来的英雄救美!”
牧孟白捂着嘴巴不说话了。
在第一层看台的尚阳公主鼓着腮帮子,目光盯着审判台上的虞岁看了许久,最后歪头跟身旁姐妹低语:“氐宿天秤是干嘛的?她怎么会有?为什么我母后他们没有?”
小姐妹们被问得面面相觑。
见姐妹们答不出来,尚阳公主瞪圆了眼,一转身去问不远处的荀之雅:“荀之雅,你们拿着法家的至宝来审判又想做什么妖?”
荀之雅身边的姑娘见她这态度有些不悦,正想回怼,被荀之雅拦下,她淡声道:“氐宿天秤作为法家至宝,能在审讯时捕捉犯人的五行之气和光核运转,根据五行之气的运转,能测量出犯人是否在说谎,从而判断真假。”
“若是他与银河水失窃的事无关,氐宿天秤就是证据,今日的审判裁决也就有了结果。”
哪怕这事有很多疑点,但只要氐宿天秤在“你是否偷窃银河水”的问题上给出否的答案,那顾乾就没事了。
氐宿天秤的作用就是绝对的公平公正,在世人眼中是无法被反驳的权威审判。
名家朱老拆盒子的时候,梅良玉在回传文:“我说法家怎么突然松口了,原来是拿氐宿天秤换的。”
钟离山回道:“南宫家竟然愿意拿氐宿天秤和法家换顾乾,实属没想到。”
梅良玉轻轻弯了下嘴角:“这玩意要是流落外人手里,法家就要丢脸了,南宫家肯拿氐宿天秤跟他换人,于圣求之不得。”
钟离山不由看了眼审判台,又低头:“怎么说。”
梅良玉回完就收起听风尺,目光轻慢地朝旁侧的氐宿天秤看去。
钟离山收到传文:“真假能被幕后操作,法家怎么敢让别人知道氐宿天秤有这种漏洞。”
*
朱老拆开盒子,入目的是一架金色的天平。
朱老将它从盒子中拿出,端放在桌上。
天平竹制的横梁十分细长,两端各有金色丝线悬挂小巧的铜盘,铜盘一黑一白,正反两面都刻满了金色的法家条律小字。
虽然看着小巧精致,却在你注视它时,能感到一股强势的威严逼迫而来,令你不由心生敬畏。
就算是在最远看台的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蔓延散开。
“既然是法家至宝,就由你来审问吧。”朱老看向于圣说道。
于圣没有拒绝。
氐宿天秤放在了桌子最中间的位置,正巧对着坐在两位圣者之间的梅良玉,他依旧是一副背靠座椅,毫无压力的悠闲样。
梅良玉此时没有在玩听风尺,他看着眼前的氐宿天秤,一手搭在桌上,手指轻点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于圣朝氐宿天秤伸出手,五行之气汇入其中,天平纹丝不动,吊着铜盘的金线却分出丝丝缕缕,朝着问罪台上的顾乾飞去,缠绕在他的双手双脚,注入他的眉心和耳目。
金线上也转动着数不清的法家条律,肉眼几乎难见的字符飞速转动。
虞岁看向顾乾,听见于圣问道:“你名叫顾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