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院的路上,虞岁和梅良玉两个人的听风尺都在嗡嗡作响,传文消息就没有停过。
太乙学院发出的通告一波接一波,名单更新,追击发布等等。抓的兰尸越来越多,从昨晚捣毁玄魁据点后,通信院公布的兰尸名单,大多都是太乙的教习和弟子。
虞岁抬头去看梅良玉:“师兄,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当然有。”梅良玉边走边回传文,“你肯告诉我了?”
虞岁双手交叠在窗沿边,下巴枕在手臂:“你先问。”
说完她又轻轻叹息声:“你早该问我了。”
这话怎么听着还有点埋怨的意思?梅良玉忍不住瞥眼看过来,目光好笑地打量着虞岁。
梅良玉说:“我还怕你嫌我问太多,原来是我问少了?”
虞岁点点头。
梅良玉觉得师妹有时候也挺可恶的。
“虽然师兄你很聪明,能猜到许多东西,但你若是不说出来,就换我去猜你究竟在想什么,我不想对你胡乱猜测。”
虞岁支起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看着车窗外的梅良玉:“师兄,任何事你都可以直接问我。”
梅良玉静静地望着少女,他能从虞岁身上感受到不同于他人的耐心。
虞岁望着他的目光仿佛无声在说,我会告诉你的。
梅良玉确实聪明,也猜到了许多,可也如虞岁所说,他总是靠自己猜,从不与虞岁说。梅良玉总是怕敏感多疑的师妹怪自己多事,怕惹她讨厌,遭她忌惮。
回想起来,梅良玉才惊觉不知何时,自己竟如此在乎虞岁对自己的看法。
原来越是在乎的,越小心翼翼。
梅良玉垂首敛了眼中情绪,再抬头看向虞岁时,正色问道:“调查玄魁的事,你和太乙的圣者合作了?”
虞岁点点头:“是邹院长,他本就知晓很多事,却只看不说。”
“你怎么说服他的?”梅良玉轻轻挑眉,有些惊讶,“邹院长对除了珠心咒以外的事都不在意。”
说完这话他就隐约猜到了,所以虞岁能说服邹纤帮忙,也是和珠心咒有关。
“拿我的天赋作保证。”虞岁朝梅良玉俏皮地眨了下眼,语气悠悠道,“那天晚上和你分开后,我就去找了邹院长。其实在月山的时候,他就察觉出端倪,只是没有深究,就像师兄你说的,他除了珠心咒,别的事情都不感兴趣。”
“我和邹院长约定,我会在一年之内掌握九玄妙法,帮他破除珠心咒。”
梅良玉愣住了:“一年?”
这根本不可能。
他随即皱起眉头:“邹院长的条件是什么?”
邹纤不会答应这种空口约定的。
虞岁笑道:“一年之内学不会就去死呀。”
梅良玉:“……”
他冷冷笑道:“你真敢答应?”
“师兄,你不觉得这条件很刺激吗?”虞岁故意逗他。
“你要是学不会,当真要去死?”梅良玉狠剜她一眼,“就算你想反悔,邹纤肯定也不让,他既然答应你,还履行承诺,那就是当真的。”
虞岁双手捧着脸,笑看他恼怒:“我不管啦,反正师兄说你会救我的,到时候邹院长真要杀我,那就辛苦师兄你想想办法了。”
梅良玉见她还有心情说笑,眉头狠狠皱起,气得想要把人从车窗里拎出来搓圆捏扁一顿:冷声警告她:“南宫岁。”
“嗯!”虞岁重重点头,眉眼弯弯地看他。
梅良玉说:“谁教你拿自己的命去当赌注?”
虞岁软绵绵地问他:“师兄,你怎么不相信我真的能学会?”
“我相信你能学会,但谁能相信你在一年时间内学会?”梅良玉说,“你知道一年时间有多短?九玄妙法又有多深奥?”
最主要的是,邹纤是认真的。
虞岁可能还不知道邹纤对珠心咒的执念有多深,他绝不会轻易出手相帮,邹纤肯出手的前提,就是他认真了。
如果虞岁无法实现她提出的要求,邹纤就会直接要她去死。
就算虞岁拥有九州星海,是五行相生的上乘之体,在阴阳家来说确实算得上是天赋奇高,但一年之内掌握阴阳家最高深的秘法,还是让人难以相信。
千百年来,阴阳家的圣者梅良玉能叫出名字的有很多,但掌握九玄妙法的阴阳家圣者却只有两个,还都是千年前的老祖宗了。
可虞岁恰恰是察觉到邹纤对珠心咒的执念之深,才肯定她提出的要求邹纤一定会答应自己。
“话已经说出去了,我也只能全力以赴,尽力而为,不然师兄你就只能和我相处这短短的一年时光了。”
虞岁特意加重了短短一年几个字的声音,仍旧是那副逗弄人的神态。
梅良玉刚刚朝她伸出手,虞岁就哎了声,提醒道:“师兄,你答应了三哥不准对我动手动脚的。”
“这些废话你倒是能记得住。”梅良玉冷笑道,“我让你顾好自己的命怎么没记住?”
虞岁笑着问:“你真怕我死?”
梅良玉盯着她说:“我是这世上最不想你死的人。”
“既然你不想,我就不会死。”虞岁仍旧眉眼带笑地看他,主动伸手示意梅良玉再靠近一点,梅良玉朝她略一垂首,那有些发凉的纤纤玉指便点在他紧皱的眉心,轻轻抚平,“师兄,我是这世上唯一会满足你任何愿望的人。”
虞岁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话,让梅良玉拿她没辙。
“你有把握?”梅良玉重新抬头。
虞岁比了个手势:“一点点。”
梅良玉冷冷地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虞岁点着头道:“我有十足的把握!”
梅良玉怎么都不敢信,虽然虞岁笑容明媚,令人心动,却还是让他忍不住咬牙。
“下次再有这种事——”梅良玉还没说完,虞岁就打断道,“这一年里,我要什么邹院长就会给什么,师兄,我不亏的。”
梅良玉却后悔了。
后悔那天晚上跟虞岁不欢而散,让她有机会去找邹纤。
刚被虞岁抚平的眉又重新皱起。
虞岁说:“师兄,别皱眉头了。”
梅良玉:“那你再抚平。”
虞岁忍不住笑,却当真伸手,梅良玉倒也配合,低头让她动手抚眉。
“南宫家与玄魁有合作,几个月前,父亲传信要我接管在太乙的玄魁生意,但我不喜欢这差事,又怕师兄你知晓我家和玄魁做兰毒买卖,会对我有不好的看法。”
虞岁伸手抚眉时,轻声细语地说着前段时间的事:“所以我不想让你知道,而且师兄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梅良玉低垂着头,问她:“年秋雁的事你也知道?”
“我不知道的。”虞岁摇摇头,“那天曹叔来找我,看见年师兄也在,我才知道原来银河水是他拿的。”
梅良玉却从她这话里听出,虞岁不知道年秋雁的事,也就不知道她的阿姐没有死,不仅没死,还成为了青阳的玄魁百寇。
师妹根本就不知道燕国那些事。
“张相云一直说你坏了玄魁很多事,话里话外都要我杀了你,我哪能如他的愿,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讨厌他。”虞岁收回手,微扬着脸看梅良玉。
“张相云他该死。”梅良玉眼里浮现冷意,“等我送你回学院后,就会去把他找出来。”
“师兄。”虞岁抬手,宽大的衣袍掩面,“张相云已经死在蜃景里了。”
梅良玉:“……”
那股气没地撒了。
他想起张相云之前在暗巷里说的话,问道:“你打了张相云?”
“嗯!”虞岁说,“在龙梯里,我让剑灵动的手。”
梅良玉心想那还行,好歹是把张相云打了一顿。
虞岁又说了欧如双带她进蜃景的事,在那遇见了秦崇学等人。
“我第一次见到秦崇学的时候,年秋雁就说他们可能是来针对师兄你的,可他也没能及时占卜到出手的时机。”
“秦崇学三人看起来就很厉害,和张相云他们不一样,所以我怕你打不过,才不让你出去外城的。”虞岁说,“师兄,我也怕你死呀,我不想你死。”
两个人在对的时机,心平气和地将那天晚上的事说开。
梅良玉侧目朝虞岁看去,目光早已从听风尺离开,许久没看那些不断涌进来的传文消息。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也该告诉你的。”梅良玉缓声说,“是我不对。”
虞岁点头,目光直白,无声在说就是你不对。
梅良玉从虞岁这里知晓了玄魁的事,听她说完后,才道:“你有什么想对我问的?”
“我也有。”虞岁眨巴着眼看他。
她也很好奇,却从来没有直接问过。
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都在互相试探,有的事总是看在心里,却从未说出口,怕自己不小心逾越,换来对方的疏远和防备。
害怕疏远,被猜忌,所以心中好奇的事,干脆就直接不问了。
梅良玉无法想象虞岁疏远自己的那天。
可今日不知为何,时机正好。
也许是昨夜的寒雾过后,再看这温暖晨曦变得心境宽阔,也可能是昨夜隔着听风尺传音的话语让人反复回味后的平静。
还有那句“我很喜欢她”,让人感到舒心。
虞岁轻声问:“师兄,过去的记忆,你想起来了吗?”
梅良玉侧目望着她,黑亮的眼瞳中倒影清晰。
“我记起了不少事。”青年的声音变得低沉,“我曾在燕国生活,父母恩爱,有一位兄长和一位阿姐。”
梅良玉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青阳的郡主,是南宫明的女儿,但他还是愿意在一切都未明了之前告诉她。
虞岁听得微怔,支着脑袋的手五指微缩,轻声道:“我也有一位阿姐。”
在梅良玉要张相云写出名字的时候,虞岁就知道,师兄又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