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乌怀薇打量的目光,卫惜真不躲不避。
乌怀薇问他:“那你怎么不早说?”
卫惜真答:“你没问。”
乌怀薇被他给气笑了。
尤其是看他回答的一本正经,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乌怀薇耐心问道:“那你有什么发现?”
卫惜真又看包裹欧如双的藤蔓们:“阴阳五行中,水生木的下一句是什么?”
乌怀薇答:“木生火,怎么?”
“异火预言才六七百年,而地核之力却已有千年之久。”卫惜真凝视着藤蔓说,“你觉得这两种力量对上,它们谁会赢?”
“你让异火烧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乌怀薇没什么表情地说,“就像之前没有圣者在太乙范围内死过一样,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地核之力保护圣者的模样,以前也没有灭世者来烧过太乙。”
卫惜真说:“只烧太乙未必会触发地核之力,而是要烧被地核之力选中的圣者。”
乌怀薇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愿意为了天下苍生以身试火吗?”
卫惜真微微抬首,凝望着攀升至高处的藤蔓们,神色平静道:“可以。”
乌怀薇:“……”
她面无表情地说:“不可以。”
哦?
梁震和尹子武余光不约而同地朝乌怀薇扫去。
没等卫惜真说什么,乌怀薇又道:“就算地核之力可以对抗异火,它保护的也仅仅是太乙,和太乙的圣者,你要把天下人都变成太乙的圣者?”
“不需要。”卫惜真摇摇头,“只要让太乙的范围扩大至整个玄古大陆就可以。”
这话一出,在场的三位圣者都愣住了。
许久后,乌怀薇率先打破沉默,她走动时腕上的星铃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痴人说梦,你还是先弄清楚地核之力能不能抵挡异火再说。”
卫惜真:“好。”
乌怀薇见他作此回答,觉得有些无趣,转身离开了蜃景。
如今的红岛已变作了一片废墟,狂楚出手不留余地,玄魁的人死了大半。他在审问的时候也没有多少耐心,没能第一时间给出回答的人,便给出一道剑气斩首。
邹纤从废墟中扒拉出一张椅子,拉到沙石地上坐下,拎着酒葫芦晃了晃,对前方狂楚出剑斩首腥风血雨的一幕眨了眨眼。
他倒是真没把玄魁的人当人看。
邹纤说:“你这样能问出什么来?”
狂楚藐视下方跪成一排的兰尸:“本就是犯了死罪的人,难道供出了同伙就可以免死吗?”
邹纤叹气道:“你直接说出来,也就没有人肯供出自己的同伙了。”
他有时候真的怀疑就狂楚这脑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不,是怎么活到他破境入圣的?
难道狂楚的仇家们能比他还笨?
邹纤忍不住去思考这个问题,宁愿去想这些无聊的事,也不想动脑子去处理剩下的兰尸,直到他的听风尺嗡嗡作响。邹纤瞥了眼传文,眉头逐渐皱起来。
虞岁:“我也去过蜃景。”
意思是蜃景的人也见过她,知道她的身份。
邹纤伸手挠了挠脖子,再次叹气。
狂楚以为他又在埋汰自己,不满道:“你光坐在那叹气干什么?不行你就走,免得看我出剑的功夫你就直接吓晕过去。”
邹纤收起听风尺说:“欧如双用兰毒控制的太乙的学生,可能也会带他们来蜃景试兰毒。”
狂楚愣了下,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讨论后,才挑眉道:“那就把这些弟子找出来不就好了?”
邹纤说:“也许他们并不知道这里就是玄魁的据点,是制作兰毒的地方。”
狂楚却皱眉道:“这地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会看不出来?”
“欧如双在他们眼中是高高在上的太乙圣者,是农家院长,所以没有弟子会轻易质疑欧如双。”邹纤叹气道,“太乙的学生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在你我的角度来说,他们有的还只是未出江湖的孩子,心思单纯,也没有那么大胆。”
狂楚想了想:“那怎么办?”
“得区分哪些是被欧如双蛊惑欺骗的太乙学生,回头给他们一个警告,再让九都卫盯他们几个月看看后续是否沾染兰毒的反应。”邹纤站起身道,“你去把人都带过来,我来审。”
狂楚:“凭什么我叫人你来审?”
搞得像我听你发号施令一样。
邹纤无所谓道:“那你去外城审御兰司,我来审玄魁据点的人,行不行?”
狂楚听后眯着眼道:“御兰司,差点把这帮废物给忘记了。”
他说完收剑,转身离开蜃景。
*
太乙,外城。
太虚堂出事,不少教习和巡街的甲级弟子都被叫了过去,但没多久,众人就看见圣者们接连离开,留下一帮人在太虚堂和宗老等人大眼瞪小眼。
宗老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惶惶,就怕太乙的圣者们又查出点什么来。
梅良玉站在太虚堂大门口,相比起其他人或是担忧或是好奇的态度,他表现得十分震惊,神色冷淡,似乎对发生在眼前的变故一点都不感兴趣。
张平辉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提前透露给兄弟们听听呗。”
梅良玉斜眼朝他看去:“你想听什么?”
张平辉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他:“比如说那浮屠塔碎片在哪?”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梅良玉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拿碎片又有什么用?拿在手里也是个麻烦物件,平白遭人追杀的东西。”
张平辉却点着头说:“那才刺激啊。”
梅良玉说:“你要是想寻死有更简单的办法。”
说完低头看了眼听风尺,摩挲着尺面的手指顿了顿。
张平辉:“等人消息啊?”
梅良玉没答。
张平辉属实无聊,虽然看出梅良玉不想搭理自己这话,却还是贱兮兮地往前凑:“你这一会冷脸不爱笑,一会拿着听风尺看了又看,张相云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梅良玉蹙眉:“他说什么?”
“哎,张相云在背后是真的说了你很多坏话,但我听过最离谱的,还是前段时间张相云说——”张平辉长相清秀,少年味十足,可偏偏笑起来却有些贱兮兮的,而他身上又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劲,两者结合,便更显欠揍。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梅良玉反应,梅良玉似笑非笑地抬头。
张平辉嘿嘿一笑,道:“张相云说你不要脸,想方设法的要拆散顾乾和南宫岁这对青梅竹马,人家两小无猜,两情相悦,你非要去插一脚坏人姻缘。”
见梅良玉冷了脸,张平辉举起手道:“哎!是张相云说的,可不是我说的,你要杀就杀张相云!”
张平辉眼神示意梅良玉手里的听风尺,“张相云说你爱惨南宫岁了,甘愿当南宫岁的狗。”
这就是他听过最离谱的,张相云气急骂梅良玉的时候,那是怎么脏怎么来。
但他要是骂那些污秽的话,张平辉听着倒不觉得稀奇,可张相云说梅良玉爱惨了南宫岁,张平辉可就来兴趣了。
梅良玉神色淡然道:“他是这么说的?”
张平辉一伸手,把后面偷听的几人全都卖了:“那可不是我一个人听见的,他们都听见了,就是张相云亲口这么骂的你!”
边上几人恨不得给张平辉两拳,在梅良玉冷眼扫过来时,纷纷抬头望天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却又默契地点了下头,表示张平辉说得没错。
他们确实听见张相云这么骂梅良玉了。
梅良玉一下就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张相云这个狗东西。
“但是吧,兄弟们都很好奇,张相云说的是不是真的啊?”张平辉补充问道,“你要拆散顾乾和南宫岁,你跟兄弟们说,我们保证让他俩这辈子都没法结缘。”
“滚。”梅良玉一脚踹过去,张平辉身法敏捷地躲开,“他俩不是青梅竹马,也不是两情相悦,谁再这么说她和顾乾我就弄死谁。”
梅良玉说:“你们今晚就能听到张相云的死讯。”
话音刚落,手中听风尺就传来震动。
梅良玉之前问虞岁回队伍没有,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虞岁回话,怕她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什么麻烦。
现在虞岁回复了:“刚刚归队。”
梅良玉看后,便没有再理张平辉等人,低着头玩听风尺。
梅良玉问她:“队伍在哪?”
虞岁:“城河边。”
梅良玉:“队里的甲级弟子回去了?”
“还没有,倒是我和万棋不见了,让他们找了好一会。”虞岁发完这句又补充道,“队里有不少青云会的人。”
青云会。
他有段时间没听到这个晦气的名字了。
梅良玉搭在尺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尺面,神色如常,辨不出喜怒。
他问:“蒲恒也在?”
虞岁:“在的。”
梅良玉又问:“你这一组都有谁?”
虞岁有问必答,将组里的甲级弟子都告诉了他。
梅良玉一看名单,就知道是盛暃把她带过去换组了。
有盛暃看着也好。
张平辉几人站在不远处分析他的一举一动:“现在跟他聊天的人绝对是南宫岁,不是南宫岁我跟张相云姓!”
其他人无语:“你俩本来就一个姓啊。”
张平辉想了想又道:“不是南宫岁我跟张相云一起去死行了吧!”
狠话刚说完,所有人的听风尺都在同一时间嗡嗡作响。
除了听风尺传文发来的通告外,还有靠扩音石发布的全城宣布。
这次宣告由通信院的肖副院长发出,低沉的男声带着几分遗憾的语气宣布:“经过诸位的努力,玄魁藏匿在太乙的最终据点已经被找到并彻底摧毁。
而农家欧院长,在与玄魁的交手中重伤濒死,不幸陷入沉睡,无法再继续接管学院农家事宜,此后学院的农家事务,在沈院长和裴院长回来之前,由以下几位农家教习暂为代管。”
通信院发出的通告,经过城中的扩音石传到太乙的每一处。
无论是机关岛、雪谷、水舟等,只要在太乙海域范围内,就能听到。
人们惊讶地抬起头,下意识地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不敢相信农家圣者对上玄魁竟然陨落。
重伤濒死,陷入沉睡,这和陨落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知内情的人,以为事实就是通信院说的那样,欧如双与玄魁大战重伤濒死,心中不免有些惋惜和敬佩。
知道内情的人,听了通信院的全城宣告,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欧如双大战玄魁兰尸?
这话简直不要太好笑!
可他们却笑不出来,听到欧如双重伤濒死的消息,如年秋雁和宋鱼柏等人,便知道是欧如双暴露了。
欧如双暴露,玄魁据点被毁,接下来就该查到他们头上了。
年秋雁站在雾气全散的街道中,抬头去看走在前边的孔依依,霎时,从未有过的心慌感淹没他,让他难以呼吸。
这种窒息感在一瞬间,以压倒性的优势盖过了南宫岁设计捣毁玄魁据点带来的震撼。
孔依依还在低头看听风尺上的传文,察觉身边没人跟上来,这才回头,望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年秋雁歪了下头,无声询问怎么了?
年秋雁勉强让自己笑了笑道:“我今晚三卦都算尽了,还是不出去乱跑为好,你去帮梅梅吧,我回队里等你们。”
孔依依听后,却是一点点皱起眉头,神色认真地说道:“年秋雁,你不觉得你最近有些奇怪吗?”
“哪里奇怪?”年秋雁面上装得迷茫无辜,心脏却狠狠地颤抖了一瞬,让他寒毛直竖,血液流速都变得急促。
他在孔依依抬头望向自己的瞬间,仿佛已经从那双漂亮的眼瞳中窥见了将来自己的模样,也窥见了这双眼的变化。
过去和未来不断交错闪烁的画面让年秋雁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依依。”
孔依依却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知道啦,你先回去吧,我等太虚堂那边完事了再回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