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骆驼毯子依旧很冷。王蔷缩着身子睡。半饷，意识朦胧。习惯了旁边的大火炉，下意识挤过去，挨着火炉睡。

    阿萨瓦翻身，如往常般抱着人睡。

    早晨起来，阿萨瓦拍拍王蔷。王蔷抱着人汲取最后的温暖，蹭了蹭，才打着哈欠起身。

    昨晚的冷战，似乎遗忘了。

    阿萨瓦收拾皮革皮褥。

    王蔷打着哈欠收拾自己。她依旧习惯了每日涂抹玫瑰纯露。沙漠里的干燥令她的皮肤每日都有裂开的疼痛。每日涂每日暴晒，每日疼痛。

    若是不涂，疼痛裂开的皮肤会慢慢生成厚厚的皮，那样不会疼了。但脸的白皙滑嫩也难以找回。

    王蔷坚持涂上口脂。大红的口脂令她看起来灼目，生机勃勃。她特别喜欢。

    阿萨瓦收拾东西时，一同收拾的人不小心碰到王蔷，胭脂粉洒了一小半。王蔷的怒火瞬间起来，瞪着那人。

    被瞪的人莫名其妙，看向阿萨瓦。

    接收到信息的阿萨瓦随口问道，“不涂这些不行吗？”

    “不行！胭脂续命！”护宝生气的凌厉比昨天晚上还激烈。

    阿萨瓦不理解女人的爱美之心，对碰到的人随口说道，“别碰她。吓人。”

    王蔷心疼地小心搓起沙土表面的胭脂，混了沙子的胭脂只能弃了。沙漠里她从哪里再去买这些东西？

    有钱无处买。

    王蔷趴在地上哀叹一声，只能忍住情绪，梳头。

    近十天没洗头，王蔷感觉头皮痒。大沙漠洗簌不易，她一直忍着。但是胭脂的废弃，与阿萨瓦的斗气，令她耐心尽丧。她无法再忍受不能洗簌的难受。

    挠着头发疯，披着头发怒气冲冲走到水池边。

    阿萨瓦与旁边的人看着王蔷忽然的怒火，盯着水池看半天，又怒气冲冲地回来，坐在地上置气，盘自己的头发。

    马队的人都知道队里唯一的女人是个大小姐，与自己平时看到的女人不一样。喝着千金的茶，穿着白银的衣服。

    小弟询问，“嫂子怎么了？”

    阿萨瓦摇头，他也不明白。

    王蔷忍着怒气给自己盘发。她是拿着皂荚膏去了水池，想立即洗个头。但那水池太浅。昨天人装过水之后，马也喝了。小水坑上浮着一层黄色的沫子，不知道是什么。乍一看像是马尿。

    沙漠人爱惜水源，做不出对着水源撒尿的事。

    但她还是无法忍受心里那一关：这水看着比自己的头还脏。

    一直到中午歇息，王蔷还是气鼓鼓的。总是想挠头搔痒，令人烦躁。

    阿萨瓦看她，见王蔷与自己保持一臂之远的距离，眉眼不耐烦，看谁都像发火。阿萨瓦走过去，询问，“怎么了？”

    王蔷扭头，盯着阿萨瓦，呼吸两次，压制着不耐，哀怨道，“痒。想洗头洗澡。”

    阿萨瓦沉默片刻，平心静气，“再忍忍。过两天有个绿洲。那里水多，可以给你洗漱。”

    得到保证，王蔷心里舒服多了。歪着头准备靠着树睡。

    “给我按按头吧。”

    王蔷瞥一眼阿萨瓦，眼神游离，但也没阻止阿萨瓦靠在自己腿上。她伸手轻柔地给他按着头，看着他静静睡去。

    阿萨瓦鲜少要她做什么。

    王蔷也感受到他是想缓和关系。

    没用。原则问题只有坚守住原则，妥协只会带来更大的毁灭。

    王蔷给他按了一会，越看他越气，手扯着阿萨瓦的脸拉：你丫好大个脸。

    “哼哼。”阿萨瓦没睡着，笑出了声。伸手扯开了脸上王蔷的手，继续睡。眼皮一直未睁开。

    王蔷推开人，热。躺下去在阿萨瓦身边睡。

    马队又走了两天，在快要接近绿洲时，阿萨瓦眼尖，注意到已经站那里的队伍。

    大家停下进程，几个人七嘴八舌。

    王蔷认真听他们讲话，语速很快，分辨不清。

    加纳地区部落众多，冲突也多。王蔷猜测绿洲那里的人只怕是别的部落的人，可能还有恩怨。他们马上的东西是宝物，茶叶都是“一两黄金一两金”。过去等于当肥羊。

    很快，阿萨瓦带队绕着绿洲继续前行，不选择进去。

    人与马本就劳累，都咬紧牙关继续赶路。带的水不多，快要耗尽。

    “绿洲！有绿洲！”有人忽然大叫。

    大家看过去，能看到沙漠的尽头有一片绿色，湖水泛着光泽，是个湖！

    队伍立即有人拐道去往绿洲。

    “回来！回来！”阿萨瓦喊，嗓子已经沙哑。

    奈何七八人已经过去。队剩下二十几人在原地，看着人奔跑而去。

    阿萨瓦看着余下的众人，眼里都有热切的光：他们都看到了那个绿洲。

    王蔷也看到了，她也想去。

    “海市蜃楼！这可能是海市蜃楼！”阿萨瓦叫道。

    “你怎么确信？万一他是绿洲呢？”

    “刚刚我们不去绿洲歇息，现在还不去吗？”

    “再不去，我们都得死。”

    大家七嘴八舌。

    王蔷听不懂，却不妨碍她看出大家的硝烟。

    炎热的暴晒带走身体的水分，也带走众人的理智。

    沙漠里一旦偏离轨道，迷失方向，是件很危险的事。死亡将如影随形。

    阿萨瓦沉默着看着大家争论，眼神冷淡。

    王蔷上前，靠近阿萨瓦，“我相信你的判断。”

    阿萨瓦瞥视她。

    王蔷肃容，眼神坚定。

    阿萨瓦移开目光，盯着众人。

    有人率先喊一声离开队伍，紧接着又有几天向着队伍向前走。剩下的人一直在原地等着阿萨瓦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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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萨瓦眼神里升起缓缓的笑意，盯着前面的人，“记下他们的名字。”

    身边的人应道。

    阿萨瓦摆摆手，还是率着队伍去往绿洲。

    王蔷深深看着阿萨瓦，不明白他想要闹什么幺蛾子。她想着水壶里的水，只有一小口。还是特意剩下来的水。

    再不喝就没了。

    现在正值炎日，方圆十里全是黄沙，没有遮蔽之物。

    王蔷寄希望于前面的绿洲是真的。

    一开始马儿还是可以向着绿洲小速度奔跑，后来只能缓步行走。

    王蔷抱着马无力地倒在上面。最后一口水还是舍不得喝。

    其他人也与王蔷差不多，陆陆续续趴在马上，眼无神采。

    马踩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绿洲。

    绿洲看起来很近，一直都是。

    大家的耐心一直都是无望。

    渐渐的，大家终于看到绿洲，可欣喜过后，视线落在地上的黄沙，与脚下一样的黄沙。

    绿色依旧在，湖水依旧在，却是眼前物，伸手成空。

    绿洲里有赶到的人不断地伸手捞着湖水，全都双手空空。不住地捞，不住地空，眼里都是无望中夹杂着希望。

    那是最后的一丝希望。

    绿洲里的人看到阿萨瓦，转过头看着他，很快视线又微微移动。他们需要阿萨瓦带他们出去。弱势让他们无法开口。

    阿萨瓦什么话也没说。下马，拔出匕首。走向绿洲里的人的一匹马，左手摸摸马头，右手将刀捅入马脖子。一直跟随着阿萨瓦的小弟立即上前，个个手里还拿着水壶。

    前一步到绿洲的人甚至跪在地上喝掉落的马血。

    王蔷也明白了这一举动，下马走过去。

    阿萨瓦作为第一个接马血的人，仰头喝了一口，转头，将水壶递给王蔷。王蔷接过，毫无犹豫仰头喝下。

    第一口只感觉是水，第二口第三口才品尝到了咸腥味，恶心的感觉从胃部传来，反胃到口中差点喷出来，又忍着咽下去。

    陌生的体验，不舒服的经历。但这就是沙漠。

    保命尚且解难，没有那么多矫情。必要时，还需要喝尿。

    至少比尿好太多了。王蔷很清醒。捂着嘴将全部马血喝下。将水壶递给阿萨瓦。阿萨瓦看着王蔷，眼神里有调侃的笑意。下一秒，看着哄抢血水的众人。

    三十六个人，只有一匹马，一人一壶也不够分。王蔷的水壶没有接到血水。她什么也没说。在这只队伍，她是属于阿萨瓦的附属品。大家当她存在，已经算是恭敬的表现。到这种关键时刻分利益的时候，她什么也不是。

    马血放完，便是剥皮杀马。

    队伍行进到今天，除了最开始的骆驼肉，而后一直都是吃着马肉。尤其是与米亚部落打斗后，人员损伤，多余的马跟着众人奔跑，被当作餐食。

    每匹马都有各自的主人，是私人财产。

    王蔷看着大家一块杀肉，聚集在马旁吃着肉。现杀现吃。肉里的血水一点不能浪费，绝不会脑残地烤肉吃。

    生吃是最好的选择。

    阿萨瓦摆摆手，示意王蔷过去吃肉。

    王蔷刚坐下，一直在旁边站着等候的小弟不满，指着她，“她怎么可以上桌？”

    阿萨瓦头也不抬，“她没有不听我的话乱跑。”他摘下马心，递给王蔷。

    那人立即歇声。

    王蔷接过，拿出阿萨瓦送给自己的匕首，在裙子上擦干净。

    “直接咬。不要浪费。”阿萨瓦说道。

    王蔷看着他，犹豫片刻，沉默地收起匕首。双手捧着马心张嘴咬破心膜，里面迸发的血水喷溅而出，溅在脸上。王蔷深呼吸，忍住恶心，张嘴用力吸允血水。大口大口喝下这些恶心的关键。

    她需要这些汁液。这些血水是她能否捱过接下来的长途的关键。

    不敢多想，王蔷大口大口吃下去，不消一盏茶将马心吃下去，视线下意识转到旁边的马肉。

    阿萨瓦扯下一块马肉丢给她。

    王蔷接过马肉，咬住马肉顺着纹路扯住，用力咀嚼。

    这辈子没尝过的滋味，不敢细想，不敢多想，囫囵着吞过。

    王蔷呆滞着大口撕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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