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都来观礼了,还有学院的学生及家长们,里里外外,乌泱泱一片,把整个操场挤得满满当当,只留下中间一片空地行拜师礼用。
永安公及世子亲临,这么大热闹谁不来瞧瞧?
吉庆府知府亲自充任司仪,和兴汤县知县更是亲手执壶,为小宝注水净手。
知府和知县都是自发前来,楚清并没有给他们下帖子邀请。
可是他们得来呀,一位国公爷到此,他们这些地方官员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得来参与参与、表现表现。
更何况,这二人其实是捡了永安公大便宜的,兴汤县成为吉庆府的经济重心,依靠的是楚家产业,而吉庆府成为朝廷的缴税大户,也是源于楚家产业。
这二人自动自觉自发自愿地为这场拜师仪式服务,双眼放光——他们不敢直接巴结永安公,但是,回头他们可以把自家子侄也送到谢先生门下,收为入门弟子,那样,将来自家的孩子也有与世子同门的名头!
谢先生站在小宝对面,有些按捺不住情绪,手微微抖着,唇也微微抖着,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狠狠咽了口口水,谢先生接过小宝奉上的束脩礼。
十条肉干,这是最基本的束脩礼,是孔子传下的规矩,谢先生端着托盘的手一直在颤抖。
在这十条肉干之前,谢先生还得到一整座书坊,和数不清的书籍。
“行拜礼!”吉庆知府主持道。
他被谢先生的情绪感染了,也很激动,声音都有些变形。
小宝拱手至地,额也至地。
谢先生的眼泪就落下了:“求学者,当博学、温习、理解、实践、谦让,此五点你都做到了,已经学有所成,为师以你为荣、以你为傲;
你是为师的第一个入门弟子,也是入室弟子,更是关门弟子,为师此生,足矣!”
关门弟子?您开过门吗就关了?
哗啦啦……
楚清听到无数人心碎的声音,尤以离她最近的吉庆知府的声音最大。
“弟子身受训诲,没齿难忘,情出本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将尊师重教,育君子之風,行君子之事,永铭师恩!”小宝说道。
小宝又拜过师母,谢先生的老妻只顾着掉眼泪,什么也说不出来,但是她亲手给小宝手上系了条红绳,然后拍拍小宝的手腕,一切尽在不言中。
红绳上有個桃木小如意。
这是谢先生老妻怀第三子的时候备下的,却不曾想孩子刚出生就夭折,成为一辈子的伤痛。
如今这条红绳系在小宝手上,意味着虽然谢先生收了弟子,谢师母却是收了个儿子。
不过话不能明说,她岂敢和永安公抢儿子?只是表达一份视若己出的心意罢了。
观礼人群的前排,老黄忠看得也是很激动,他微笑着,一脸慈爱,这孩子他也喜欢,他还喜欢楚清那丫头。
他在心里认定这对母子就是他的儿孙,却也不能说出口。
然后狠狠瞪了旁边黄老三一眼:哼,不孝子!
黄老三委屈地摸摸后脑勺——老爷子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火?我也没惹着他呀!
聂先生看得眼热,他也曾经教过小宝,但是他知道自己无法与谢先生相比。
不过,聂先生虽有些羡慕,但他对楚清母子心中只有感激。
因为当年永安公不计前嫌地让自己有谋生的出路,如今更是亲自举荐二儿子做上了官。
拜师礼后,小宝也没忘记曾经在州学里给予他耐心教导的沈先生,在楚清的陪同下,带着几副名家字画、和楚家书坊印制的有彩色插图的游记去州学(如今改为府学),拜访了沈先生,并奉上一面绣着“品德高尚无私奉献,言传身教指导有方”的锦旗。
……
“清丫头,现在没什么事要忙了吧?石漆已经送来了。”黄忠小心翼翼问道,满眼希冀,黄老三提着一个木桶跟在他后面。
“现在吗?”楚清叫道:“老爹,都快亥时了哎,你该睡觉啦!”
楚清吩咐要石漆,京都青瓦台连夜就派人往吉庆府跑,今晚就送到了。
可白天陪着小宝又是行拜师礼、又是拜访沈先生的,小宝还只留她一人应付那些官员,自己跑去找楚家小子们玩,可是把她累坏了,有啥事明儿再干不行嘛?
“睡不着嘛。”黄忠可怜巴巴地说。
“呃……”楚清突然觉得对付老小孩也不容易:“好吧。”
楚清一答应,黄忠马上乐了,可笑容却陡然一收,对着黄老三吼道:“把东西拿进来,然后你马上给老子消失!”
黄老三:!!!
我还是您亲儿子嘛?人都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就算您不是老太太,可也是我亲老爷子啊,咋就那么看不上我?
真是!
娘没了后,您是六亲不认,只认楚清!
楚清同情地看着黄老三,“安慰”他一句:“别忘把门带上,老爹受不得风。”
黄老三怒了!
怒了也得憋着,黄老三把石油桶拎进来,再把那些玻璃器具抱进来,然后再轻手轻脚从外面带好门,走了。
脚步声很重、很重。
楚清的玻璃实验器材都很大号,尤其是蒸馏烧瓶,瓶口足有手腕粗,为的是能插进温度计。
也亏着温度计够大,老黄忠也有戴花镜,才能让他看清在汽油被分馏出后,温度达到150度到300度之间时,收集到煤油。
“看到没,石漆是混合物,没有固定的沸点,可以通过不停加热和冷凝,将其分馏出不同产物。”楚清说道。
又吩咐黄忠:“老爹,我把这些器皿清洗一下,伱再来做一次。”
不亲自动手,印象不深,楚清准备让黄忠操作一回,老爷子眼睛亮得发贼:“好嘞!”
这晚上,爷俩谁也甭睡了,就玩吧!
天快亮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有了几个玻璃瓶的汽油、煤油、柴油和黑乎乎的、被楚清称作“渣油”的重油。
楚清说要是黄忠肯听话去睡觉,那等他睡醒后,还带他玩儿“渣油”,把“渣油”变成沥青。
黄忠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一切。
他也确实坚持不住了,这么大岁数,熬夜很伤身的。
楚清把黄忠亲自分馏出的汽油,倒一点在他手上,说道:“把手上脏的地方搓搓”。
黄忠年岁大了,操作时沾上了石油,虽然用干布擦过,却还有黑印子,现在用水洗,也是怎么也洗不掉。
黄忠可心疼坏了:“你少倒点儿,就弄出这么些,我还想带回去留作念想儿呢,等我死了,这些瓶瓶罐罐都得放我棺材里!”
楚清有些心酸,转身去开窗通风,装作没听见那些不吉利的话:“好好搓手!您想让我多倒汽油也不可能,这玩意儿烧手,还会挥发,倒多了满屋子味儿不说,回头您手上再起皮!”
黄忠看到,那些黑印子在被汽油浸染后,一搓就干净,感觉神奇得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以毒攻毒吗?还是原汤化原食?”
楚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