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龙吟现在想抱一抱袁琛都变得奢侈了,她浑身难受,刺痒又疼痛,她没有撩开衣服去看,都能感觉到,蛊毒漫延得有多快。
“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些,只要你选择了阿玄,你的人生依旧很美好。你对我说放下执念,你放下那个人,一样可以悠游自在。阿玄能解你的蛊,他就是你的解药。”
“……”月龙吟似乎嗅到了某种阴谋的味道,是不是如随安所说……
“你可以不相信。你们这些人就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永远觉得自己可以胜天半子。用你们的话说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
“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梦境,也许你会昏睡几日,在梦境里,让你补上半辈子没有与那个人在一起的遗憾。只要你想,我就可以给你。”
“我不需要。”月龙吟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在天道面前,果然,一切又重归起点。
“也许有天,你会求我那么做。你或许不相信,我自己都不想那么做。”
“……”月龙吟吐出一口浊气,“你走吧,梦魇。”
“………!”月小白震惊得说不出话!她不再叫他的名字,而是叫他在世俗面前被经常提到的称呼。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认。像你说的,愚蠢或者执念,什么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把棺材抬来吧,我要亲眼见证我会不会落泪。”月龙吟苦笑一下。
什么神君,什么天官。
什么生,什么死。
什么玩笑,什么认真。
什么起点,什么终点。
什么笑,什么哭。
什么喜,什么悲。
一笑奈何。
她瞬间想起孟婆的样子。
每一次见她,她都不一样,有时候是年幼的女孩,有时候是妙龄的女子,有时候是垂垂的老妪。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每一次,她都流露出不屑的眼神,说着极度风凉的话语。
这些记忆都曾被月龙吟略过,她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美梦。
沉静在梦境里,无法自拔。
仿佛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宽容善良的。将他们细微的心思都自动略过,模糊了所有的、不好的一切。
“我走了,谁还能帮你。你现在是要跟天作对,你忘了吗?”月小白还在坚持。他不相信月龙吟真的会丢下他。
毕竟,他真的相信过,月龙吟所说的一切。
“你又凭什么帮我……我跟阿玄不一样,我又没有救过你的命。”
“我就是为了他,我…才不能丢下你。”月小白在狡辩。
没错,是有潇琰大部分的原因。但是,在梦境里,月小白是真真实实地对月龙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想去了解她。
“我这蛊毒,要怎么解?”月龙吟直视小白,“或者说…我还有多久?”
“可以解!只要你心甘情愿跟阿玄在一起,很快就会恢复过来。”
“潇琰,他知道这一切吗?”月龙吟冷冷地问道。(潇琰就是阿玄,阿玄就是潇琰,千万年前陪伴月龙吟长大的银色巨蟒。)
“……”
“知道,是吧。他配合你,做了这一切,我没说错吧。”月龙吟猜到了七八分。
那些什么…是个特别的人,居然在梦境里也能清楚地知道是做梦,还能认出哪个是自己编造的人偶,哪个是月龙吟本尊,这听起来本就不可思议。
“他不知道给你下蛊的事!”月小白急切地辩解道。
“这么说,蛊是你下的,不是天道,是吗?”月龙吟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
“不,不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在他梦境开启的时候,我只是用画外音告诉他,会让他的美梦成真,让他好好把握。”
“那他配合你什么?你不是说他配合你吗?”月龙吟的声音越发冰冷。
“我…只是告诉他……不要怯懦,不要怕伤害,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不然…他会后悔。”
“我想他现在已经后悔了……”月龙吟是了解潇琰的,梦魇所说绝对不止这些。
所以,潇琰才会连夜赶过来,他早就后悔了。
月龙吟是了解潇琰的,一如潇琰了解她一样。
“把蛊解了,好吗?”月龙吟淡淡地说道,“就算最后头破血流的那个人,也是我。”
“……”
“你在梦境里久了,你分不清现实对一个人的意义,美梦再好,醒来时就会越绝望。”
“………”
“我不会怪他,实际上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他。因为,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
“我中的蛊,是在身体上。他中的蛊,是你迷惑了他的心智。”
“……”月小白低下头。他的一切似被月龙吟看穿,没有半分余地再狡辩。
他可以立刻将月龙吟拖入梦境,在梦境里慢慢消磨月龙吟对他的芥蒂。时间一久,她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最后被他植入的念头所左右。
但是他没有那么做,阿玄也不会希望他那么做。
他想还的情,他想,已经算还上了。
“……”月小白将手掌摊开,那里凭空出现一只复古花纹的青花瓷小酒杯。
里面徐徐升上来一杯透明的酒液。
“喝下它。”月小白将酒杯递到月龙吟面前。
“小白,”月龙吟最后一次叫他。
“…唔……”月小白声音有些颤抖,“你…怕不怕……”
“我不怕。”月龙吟直接回答道,“我不怕你。”月龙吟揉了揉月小白的发顶,“答应我,不要再绝望,以后多给人一些美梦,这样你也会快乐。”
月龙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时间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她的头似乎有千斤重。
身体开始坠落,一直坠,一直坠。
直到膝盖顶到地面,她抬起头,“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一颗带血的珠子滚落在地上。
月龙吟想伸手去捡拾,可珠子出现了三重影子。她怎么都捡不到那颗珠子的本体。
她的胃里还在翻江倒海,她又干呕了几下,几簇黑色的血液被一股脑儿吐了出来,地上一片狼藉。
当她颤抖的手终于碰到珠子的那一刻,眼前突然巨浪滔天。仿佛一股清澈明朗的水冲刷进她的天灵。
只觉气息逐渐平稳,顿时心如明镜。
月龙吟坐起身。
她身上的不适感已经消退,再也没有刺痒和疼痛。
珠子也消失不见。
………
雪落无声。
月龙吟走出卧室,来到回廊。
她摊开手,接到了这个冬天的第一朵雪花。用风做的气囊将其包裹。
这是她答应送给袁琛的雪花,第一朵雪花,洁白透亮。六片不一样的冰晶,肆意舒展。
她似乎走过一段遥远的旅程,忘了一个,很值得铭记的人。
她小心地用双手捧着那片雪花,回到卧室,打开门,进入客厅。
袁琛就倚靠在门边,焦急地双目微颤。
“袁琛,你看,”月龙吟握起他的手,将雪花放入他的掌心。
“这是今年的第一片雪花,我把它送给你。”
远处的潇琰,左眼留下一滴热泪。
几乎微不可查地,他借由轻抚发丝的机会将它抹去。
她又一次忘了吗?
月小白告诉他的一切,他知道了,又能怎样……
也许他存在,也许他从来没来过。
记忆中的月小白变得模糊,越是努力想记住,记忆越是迅速消退。
包括那些前世的,似真似幻的记忆。
总觉得很熟悉却又很遥远的记忆,它们存在过,又好像从来没来过,最终融化成水。
唯有月龙吟送给袁琛的那一朵,能保持住那个状态。
这就是月龙吟,她的选择,从来都是那一个。
潇琰静静地离开,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随安看着窗外的景象,鹅毛大雪飘然而下,那样猝不及防。它们很快覆盖了整个院落,让整个世界都变得干净了许多。
没想到M都会下那么大的雪,还是在深秋过后,初冬刚刚开始的时候。
那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