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周二早晨,拉开窗帘,昨夜好像下过雨,地面有些湿。对面卖烟酒的老店内一侧小门打开,一个老伯拿着张凳子出来往路边一放,又端了碗饺子出来,坐在那里,清晨的阳光晒在他脸一侧,他像是感觉不到,吃一口饺子然后咀嚼很久,时光也变得很慢。风无理离开窗边,出了房门去刷牙洗脸,回到房间时夜姬在他床上打滚,一条猫在那翻来翻去,他也不在意,换起了衣服。裤子脱到一半,他感觉到身后有动静。转身看到一个穿着老土美丽女子,靠着门框好整以暇地在那看。风无理面无表情地去把门关上。“诶!凭什么!”王西楼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挡着要关上的门。“给家里青春期的男生一个私密的空间。”“那只蠢猫能看我不能看!”她极其不服气。“你说的对。”他试图把她摘出去然后关门。“我现在是你女朋友!”“……”风无理顿时有点窘迫。这样的称呼,他总归不能继续平静对待,看着那张极不服气的脸,那是喜欢得不得了的。他也学她不服气的样子:“才在一起第一天你就想看光我身子,你下贱!”“你说的对!”风无理茫然看她,她又学风无理茫然地看回去。“……”门框僵持了,两人幼稚的对话持续了几分钟,王西楼怕他上学迟到,啧了一声退出去。“不看了不看了,你那小雀雀,就那么丁点大,师父以前给你洗澡什么世面没见过?”她还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比大小。风无理脸色一度变得非常难看。小狐狸今天也要上学,穿着校服可爱得要死,王西楼给她两个小丸子,包子脸粉都都的,风无理在一边吃早餐。院子里的枣树开始频繁落叶了。秋天好像就要来了。扎完头发的小狐狸也过来吃早餐,王西楼早就吃过了,只是笑眼弯弯地坐在风无理旁边。金子般的阳光稀碎地落在树下石桌,堆了不少落叶的石板路,他们手,衣服还有头发上。小狐狸拿着勺子,坐在他们对面,不只是零食,她吃什么东西的时候对外界感知为零。“绾绾你那么可爱,肯定很多小男生喜欢你。”王西楼一只胳膊撑着着脸,跟她说。饭桌下,一根调皮的小手指勾了勾风无理的手。勾了一下被风无理拍开。然后又不死心勾了一下,这次被风无理反手握住。“现在那些小男生,喜欢女孩子都会捉弄你的,绾绾你不要跟他们客气,去告诉老师就好了。”两人看起来都很认真地跟小狐狸说上学要注意的事。绾绾甜甜地嗯了一声,看不到对面两人桌子底下的手作着妖。王西楼看着他笑,风无理才懒得看她。女生的手真的好好玩,小小的,软软的,他无意识地捏了捏对方手指肚,又搓了搓,感觉像是要搓出一层泥,光是玩一只手,就会让人感叹怎么会有女孩子那么可爱的东西。风无理打算去骑电瓶上学,这样可以送绾绾去上学。“我去送吧,你驾照都没有,被抓到多麻烦。”换了一身衣服的王西楼从二楼下来,拦下两人。“你行吗?”“你上小学谁接送的咯?”“我开飞机回来的。”王西楼给了他肩一下:“小学二年级前不还是师父送你上学的。”“还是开民航,先把同学都送回家,然后再拐个弯回来。”小狐狸一脸崇拜,又想晃尾巴又不想被摸,就压低着晃,像身后有个小扫把在扫地。“没点正型。”王西楼柳眉倒竖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确定关系后的新鲜滤镜,这个样子的王西楼给他的感觉太过有吸引力。他靠了过去,蜻蜓点水一样点在女子的侧脸上,然后一脸无事发生地走远。还回头皱眉道:“走啊,你不是要送绾绾去上学吗?那我自己骑车回学校了。”王西楼呆在原地:“你刚刚,刚刚干啥子了?”“没忍住。”“师父也要给你整一个!”“别闹,绾绾在看着。”小狐狸低着头,在收拾小书包,什么也没看到,乖极了。小学二年级之后,王西楼因为实在顶不住早上的太阳,就没送他上学。此后白天出门也少了。像是被囚禁在香烛铺一样。现在看着她心情不错地出门,骑着小电瓶在阳光下远去,十几年过去好像什么都没变。他骑着车回学校。经过那棵树时,拾坐在树下,他不是已经爬不上树,但是也已经不能飞了,也经不起摔下来的后果。树下有一张长椅,他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小兔子的亚克力立牌钥匙扣。拾把小兔子钥匙扣举到头顶,树叶的缝隙恰好一道光照在钥匙扣上,塑料立牌闪烁着七彩的光,很好看。他认为自己找到这个东西的用途,应该是放在阳光下会变得漂漂亮亮的东西。“拾,你怎么拿着个钥匙扣?”“钥匙扣?”拾看向风无理,困惑地问:“那个女孩子也说,这是个钥匙扣,风无理大人,什么是钥匙扣?我不能明白。”风无理愣了愣,“那个是那个经常来这里的女孩子的?”拾点了点头:“她今早跟她妈妈上学,经过这里时,趁她妈妈没注意,偷偷跑到我这边,说送这个东西给我,然后就放在树下跑走了。”风无理想了想,要解释钥匙扣,就要从钥匙开始解释,要解释钥匙,就要从门开始解释。这些事情其实不复杂,拾也不是蠢材,但是拾一生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这点时间让他来了解这个世界,太过短暂,如梦一般一觉睡醒,轻盈且容易破碎。路上行人不少,风无理戴上耳机,给他讲解起来。虽然可能有点耗时间,而且明年他就什么都记不得了,但是风无理并不在意。他总是对身边的事物很有耐心。“这样啊,那她的意思是,邀请我去她家里做客吗?”风无理笑,“她估计没这个心思,只是这个钥匙扣很漂亮,她应该是很喜欢,所以送给你。”“原来是如此……”“只是那东西对你也没什么用,不过或许可以放起来当一份想念。”拾看了看手中的钥匙扣,手指穿过环,一撒手时链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缓缓重新将之抬过头顶,放在阳光直射的地方,抬头看时透明塑料的立牌在阳光下折射出虚幻的光。“有用的,我认为……”他已经深邃的眼里带起笑意,“多漂亮啊,不是吗?风无理大人。”风无理轻笑。一个路过上班的男子,好像被钥匙扣反射的光晃了晃眼睛,看过去时,树下什么也没有,只有长椅前一个靠着自行车,戴着耳机的高中生。那个高中生靠着自行车,眼睛像是看着树下,又像是什么也没看,神态温和,嘴边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他听不清,但是他也没想着去听清,他还要赶去上班。大概和什么人打电话吧?他走过后这样想。风无理跟拾道别,一路回到学校。学校门口是一条小吃街,对面和旁边都是各种早餐的香味,气味混杂的很。校门也不是很大气那种,而是一排的树荫下,瓦色的墙下开了一个门,更像那种小区入口,旁边就是个保安亭。跟大学那种,几十米长的大铁闸,还有拱顶的校门不一样,这种树荫下的校门更能拉近学生和学校间的距离,不会觉得是来这里办事,而是以主人的身份回来的感觉。他随着蓝白色的人群也进去了。回到教室,早读语文,他语文不好,就不读了。趁着这点点时间,他可以做几道题。这样他对假期浪了三天的愧疚会减少一点。他看了看身边空着的座位,感觉有点奇怪,怎么姜闹座位空得那么干净。她把书都清空了?放个中秋而已也没必要清空抽屉吧?而且平时她都是很早到,然后坐的笔直,目不斜视地着手自己的事情,从骨子里的涵养和气质,像一只高贵而优雅的黑猫般恬澹自然。然后笑着跟他打招呼。只是今天他回来看到一张空荡荡的桌子,崭新的桌面光滑如一面镜子,反射着窗口进来灿金色的朝阳。虽然也很美好,但是缺了她,总感觉缺了很多东西。请假了?怎么没跟自己说?这么一想的话,好像中秋节第二天,她就没给自己发过微信。风无理写着桌子上的卷子,眼角时不时飘向空着的桌子。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又说不上来。他看回自己的卷子,班级里声音嘲杂,说是早读时间,但是没有老师巡的话,场面那是很乱的。只是也乱不了多久了,明年这个时候,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会随着那个下午的英语收卷铃声而结束。猝不及防到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像被什么推着走,推出校门,或许直到大学开学时,看到街上穿着校服等公交的男生女生忽然就恍忽了,明明是在同一个夏天,那一瞬间却像是已经离自己很遥远了。风无理在写数学几何体的步骤,这种解题步骤普遍有病,两条怎么看都是平行的线,你非要证明个十几二十行。不写还不行,有时候变态一点的,得写满一张纸。写着写着,笔忽然没色了。在草稿纸上画了画,画出来的线也断续的。下意识想找姜闹借支笔。随后就忽然意识到,这个周二早晨一切都正常,就是身边那个安静的小姑娘不在了。“想啥呢,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在讲台假装抄ppt,实则在玩扫雷的胖子问。风无理瞄了他一眼:“在想一些很重要的事。”“啥?”“这个世界是熵增的,这样下去,世界总有一天会热寂,我很担心……”“你踏马傻逼吧?”风无理起身,过去看他玩扫雷。“等一下老师来了。”胖子嫌弃他碍事,毕竟抄ppt两个人太狐疑了。“扫雷有什么好玩。”“还有蜘蛛纸牌。”“这个是雷。”周二没有升旗仪式,下去跑了一圈操,回来的时候大部分虚的不行,胖子和陆之声拉他去踢毽子。这个课间有二十分钟。十来个人在高三教学楼下面围了一个大圈,其实是好几个大圈,踢毽子为主流。也有刚跑完步不想回教室,就在下面逗留,或者跑操时候熘进了小卖部,现在往回走的,有几个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过来找人,还有刚到学校的老师路过。楼上每一层楼护栏上都趴了不少人,楼下的喊,楼上的看。“对了,你们有见过姜闹?”风无理在踢了一下毽子后问道。胖子接了毽子,只是他问了一句风无理觉得有点荒唐的话。“姜闹是谁?”叮铃铃——上课的预备铃响了。风无理想上去追问胖子,但是身边的人都是很奇怪地看着他,有关系好一点的,就笑着问又是哪个妹妹。他像是被氛围裹挟着上了楼,在那个氛围之下,他感觉自己要说出口的那些质疑的话,会很苍白无力。姜闹是谁?假的吧?楼梯里人头攒动,他四处去看,东张西望地上着楼,周围全是熟悉的脸,他们的神态和动作都像是定格了,他好像能推开人群,时而蹲下,时而跳起来,在全部停下来的人群内寻找着什么。但他没找到自己要找的女孩。闹哄哄的就上了楼。风无理看着还是空落落的桌面,一咬牙,这个氛围有些压抑。已经快要安静下来的班级,某个男生忽然站了起来,他刚想跑出教室,在看到教室门口两人时愣住了。挠了挠头,又坐下。班里还有些吵闹,这时也安静下来。只见尚姐领了个很漂亮的黑长直美少女进来,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用二次元的话来说应该是个三无属性,而且三无得非常彻底,眼睛都像是没有高光。风无理是见过这个样子的姜闹的,就在高一开学的第一天。虽然那时候他不认识对方,但是毕竟人家长得那么漂亮,你说完全没留意,那就是自欺欺人,那时候的姜闹也是这样,自带结界一样,跟周围的氛围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