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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队友祭天
    严世藩都能产生严重的自我怀疑,就更别提陆炳和嘉靖以及在场的各位大聪明了。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严世藩早就准备好要诬告小冬和老道,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拖到现在。

    然后准备行动之时,严世藩觉得应该有一块玉佩作为证据,为了真实性,他找到了一块空白的老玉佩。

    肯定不能用玉现做一块玉佩啊,那样随便谁都能一眼看出来是新的。所以他找到一块老玉佩,让如玉新刻上字。

    考虑到如玉已经死了一段时间,所以刻字的时间大概在一个多月前到半年内这段范围。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证据链,然后严世藩从严府的仆从中,找到一个和夏府有过交集的,重金收买后,让他首告。

    这个计划实在很厉害,把萧风逼到了一个极其痛苦的境地,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

    如果不是昨晚的熏香不够给力,如果不是曾造办认出了玉佩刻字的时间和隐藏的「珏」字,如果不是胭脂豹因为姐姐可能被害而说了实话……

    大家在脑子里完成了推理过程,整个过程中严世藩已经彻底颓废了。他知道自己再怎么辩解也没用了。

    他在算自己在此事中犯下的罪过,看嘉靖最痛恨哪一部分,看父亲的血条还够不够用,能不能保住自己。

    嘉靖最痛恨的肯定是自己倒腾出夏言的旧事来陷害萧风。而且这里的重点在于夏言旧事,而不是陷害萧风。

    自己身为严世藩,陷害萧风是常规操作,嘉靖不会过于痛恨,但所用的工具过于敏感,十分可恶。

    好在当初夏言是被父亲干掉的,嘉靖应该会想到这一点,也算有功可抵,但能抵多少,不好说。

    嘉靖第二痛恨的,肯定是闯刑部杀人灭口,和闯诏狱劫人这一部分。

    天地良心,这两件事真不是自己做的呀,家人们谁懂啊,这种明知冤枉又百口莫辩的痛苦啊。

    好吧,都算在自己身上,这个罪过很大,但有了战飞云之前的先例,诏狱已经不是一碰就死的存在了,嘉靖应该会考虑这一点的。

    嘉靖第三痛恨的,应该是自己与鞑靼人的黑市交易。以嘉靖的聪明才智,虽然刚才没有深究,但肯定不会相信自己派胭脂豹去当什么情报人员。

    嘉靖肯定更相信胭脂豹的说法,自己其实就是在跟鞑靼人做黑市交易,谋取暴利。这一点自己也承认了,因为这总比被怀疑通敌好太多了。

    黑市交易很多人都在做,嘉靖也心知肚明,但他会特别痛恨严世藩的原因,是当时鞑靼人已经打到嘉靖眼皮底下了,***的居然还有心情跟他们做生意!

    这三条是主要罪过。剩下的罪过,在萧风的设计之下都暴露无疑,包括但不限于:

    收俞大猷的黄金虎骨,打残小红卖到百花楼。强行把男人改造成女人,杀死众多仆从和侍妾。偷盗乌金丝,私造私卖机密武器望远镜。

    对了,既然认下了所有的事儿,那勾结柳台要熏香,也就说不清了!柳台也只能当张居正的背锅侠了!

    这样盘算完,严世藩心里真的没底了,他大概只能肯定,嘉靖不会杀自己,这是给父亲留的最后的颜面了。

    官身是肯定没了,搞不好还要坐牢!坐牢啊,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坐牢何其痛苦?

    就在严世藩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时候,萧风忽然开口,而且说的话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其实,这件事中并非全无疑点,如果说这些事儿都是严老大人所为,那有一个点是不好解释的。」

    众人都亚麻呆住了,这是啥情况,严世藩已经板上钉钉地完蛋了,萧风怎么忽然又替他辩解起来了?

    严世藩

    抬起头,满是鲜血的脸上,一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萧风。他没有那么天真,萧风这厮一定没安好心!

    陆炳皱眉道:「此事环环相扣,所有证据互相印证,当无差错,萧大人有何异议?」

    萧风苦恼地摇摇头:「最大的一个疑点就是,玉佩是怎么进入小冬的箱子里的?

    陆大人,我绝对相信锦衣卫的操守,严老大人应该无法收买锦衣卫,让他们帮着栽赃陷害。

    那这块玉佩就只能是严老大人想另外的办法放进去的,可他能用什么方法呢,你说呢,陆大人?」

    陆大人压根就没浪费脑细胞去想这个问题,十分躺平地把目光转向了胭脂豹。就像胭脂豹是哆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一样,装着无穷无尽的答案。

    「胭脂豹,你久在严府,此事你可知晓吗?」

    胭脂豹畏缩了一下身子,随即再次确认:「此事……牵涉太大,奴婢不敢说。」

    陆炳哼了一声:「万岁之前已经说过,凡我问之事,你皆可直言不讳,不算以奴告主!若隐瞒不说,别怪我大刑伺候!」

    胭脂豹这才开口:「前几天,府里来了一位苗疆女子,说是会什么心蛊,可以操纵别人做事。

    所以主人就把玉佩交给了她,说让她想办法控制一个入世观的孩子,偷偷把玉佩放进小冬的箱子里。

    至于她控制住了哪个孩子,如何控制的,我确实是一概不知了。」

    这就够了!嘉靖脸色铁青,死死的瞪着严世藩。萧风也做出恍然大悟状,悲愤万分的用手指着严世藩。

    「你,你,想不到是你……之前你要毒死我萧府满府之人,我和你不过是些许摩擦,你竟如此狠毒!」

    些许摩擦?严世藩的大脑被一个接一个的炸雷炸的已经很麻木了,听见萧风这个词竟然忍不住想笑。

    咱俩要是些许摩擦,那沿海百姓和倭寇都只能算是邻里纠纷了,朝廷和白莲教都只能算是家长里短了。

    这个事儿是绝不能认的!无论如何不能认的!

    自己伤痕累累的残血老爹,已经禁不起再来一个爆豆超必杀了!就是防都得被磨死!

    「万岁,胭脂豹居心叵测,陷害微臣啊!臣和苗疆并无来往啊!万岁,臣冤枉啊!」

    严世藩声嘶力竭,扑倒在地,严嵩也老泪纵横,跪了下来。

    「万岁,小儿虽荒唐,却绝不敢私下与蛊女来往,更不敢派人谋害萧府全府之人!

    上次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乃是苗疆使团暗中所为,小儿当时已经重伤在床,与苗疆使团从无接触啊!」

    嘉靖铁青着脸不说话,陆炳想了想,此时还得自己来,不管怎样,要给严世藩一个说话的机会。

    这样不管结局如何,事后严嵩也怪不到自己头上,重点是防备嘉靖事后忽然后悔,责怪自己。

    这样的事儿可并不少见,皇帝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犯错,如果做错了什么事儿,只要一后悔,立刻就会迁怒当时身边的人。

    都怪你们,不提醒朕,导致这样的后果,你们罪该万死!所以陆炳要把事办得更全面才行。

    「严少卿,既然你说那玉不是蛊女靠蛊术送进去的,那你究竟是如何把玉放到小冬箱子中的?

    若是有合理解释,尚可减少你私通苗疆,残害萧府的嫌疑,若是没有合理解释……」

    严世藩连连点头:「有,有,有合理解释!这个这个,玉是我派胭脂虎送进去的,至于胭脂虎是怎么送进去的,我也不知道。」

    陆炳暗暗称赞,不亏是严世藩,脑子够快的。他若说是别人,不管是谁,锦衣卫抓起来一拷问,没准就露馅了。

    可现在他说

    是胭脂虎,胭脂虎早已消失,整个京城挖地三尺都没找到。

    想来要么是已经被严世藩杀人灭口,要么是早已逃出京城,不知所踪了。

    把事儿推在一个无法对证的人身上,嫌疑就只能停留在嫌疑的层面上,不能作为罪证。

    胭脂豹和严世藩各执一词,按大明律,肯定是以主人说法为准。之前胭脂豹的证词都被采信,是因为严世藩根本说不出第二个版本的说法来!

    陆炳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也就不再多说,把最后的审判留给了嘉靖。

    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严世藩全盘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还被萧风一步步逼着承认了所有的犯罪细节。

    以小冬这个案子来说,严世藩已经是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可能性。

    现在其实就看那些嫌疑很大,但他不承认也没有证据的罪行,嘉靖究竟会相信多少。

    嘉靖看着跪在地上的严嵩,再看看趴在地上的严世藩,心里的怒火和悲凉反复翻滚,五味杂陈。

    他始终是相信严嵩的,但他很难相信严嵩对严世藩的罪行一无所知。你们就住在一个府里啊!

    如果换了别人,严世藩早就死了多少次了,哪可能还活到今天?

    还不是因为你是我的老朋友,你只有这一个儿子,朕不忍心让你老年丧子吗?可你这儿子也太不像人了!

    嘉靖铁青着脸,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之音,就像从牙缝里崩出来的一样,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严世藩,性情卑劣,行事恶毒,府内残杀仆从,草菅人命;府外抢男霸女,嚣张跋扈。

    以夏言旧案陷害入世观道众,因区区私怨妄动朝廷公器。事情败露,指使仆从劫狱杀人,狂妄至极!

    严世藩,你知罪吗?」

    这一连串的评语,让严嵩头晕目眩,让严世藩全身瘫软,只能颤抖着回答。

    「臣知罪,臣确实陷入与萧风私怨难以自拔,以至于丧心病狂,请万岁治罪。」

    严世藩死中求活,只希望嘉靖看在自己的所作所为,核心是党争的份上,留下自己一条命。

    原本嫌弃的坐牢,现在也顾不得了,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有机会!

    嘉靖凝视严世藩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刚要张口,忽然有锦衣卫一路飞跑到精舍门前。

    「万岁,严府来人在西苑外跪奏:一品诰命夫人,严嵩发妻欧阳氏,吞金自尽,写血书上奏,祈请万岁法外开恩。」

    所有人都惊呆了,严世藩猛然抬起头来,眼神中缠绕着极度的痛苦,但又带着一丝希望和仇恨。

    严嵩像傻了一样,不等嘉靖开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扎煞着两只手,茫然地向精舍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严嵩才想起什么,转过身,目光看着嘉靖,眼神却毫无焦点。

    「万岁,臣请告退,臣,臣要回家看看,这这这,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刁奴无礼误报,臣要回家看看……」

    说完也不等嘉靖说话,扎煞着两只手就向外走去,刚走出精舍一步,严嵩一抬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严世藩连滚带爬地爬过去,趴在父亲身上连哭带喊,拼命的揉胸口,掐人中。

    被嘉靖遗忘的太医院医正,被迫全程观审,早就吓得魂不附体,现在终于到了用得上的时候,赶紧看向嘉靖。

    嘉靖也惊呆了,站起身来,看着倒在门口的严嵩,颤抖着手挥了挥。医正立刻跑上去,拿出银针急救。

    好半天,严嵩终于被救回来了,他的神志也恢复了清醒。

    相比严世藩的嚎啕大哭,他却极其安静地

    坐在地上,闭着眼睛,老泪纵横,湿透了整个衣襟。

    然后他推开趴在自己胸前的严世藩,用尽全身之力,狠狠的给了他一记耳光,把严世藩打得在地上滚了两圈。

    嘉靖看着陆炳递给自己的血书,看着坐在地上无声痛哭的严嵩,缓缓的坐回到蒲团上,目光看向萧风。

    萧风也正在看着他,从嘉靖的眼神里,萧风看见了不忍,看见了愧疚,甚至看到了一点祈求。

    萧风的目光却坚如磐石,他不会对严世藩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严嵩或许有可怜之处,但严世藩绝对没有。

    只是他看着嘉靖的眼神,心里也知道了结果,只能长叹一声。

    欧阳氏啊,你这样的女人,为什么会生出严世藩这样的畜生来呢?

    你用你的命,延续了一个畜生在这世间的苟延残喘,值吗?也许你觉得值,因为你是他的母亲。

    但我告诉你,不值。他如果这次就死了,万岁还能给他个痛快。

    如果他这次死不了,我对天发誓,要让他像那个采花大盗一样,求别人一刀杀了他!

    嘉靖收回目光,语气平淡之极,就像早就想好了一样,而不是临时更改的主意。

    「严世藩罪恶昭彰,本应处以极刑。念严嵩年迈,有功于国,一品诰命,以命相求。

    朕以仁孝治天下,不忍严嵩一日之间,先丧妻,后丧子;不忍欧阳氏无人扶灵守孝,九泉遗恨。

    特法外施恩,着褫夺严世藩官身,贬为平民,终身不得起复。

    着严世藩扶灵归乡后,流放广东雷州,在牢狱中守孝,无旨永不释放!」

    严世藩还在地上晕头转向的转着圈,听完这番话,大喜若狂。痛哭流涕的扑倒在地上。

    「万岁天恩,臣,啊不不,草民万死难赎其罪!草民余生一定谨记万岁恩典,谨记父母教诲!」

    严嵩也爬起来跪倒,却没有严世藩那么多话,只是不停的磕头。

    「老臣,无地自容,无地自容啊!」

    嘉靖看向萧风,意思是你还有啥补充没有。萧风叹口气,事已至此,只能说严嵩的血条实在太厚了。

    自己已经殚精竭虑,摆下这样的罗天大阵,竟然还是没能一举击溃严嵩父子。

    当真是队友祭天,法力无边啊。

    「师兄,严世藩既已获罪,其妻妾仆从之中,多有其抢夺胁迫之人。当还其自由之身,任其自去。」

    嘉靖点点头,表示言之有理,总不能你到雷州坐牢,还养着三妻四妾的伺候你吧!

    「上次我去严府查案之时,百官亲眼得见严老大人后院情形。若是朝廷不予介入,只怕这些人,出不去严府啊。」

    嘉靖点点头,知道萧风上次去查严府时,被严嵩追得满大街的逃窜,这是要出这一口气。

    「此事,就由你统领大理寺办理,顺天府协办。注意,这不是抄家,把人放出来就行了。」

    嘉靖提醒萧风的原因,是因为严世藩和严嵩其实并没有分家,所以他之前没有给严世藩加上抄家的惩罚,就是不愿意误伤严嵩。

    萧风点点头:「师兄,严世藩在审理百花楼一案时,曾经自己供述过,他曾向白莲教的人买过极乐丹。

    恳请师兄派锦衣卫一同介入,只查看,不抄家。若有极乐丹等违禁之物,自当没收。

    若只是金银等物,严府堂堂相府,自然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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