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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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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晚在駱恒出現在她面前說那些話時,她就将整個事情的脈絡都連起來了。

    嚴均成這些天的反常,深夜裏抽的那些煙,都來源于此。

    她甚至想不通:他何必默許呢?何必這樣折磨他自己呢?

    在來的路上,她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因此聽他這樣問她,她也只是點頭,輕聲說:“知道了。”

    這一切都有跡可循,其實只要她再細心一點,她的心思再多放在他身上一分,又何必等到駱恒找到她,她才知道他這些年來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她的生活呢?

    說到底,還是她不夠仔細罷了。

    嚴均成站在她面前,明明還是站得那樣直,脊背卻好像已經彎了下來。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有想到,她會這樣的平靜——明明她這樣的反應他應該慶幸應該高興,可心裏還是無端地疼痛。

    好像他無論做什麽,都無法在她心裏激起一絲漣漪。

    他挫敗不已,一股無名的怒火升起,更挫敗的是,無論這股火如此猛烈,他都不敢讓火星子碰到她。

    “其實不止這些。”他克制再克制,卻也無法控制手背上青筋暴起,“遠遠不止這些,你還想知道更多嗎?”

    在駱恒查到的版本裏,他只是執着地躲在暗處,窺見她那些年的幸福生活。

    在駱恒查不到的版本裏,他跟陳牧多次暗中交鋒。

    陳牧狠,他更狠,二十多歲的時候,不過只是動手,三十歲的時候則是真正玩命。

    她不知道,他打斷過陳牧的肋骨。

    那時候陳牧在住院,卻騙她說去出差。

    他藏在頭發裏的那道疤的确是那場車禍留下的,但這道疤原本沒這樣深,直到陳牧拎着啤酒瓶砸來。

    她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想動手解決了她的丈夫,無數次,無數次他都有過這樣的念頭。

    想廢了陳牧的手,讓這個人再也沒辦法抱她牽她。

    想挖了陳牧的眼睛,讓這個人再也沒辦法看她。

    更想讓陳牧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他知道,陳牧也是這樣想的。可陳牧作為她的合法丈夫,是有資格跟立場去痛恨他的,那他呢?

    他是什麽,他是她什麽人?

    鄭晚定定地望着他,她的聲音依然很輕,輕得就像一陣風,他抓不住。

    她問:“究竟是我想知道,還是你想讓我知道,就算知道了又怎麽樣呢?”

    “就算你怕我,你覺得我惡心,覺得我瘋了,我也不會允許你離開我。”嚴均成說的話句句強勢,卻又字字卑微,“你答應過我的,你會跟我結婚。你別想離開我,他已經死了,沒人可以攔住我。就算他還活着,他也攔不住。”

    他跟陳牧彼此心知肚明。

    誰都不願意放手,即便他遠去國外幾年,即便他逼着自己不再去關注她的生活,但總有一天,他還是會卷土重來。

    三十歲的他能自控,三十三歲的他也能強迫自己走開,不去聽她的消息,不去追随她的身影。

    那麽四十歲呢,五十歲呢?

    現在即便陳牧還活着,誰攔得住他?

    鄭晚靜靜地聽着。

    就像是做檸檬蜜,如果不把檸檬籽給挑出來,又怎麽能做好呢?

    是的,沒有人可以攔住他。

    除了她。

    她比誰都清楚,只要她想走,只要她下定了決心要走,他又能做什麽呢?

    “你在想什麽呢?”她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問,“你害怕我怕你,你害怕我覺得你惡心,你害怕我會認為你是一個瘋子,那你告訴我,你現在又在做什麽?”

    他明明可以瞞她一輩子,又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嚴均成喉結滾動,黑暗中,他的語調緩慢而喑啞,“你別想離開我。我們馬上就會結婚。”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

    犯過一次的錯誤,又怎麽可以再犯一次。他應該瞞她一輩子,以他現在的能力,只要他不願意,根本就沒人查得到,她也不可能知道。

    這二十年裏,他也曾經幻想過很多次,如果他回到那個時候,他絕不讓她有機會說出那兩個字。

    他會用盡一切辦法讓她無法離開他,讓她心甘情願地待在他身邊。

    一直到前不久,他都這樣認為,也并非沒有因為自己曾經的「魯莽」而感到遺憾後悔過。

    可現在他才發現,即便他再回到當年……

    他也會做同樣的事,他在她面前就是這樣愚蠢。

    “你已經騙了我一次。”他說,“你別想再騙我第二次。”

    鄭晚看着他,他現在在轉移話題。

    他表現得好像只要她跟他結婚、其他的都可以不介意的模樣。

    她想起了那一年,她頭一次以早戀者的身份被老師喊進辦公室。

    傍晚,他固執地拽着她的手不肯放,語氣也像現在這般強硬,“你答應過我,只會因為不喜歡我分手,不會因為他們不允許而分手,你答應過我的。”

    “我答應。”是十六歲懵懂的少女在堅定地回答。

    “我答應。”也是三十八歲已然經歷過愛恨離別的她在回答。

    鄭晚又重複了一遍:“我答應你,會跟你結婚。那麽——”

    她眼神一頓,低聲問他:“是你讓駱恒去查,是你讓他告訴我這些事,你如果根本就沒想過要給我選擇的機會,又為什麽要讓我知道?”

    她想好好地跟他過日子,想過如果運氣足夠好的話,她要跟他白頭到老。

    過去的那些事她一個字都不想知道,他做過什麽,等待過多久,她不想知道。

    知道又有什麽用?她回不到當年,他也一樣。以他們二人的性格,即便回到那個時候,又能改變什麽呢?

    “為什麽?”嚴均成細細品味這三個字,自嘲道:“我也想知道為什麽,我如果知道,又何必像現在這樣。”

    突然,前所未有的疲倦席卷而來。

    他昨天一晚上都沒睡,今天坐最早一班飛機過來,在這處房子裏枯坐了很久很久,等待着那把刀落下,等待着她的審判。

    為什麽?他也想問自己。

    殘存一絲的理智,迫使他短暫清醒片刻。他厭惡這樣無能為力的自己,可偏偏是他扔掉了所有的武器,但凡他能少愛一分,只要一分就好,他都不會像現在這樣挫敗茫然又無措。

    他盯着她,視線一寸一寸地挪着。

    明明她又一次許諾會跟他結婚,他應該欣喜若狂。

    明明她沒有用那樣嫌惡的眼神看他,沒有驚慌到要逃跑,他應該心滿意足。

    貪婪才是他的本性,他什麽都想要,給他再多,他也覺得不……

    夠。

    鄭晚沒有等到他的答案,只聽到他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他走了。

    随着大門關上的聲音,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下來。她沉默幾秒,走過去,坐在他剛才坐過的位置上,偏頭看向落地窗外。

    明明在來的路上都已經想好了要說什麽,但還是沒忍住将心裏話說出了口。

    鄭晚拿過放在一旁的手提包,拉開拉鏈,裏面放着一個盒子。她這次的年終獎也不算少,除了給父母包了紅包、給思韻又購置了新裝以外,剩下的錢都用來買這枚男戒。

    這枚男戒不算貴,甚至可能在他現在的飾品中,算是最最廉價。

    可她也是逛了很久選了很久,終于找到了跟她無名指上這枚戒指款式相似的男戒。

    她想着,等過年的時候送給他。無論是當年談戀愛,還是今後結婚,在財力方面他都強過她,可她也想盡自己所能,為他做點什麽,給他也買點東西。

    她卻忘了,現在的他什麽都不缺。

    鄭晚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能做什麽,嚴均成走了,她能理解。他是這樣驕傲的一個人,能走出這一步,她已經很驚訝了,他不可能再在她面前訴說那些年的心路。

    兩人再繼續這樣談下去,只會擊潰他強撐的自尊心,明明知道他暫時離開對他們都好,可還是無端地生出了一絲悵然。

    直到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鄭晚僵硬地側過頭看去。

    那人的腳步聲一如既往的沉穩,朝着她而來。

    鄭晚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她眼睛不眨地看着他越來越近,明明如山般強勢的一個人,到了她面前,卻甘願低頭。

    嚴均成手裏提着袋子,他沉默地半跪在地,寬大的手掌拉過她的手,擰開消毒酒精,用棉簽浸濕,小心地擦拭她手指上那一道小小的口子。

    刺痛感傳來,鄭晚才恍然意識到,不是幻覺,不是夢。

    他沒有走,他又回來了。

    嚴均成又撕開創口貼,圍着她的手指貼好。

    “我以為你走了。”她需要稍微克制一下,才能讓自己不至于哽咽,她需要偏過頭,才能不讓他看到她眼中的淚光。

    她差點忘記,她曾經多麽地依戀他,在他面前多麽軟弱。

    嚴均成半跪着的姿勢很像求婚,或者說,是在求愛。

    他伸手,觸碰她的面頰,嗓音低沉卻堅定,“我不會走。”

    他等了這麽多年,怎麽會走?死也不會走。

    鄭晚看着手指上的創口貼,眼中含淚,這一個創口貼仿佛貼在了她的心裏。

    她不再忍耐,落下淚來,撲進了他的懷裏,他牢牢地抱住她,聽着她的哽咽,閉了閉眼,在她耳邊低聲說:“我永遠也不會走。”

    只要你回頭,你就能看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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