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能有如此多人汇聚于此,聆听鄙人的三言两语,实乃前所未有的荣幸。也因此,鄙人不免诚惶诚恐,毕竟,我也深知,自己所要说的,恐怕许多人,尤其是在此时此刻,许多人心中并不想听到的话。”
价格不菲的音响将讲台上那位议员的声音清晰传播到了视线范围内的每一个角落。数以万计的人潮在刹那间平静下来——一个班级几十个学生或许很难从纪律委员的管制下完成如此迅速的状态转变,但将这个数字扩大上千倍后,却反而成为了被现实所锚定的可能性,对于这一点,只能说,人类在某些时候确实具有身为万物之灵长的同一性。
“或许在你们许多人眼中,所有的一切都在蒸蒸日上——父亲们终于向大家公开了崩坏的存在,天命、逆熵、神州也已经放下成见,逐步推进合作,而为此催生的大量军工生产需求催生了无数的就业岗位,让整个北美的就业率下降到了2008年来的最低点。而最令人恐惧的崩坏,在父亲们的保护下,也并不能威胁到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想必绝大部分人都开始以乐观的态度思考未来,觉得就以现在的情况,好日子肯定还在后头……我想我说的并不是某一个个人,或者少数团体的所思所想。”
前一刻还是寂静无声,但当来自犹他州的议员刻意在冗长的话语间留出足够的空洞时,那平静的人潮终究还是涌动了起来,仿佛是一锅即将烧开的水,数之不尽的细小水泡从锅底直冲水面、各种各样的声音在空气中嗡嗡乱飞,但终究还是没有达到沸腾的程度。
站在讲台前的议员见状也不免露出一个微笑。
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沸腾呢?
简简单单的水蒸气确实拥有足以带来一场巨大变革的力量,但那能将锅盖顶飞的力道若是不受控制,不能在必要的时间点带动活塞运动,那么与之配套的一整套蒸汽机零件以及被这蒸汽机所驱动的更为复杂的机械也就无法正常运转了。
所以,那个微笑的意思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虽然有些破费,但所有的花费兜兜转转都会由华盛顿报销,他只需要在此时此刻享受这尽情挥霍的结果便好。
“但是,我要告诉大家的是——错了!所有人都想错了!”
突然拔高的声音恨不得为靠近音响的人群以别致的方式掏光耳屎,稍微有些经验的人便能听出,他是在为了引出某个论点而故作大眼,这种行为说实话多少会让人觉得讨厌。
但……讨厌归讨厌,无法否认的是,即使再讨厌,很多人也无法控制地在心底升起了一丝丝“想要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的期待。
“对于整个世界来说,一切确实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但对于北美,对于犹他州,尤其是对于盐湖城来说,这可就大错特错啦!眼下身处盐湖城的诸位或许会感到疑问——盐湖城有逆熵的基地保护,说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当然有些言过其实,但至少在整个北美,除了华盛顿,应该再找不到一个可能比盐湖城更安全的地方才对。
“我清楚,诸位一定是这么想的。因为盐湖城便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从小到大,在向他人介绍我的家乡的时候,我都会在最后加上一句——逆熵在这里建造了盐湖城基地,我们是北美最安全的地方。我想各位父老乡亲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上,直到半年前也确实如此。但自从逆熵在半年之前做出了某个决定之后,盐湖城就从‘北美最安全的地方’一跃成为了可能是‘全球最危险的地方’——或许有些人还不清楚,曾经让西伯利亚变成无人区,杀死了世界各地数千万人、又在去年十一月份在全球引发大量崩坏次生灾害的第二律者,如今就在逆熵的盐湖城基地!!”
堪称是一把大火的讯息,但对应的那锅水却没有烧开。
人们只是寂静着、寂静着,即将烧开的水像是在一瞬间被冻结到不能动弹。
来自犹他州的议员高昂起下巴,只有在这个角度,台下的人类才无法看到他自得的笑容。
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内。寂静?冻结?开什么玩笑。
想要站起身,就需要先弯下腰,想要跳起来,就必然要先弯曲膝盖。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讲台之下便在瞬间进化成了嘈杂的菜市场。
什么声音都有,但是什么声音也都听不清楚。不过来自犹他州的议员也并不需要听清楚每个人的心声,作为一个成熟的政客,他只要预判并引导人这一群体所能产生的思想的大方向、就好。
逆熵没有将第二律者的情况公布,这确实是明智之举,也没有哪个国家会把自己的核弹存储位置告知一般群众。但若站在民众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一场欺骗,而且是会严重威胁到他们自身安全的欺骗,是一场无法忍受的欺骗。
而作为骗局的揭晓者,议员先生自认为自己并非坏人。正如为他送行的那几位所说,在这场演讲的最后,没有人会因此失去什么——逆熵会回想起他们的职责,民众会获得必要的安全,他本人会因为泄露重要情报被要求离任,但他在犹他州的支持率无疑会暴涨,一两个任期后就可以改头换面卷土重来,甚至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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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受伤的是第二律者,但第二律者难道不是他们的敌人吗?
“或许有人要说,逆熵的盟主不就是第一律者吗?但事实上,第一律者从一开始就坚定站在人类这一方,而第二律者是屠戮过我们无数同胞的,崩坏的使徒!我们可以理解,为了战胜崩坏或许需要采取一些非常措施,但我想这并不包括可以让第二律者以正常人的身份在盐湖城基地活动这一点。
“更何况,既然天命、逆熵和神州都已经用无数的战绩向我们展示了,他们完全有能力以现在的武装水平自崩坏之中保护我们的人民,并且也拿到了更多的财政预算,再一次扩充了武装部队的规模,那又何必再冒着会让我们的人民遭受生命威胁的风险去祈求一个双手沾满人类鲜血的侩子手的帮助?”
…………
“噗嗤!”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伴随着那个议员的讲话而发出如此轻蔑又古怪的笑声的,是一路上不声不响的苏。
站在六十层高楼的楼顶,被风不断牵引着长发,苏今天第二次睁开了双眼。
“我本以为,此情此景已经足够眼熟了。没想到就连这份话术都是这样的……陈词滥调。”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身旁伏在水泥栏杆上的另一个男人,只不过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什么意思?”
姬子站在他侧后方,轻声询问道。
“没什么。”
苏慢悠悠地念出这三个字,而后一个没忍住,又发出了一声轻笑。
“只是在我们那个时代,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前文明,也发生过如此规模的集会,只不过那是由第八律者,也就是识之律者用自己的权能强行引导了人类的思想。从这个意义上说,普通人确实有战胜律者的可能性——这个议员不就做到了律者需要依靠权能才能做到的事情么?而他所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我们那个时代议员用来反对融合战士计划和……的口头禅罢了。”
苏的话让人沉默,唯有一个人例外:
“这不是能力的问题。事实上,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前文明所要面对的是个什么情况,但最起码眼下,这个议员本人并不具有能够匹配识之权能的能力,如果说你口中的识之律者是凭空生了一把火,那么这个议员所做的,只是对着即将燃起的火星吹了一口气罢了。”
男人捋了捋随风飘扬的黑发,双手将其拢至脑后,用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皮筋在后脑处扎成一个丸子。
“你也觉得,琪亚娜的存在本身就是那个火星?”
姬子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有些危险。
“我没有这个意思。同样一件东西,在不同的人眼中有着不同的意义。琪亚娜确实是一颗火星,在我们,还有德丽莎学园长、瓦尔特盟主、爱茵斯坦博士和特斯拉博士眼里,是象征着希望的火种。但在不了解内情的普通人眼中,也确实是随时有可能引发大火威胁自身安全的,令人不安的火苗。”
“让你做一个实习医生简直屈才了。”
苏意有所指地说道。
“彼此彼此,苏先生也做过医生吧,气质总是能反应很多东西。”
姬子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甚至没有听清克鲁格之后和苏说了什么,她只是看着克鲁格瘦削而憔悴的侧脸,脑海中一下子涌现出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姬子!”
不同于外面的交谈,布洛妮娅的声音直接作用于脑海,将她从繁杂的思绪中直接拽了出来。
“现在的情况……怎么办?”
那句话酝酿到最后还是被截断了一半,布洛妮娅将决定权交到了姬子手中,就好像曾经作为天命极东支部的女武神参加战斗时一样。
然而姬子的额头上早已布满了冷汗。
没有办法,没有任何办法。
从站上这座大楼的顶端起,她就在脑海中为可能的冲突推演预案,然而当还算不上最坏的情况出现在眼前时,她却依旧拿不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任何动用武力的手段都是不明智且愚蠢,更不可能解决眼前的问题的。若是这次演讲的议员出了什么事,尤其是在演讲的时候,被他所指责的逆熵,甚至是琪亚娜本人一定会成为最大的责任人。之所以把演讲地点选在盐湖城,恐怕也有这一点的考量。
现在向前回溯,或许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演讲开始前让拥有精神感知力量的先行者苏悄无声息地控制住演讲者本人。
女武神的敌人是崩坏,不对普通人出手是绝大多数女武神心中不可逾越的底线。姬子终究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迈出那跨越底线的一步,而这也就导致了此时此刻局面的不可收拾。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做成一件事总是困难异常,仿佛是神明刻意用这样的艰辛来拔高成功的含金量,但想要坏事,却总是十分容易。
不过,都到这一步了,或许依然有办法挽救?
姬子的下唇在一瞬间被虎牙咬出了血,她甩头看向苏,语气逐渐由迟疑变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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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先生,你能够……一次性改变数万人的记忆吗?”
苏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
“我可以做到,但是……”
苏耷拉着眼看向讲台前方的摄像机,语气平静又缓慢:
“但是,方才的演讲应该已经通过电视台和网络直播出去了。”
“……”
姬子艰难地张开嘴,同时以声音和精神通讯传达了一个略显奇怪的命令:
“全体注意,从现在开始任务改为维持现场秩序,防止任何恶性事件发生!”
“什么?”
“原来如此,既然再做任何干预都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那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防止更坏的情况——也就是我们什么也没做,却被突发或者是安排好的恶性事情扣上帽子。”
丽塔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和前一次一样,她需要解释的对象或许也只有格妮薇儿一个人。
但就在格妮薇儿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长舒了一口气的那一瞬间,她忽然看到了什么,随即一手抓过姬子的手腕,一手指着讲台尖叫了起来:
“欸欸欸!”
光靠三个“欸”字当然无法准确传达出正确的信息,这样的惊叹字别说三个,就算堆叠三百个在表述上也毫无疑问是无用功。
但当姬子看向格妮薇儿手指的方向,便毫不费力地明白了这个冒冒失失的少女想要表达的东西——他们似乎,又慢了一步。
已经有一个本该维护秩序的人形机甲粗暴地拨开人群,一路莽撞地跳到了讲台上,而后挥舞着铁拳,直接抓住大声斥责尖叫的议员的衣服后领,将他提了起来。
而后,这个举止怪异的机甲借着讲台上的麦克风,指着早已惊慌失措的议员,以人工智能独有的冰冷机械音,喊出的却是带有浓浓特斯拉风格的话语:
“我、呸……你这个、胆小怕事、见利忘义、的、蠢货……你、根本、不明白、崩坏、是什么、律者、是什么……到底是、什么、瞎了眼的、人、才会、把你、选成、议员!”
“对不起,我不该大声说话的!”
虽然言辞相比于特斯拉博士已经收敛了不少,大概有些词语在一开始就遭到了机甲自带的人工智能系统的和谐筛选。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暗中观察的几人瞠目结舌。
“这……这个机甲是加载了特斯拉博士的语音包吗?”
格妮薇儿轻巧地说了句连自己都不觉得好笑的冷笑话,显然也不可能有人有那个闲心回应她。
姬子再一次陷入了踌躇之中——眼前的意外状况,到底算不算“恶性事件”呢?如果不加处理,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不到一个小时后,华盛顿的电话就会打到特斯拉博士的办公室,那群议员绝对会借题发挥,趁机从逆熵这里敲诈一批武器装备都是最好的结果……
但要说行动,又有什么好行动的呢?
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在发现问题的同时也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过,似乎是在回应格妮薇儿的玩笑——并非上一条,而是更早的时候的那句“幸好都是拆除了武器的,不然要是机甲失控什么的可就惨了”的预言。
没错,预言。
机甲提着议员骂娘的行为确实离谱,但足够滑稽,在让人惊诧的同时,也不免放松了心中的警惕,大有一副“事情再坏也就这样了”的既视感。
然而这一切很快就破碎了。
有一个道理是显而易见,但又总是容易被人忽略的——当一台机甲出现问题的时候,在场的所有机甲,还可以信任吗?
甚至连生出这样的疑问的时间都没有被给予,上千台原本应该是被布置着维护秩序的机甲突然便开始推搡起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类。更有几十台最靠近前方的机甲,居然再度向着讲台冲了上去——除去被拎起来的犹他州议员外,讲台上可还有一堆主办方的人员,以及三个来自华盛顿联邦参议院的老爷呢!
而机甲虽然没有装载武器,但只凭那高昂的拳头便看得出来者不善。
“姬子!”
“布洛妮娅负责远程狙击,希儿、丽塔、安娜、陈,把那批机甲拦下来!”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那也再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那批机甲的身上还保留着逆熵的涂装与徽记,若是再不出手做些什么,就真的来不及了。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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