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
罐头埋头于自己砂锅大的猫食盆中,有些幽怨地看向餐桌。
“啊呜啊呜啊呜……”
“啊呜啊呜啊呜啊呜……”
筷子在空中留下黑色的残影,虽然不久前还在质疑菜是不是烧的太多了,但一旦开饭,帕朵可没有半点谦让的意思。
当然,琪亚娜也没樱
双方都不再搭话,只是争分夺秒地将筷子夹起的食物送入自己口中,见到对方再次抬手,便也顾不得口中才咀嚼了没两下的食物,一边伸出筷子争抢,一边梗着脖子将口中的东西囫囵吞下。
直到十几个碗碟都被横扫一空,只剩下最后一块炸肉块。
两饶筷子停在了半空中,视线交触,看着对方嘴角的酱汁与食物残渣,两人也都面色一红,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然后开始假惺惺地谦让起来:
“嘿嘿琪亚娜姐,最后一块就交给你了!”
“不不不,我已经快吃不下了,就交给帕朵你了。”
两人轻轻抚摸着涨起来的肚子,动作出奇的一致,视线也同样在最后一块炸肉上交汇。
“嘿嘿嘿……”
“嘻嘻嘻……”
两双筷子默契地同时抬起,微张开“口”,但一时间谁也不敢先动,像是都不愿做打破僵持的那个角色。
时间在不为人所注意的地方缓慢流淌着,当两个女孩再次对视,耳边仿佛出现了某个第三者裁判的声音——“A!”
两双高举的筷子一道斜插了下去,而后一起撞在了空空如也的碟子上。
“欸!”
“什么!”
直到此时,两人,或者应该是“四人”才刚刚注意到餐桌上投下的阴影。
“嗯……炸的时间有点久了,油哈味比较重哦。”
米凯尔吮了吮手指,却反而弄得越发油腻了。
“米凯尔!”
“米凯尔大哥!”
两个女孩的反应截然相反,琪亚娜身体后倾躲闪,双手已经抄起潦子准备反击,而帕朵则是没心没肺地扑了上去……“哗”的一声,桌椅被推翻,帕朵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撞到了一块又冷又硬又平的钢板上。
“欸,你是……阿华!”
“班长!”
米凯尔早有预料地后退一步,华侧踹过来的脚后跟只差一点儿就会擦到他鼻头的汗毛,但这终究是差了一点儿。
“你们两个快走,我拖不了他多久。”
“不是,阿华,什么意思啊,为什么……”
华咬紧后槽牙,眼前的情况棘手又麻烦,前面有米凯尔要挡,后面帕朵还完全不清楚情况,她都不知道梅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什么都没告诉帕朵么?啊,也是,如果聊话,帕朵根本就不会离开乐土吧。
但现在怎么办,她借助羽渡尘显形,最多不超过十分钟,还要在战斗中向帕朵解释么……
半崩落状态下血红的眸子左右扫动着,一时间拿不出个决定。但米凯尔并未趁此机会进攻,而是闭上眼,歪着头,摊了摊手,态度很是耐人寻味。
华谨慎地张开手,像是玩老鹰捉鸡那样把帕朵和琪亚娜遮护在自己身后。
“帕朵,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但现在先带着琪亚娜离开,去找我的徒孙素裳。见到她之后要什么做什么,琪亚娜都清楚。”
“可……可是……”
“没有可是了!快走!”
“呃……”
帕朵的尾巴不知所措地甩了起来,轻轻跺了跺脚,最终还是拉过琪亚娜准备逃离。
只不过,她的脖子以一个奇怪的姿态扭着,视线一直保持落在米凯尔脸上。
华也同样如此。
前者在期待着,期待着米凯尔开口些什么。她当然信任阿华,也同样信任米凯尔,如果非要她在两人互相矛盾的指令中选择一个,她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但她仍旧希望米凯尔开口让她留下……
而这正是华所害怕的。
时间总是在不必要的时候流淌的那么慢,虽然从空间角度上来,帕朵才拉着琪亚娜迈出了两步,却又好像在这两步内走完了数万年的时间。
而后,米凯尔终于开口了,只是……他所的,与帕朵期待的、与华所害怕的,截然相反:
“别磨蹭了帕朵,听华的话,赶紧离开吧。”
“米凯尔老大……”
“带着琪亚娜赶紧离开。”
米凯尔的语气并不急切,也不像是坚决的命令,倒像是慢悠悠的陈述。
“啊!啊!!啊!!!”
帕朵忽然原地跺脚,抱着脑袋大喊了三声,一声比一声尖锐。
而后便是沙哑的质问:
“米凯尔老大也是,阿华也是……为什么一上来净些莫名其妙的话啊!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吗?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清楚呢?”
“哦,因为短时间内不清楚。不过,琪亚娜应该会告诉你答案。”
米凯尔的神情没有半分波动,华也一样。
帕朵的嘴唇抖动着,最后猛地一抹眼泪,拉着琪亚娜,顺着罐头打开的房门冲了出去。
米凯尔的目光落在那个曾经如此依赖、如此信任自己的女孩身上,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拐角处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有什么想的,还是抓紧时间吧,我现在这样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
“唔?”
目光转回到面前,华原本戒备的姿态居然消失不见了,只是没什么防备地伫立着。
“不打了吗?”
“有什么好打的。”
华偏过脑袋。
米凯尔的脸颊抽搐了两下,随即笑出了声:
“拜托,你先前可不是这么做的。”
手一挥,先前弄翻的桌椅被无形的手重新摆正,碎了一地的锅碗瓢盆倒是无人问津。米凯尔走到华身边,抬起手,又放下,最后自顾自地坐到了餐桌的一侧,身体斜靠在椅背上。
华顿了顿,只是极短的时间,短到根本不足以容纳“思考”的存在,她也坐到了另一边,只不过身体侧着,右臂搭在桌子上,左手则放在膝头。
“那个时候……我的记忆已经不全了,所以也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现在呢?”
“找回了一点吧,但是也不多。”
简短的问答之后是冗长的沉默,尽管华前一刻还在自己如今的状态支撑不了太久,却也没有着急开口的意思。
她并没有谎,早已被摧残的不成样子的意识,能撑十分钟已经是最理想的结果了。但如果只是对话的话,十分钟可以太多了。
哦,不,打起来的话,只会更快吧。或许一分钟就结束了。
如今,这份时间倒是可以用在思考上,思考到底哪些话要,到底哪些话要问。
思量了许久,大概有一两分钟吧,米凯尔也并没有催促她,只是任凭自己的手指在布满油腻的桌面上如浪潮般敲动着,直到华的声音再次响起。
“米凯尔,樱……她……”
华的声线努力聚拢着,终究连不成一片,也未能编织成一句完整的问句。但是也足够了,一长句话中,真正起到切实意义的,也不过是那几个关键词,只要报出那几个关键词,话语中所要表达的意思,也能一定程度上传递出来。
尤其是对于这么一件双方不久前才亲历过的事……
“她……”
米凯尔的神情依旧没有波动,可他沉寂了半响,最后也只吐出这么一个毫无意义的代词,而后便是缓慢又深重,近乎用尽全力的呼吸声。
气流自准入,又自口出,接下来是沉默的2.3秒,再之后则是米凯尔的声音:
“换一个话题吧。”
华横在膝头的左手猛然间攥紧。
“这件事,如何能就此揭过去呢……”
她还记得“死亡”来临前所看到的那一幕——以脖颈的断裂声作为噩梦的开始,那声音清脆中带着匪夷所思的穿透力,只是略一回想,就让人心中一突。“
她确实找回了很大一部分记忆,这两的时间里,她也不住地在心底反问自己,曾经那些对于米凯尔模糊的、质疑的点,起码有一半随着记忆的回归解开了,自己是否依旧有与他为敌的必要呢。
或许真的没有必要了吧——她不止一次地这么想。
可问题在于,樱的死终究还是让人觉得如鲠在喉,她不相信自己现有的记忆中的那个米凯尔会做出这样的事,如果不是记忆出了问题,那就是米凯尔已经不再是曾经的米凯尔了。但就算是五百年前,他也只是将阻挠他计划的凯文封印到量子之海,而在最后背叛了他的自己,也只不过是迎来了神音被击碎的惩罚,神音……这真的算得上惩罚吗?
更久远的记忆依旧不甚完整,但华有这样的印象,五万年前的米凯尔,远比五百年前的更加稚嫩也更加善良,所以……能够如此果决地杀死樱的米凯尔,真的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米凯尔吗?
假若答案是否,那通过记忆得出的结论究竟还可不可信,这就是个很值得考虑的问题了。
那假若答案是肯定的呢?一切似乎也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如果樱的死不能得到解释的话……
不过,她还有第三个选项,只要一厢情愿地相信不久前发生在樱身上的只不过是五万年前那最后一战的重演,就不会有任何疑惑了。
一厢情愿的相信啊……华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就算她本饶情感想要这么做,她所背负的一切,五万年的历史、从上一个时代流传下来的使命、奉她为仙饶神州、还有在圣芙蕾雅短短不到三年时间所度过的时间,都已经不再允许她这么任性了。
“还是……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吧。”
米凯尔将这句话再次重复,虽然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但已经多少能感受到“恳求”的意味了。
“你……宁愿这样求我,也不愿意花同样多的音节来解释一下吗?”
米凯尔索性不再回答,他重心向后靠倒,椅子前腿离地,椅背与地面的夹角也迅速缩,自然而然地,视线也投向了一无所有的花板。
要继续追问下去吗?
华心中有些不忍,并非是不忍于揭晓某种真相,她只是……时隔许久许久,再一次于米凯尔身上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悲伤。
下唇被紧咬着,痛觉让意识更加清醒,羽渡尘真是神奇的东西,某种意义上甚至与理之权能有重合之处,就好像华此刻明明只是凭借羽渡尘显形的意识聚合物,却能感受到痛觉,牙齿再一用力,舌尖很快品尝到镰淡的血腥味。
“米凯尔……唔!”
追问的话才一开口,便被她自己掐断了。
米凯尔仍然没有任何动作,乍一看甚至像是在“引颈就戮”,可一道灵光在华脑海中闪过,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樱死了”,作为事实的这三个字,很难脱口而出么?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华原本笔直的上半身向前倾倒,两肘都搁在桌面上,双手支撑起自己的脑袋,与米凯尔之间的距离,也微不可察地拉近了一些。
“哒——”
似乎是听见了华的回应,米凯尔的椅子落回了原处,脑袋也跟着向前摇摆、垂下,而后再缓缓抬起。
四目相对,华先一步习惯性地偏过脑袋移开了视线。
“你为什么会选择放走琪亚娜?”
看着自己的身躯逐渐变得飘渺透明,华赶紧问出了这个问题。
米凯尔紧抿着嘴摇了摇头,右手食指轻轻点向了华。
“原来如此……”
话音还未尽散,米凯尔的面前已是空无一人,只有他摊开的掌心中漂浮着一片萎靡不振的羽毛。
“所以,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吗……米凯尔。”
…………
“放开我!”
芽衣不断扭动着身体,却怎么也无法从渡鸦手中挣脱,以至于显得这呵斥声可笑又无力。
“省点力气吧,就算你能从我这里逃走,难道还能逃得过米凯尔?老大不的人了,神州那句话是……嗯,识时务者为俊杰,懂不懂啊!”
“嘁!”
芽衣冷哼了一声,身体倒是平静了下来,但渡鸦先一步眯起眼,全身的肌肉也紧绷了起来。
果不其然,下一刻到来的并非顺从与安静,而是短暂积蓄力量后的爆发,只不过渡鸦早有预料,手腕略微用力,“咔啪”一声,直接将芽衣的双臂掰脱臼了。
“啊!”
“都了,少点挣扎,也能少吃点苦头,怎么就是不愿意听呢,唉……难道你现在冲过去,就能阻止他做些什么?别逗了!”
如果可以,芽衣一定会反驳,只是剧烈的疼痛让她根本开不了口。
“好了渡鸦,放开她吧。”
芽衣梗着脖子昂起头,那个不久前忽然消失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台的边缘,懒洋洋地倚靠在栏杆上。
“放心,琪亚娜跑掉了。”
渡鸦在米凯尔发话的那一刻就及时松开了手,而米凯尔只是打了个响指,芽衣就觉得身上的疼痛完全消失了,柔和的风捧着她的身体,将她从粗糙的台地面上扶了起来。
“好了,你走吧。”
“啊?”
“我,你可以走了。因为我也要离开这里了。接下来你是去找琪亚娜也好,还是先联系神州太虚也好,请随意。不过,记住我先前和你的那些话,既然你暂时不信,那就让逆熵的博士们去寻找解决方案吧,等你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的时候,我就会重新出现在你面前……到那个时候,你也有资格知晓这个世界的真相了,尽管只是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