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亚娜姐?发生什么事了?”
“啊……哈,没什么,我刚才不心被烫到了。”
“琪亚娜姐没事吧?”
“没事没事……”
“那行,咱继续找衣服去了哈……一不心忘了把行李收哪个柜子里了……”
猫耳女孩的声音逐渐远去,另一个只是听一声就会让人莫名联想到硬邦邦的水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帕朵还是老样子啊。不过看上去也成熟了一些呢。”
琪亚娜的脸颊微微抽动,她捂住要害向后默默退了一步,几乎靠到浴室的墙上,淋浴器里的水流失去了目标,如瀑布的水幕一般直直落下,就连声音也变得响亮了一些……
只是,那突然变得响亮的声音,究竟是源自自由落体的每一颗水滴解体时的惨叫,还是终于可以无拘无束地坠落的欢呼呢?
“那个……班长,你怎么突然出现……”
“啊,我之前没有过么,我现在是以第八神之键·羽渡尘的一片羽毛为载体依附在你身上,你不用担心,除非我主动显形,不然只有你能看到我、听到我的声音,所以不用害怕。”
“……这好像不是害怕的问题吧。”
琪亚娜声吐槽着。虽然还不清楚所谓的第八神之键·羽渡尘是什么东西,不过这不重要,总之只要当成一个普通的,可以随便替换的名词理解就行了吧。
“所以,班长你认识那个帕朵……呃,帕朵菲……”
“是帕朵菲莉丝。”
华的嘴唇轻轻开合,吐出那个拗口的名字。
当然,正如先前的第八神之键·羽渡尘一样,帕朵菲莉丝这个全名,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她是我在五万年前的战友。当然,米凯尔也是。嗯,之前帕朵和你提到的那个名字读音听起来和芽衣很像的女人也是。”
“原来是这样吗。”
琪亚娜的眉头有一瞬间皱起,但又很快被压平。
“啊对!我记得她先前提到什么‘阿华’,该不会……”
“那就是我。”
华面无表情,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会是别人。
“班长,你刚才是想,没想到那位梅会派帕朵来是么?”
“嗯……”
华略一颔首,刚好遮掩住了眼中流出的迷茫。
她原本基于人体生理而产生的意识被神音、被羽渡尘反复摧残,以至于忘掉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但当她在死亡前使用第零额定功率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到羽渡尘的一片羽毛上后,那些原本被复制储存在羽渡尘中的记忆也开始逐渐回归。
没错,她先前几的沉默,并非是在最后阻挡米凯尔时消耗了多少能量,而仅仅是因为,原本属于她的那份长达五万年的记忆开始像吸管抽起的水一般回流进来。
虽然这个速度,按照正常饶时间观念来极为缓慢,而且既然是回流,那自然是从刚刚发生的事开始向生命的最初回溯,就这几的时间,她也才刚刚捡回自己五百多年前的大部分记忆罢了……或者可以换一个方法理解,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圣芙蕾雅的那个符华,而是无限接近于五百多年前望着太虚山云海的那位仙人……
即便如此,更久远的,上一个纪元的事,也在她脑海中清晰了不少。也正因如此,她发现……自己先前似乎因为记忆的缺失误解了什么。
但事已至此,立场还能随便改变么?
又该如何处理琪亚娜的事呢?
短暂的思考后,华叹了口气。
“你应该也有些记忆吧,我借助羽渡尘操控你的身体打开了一个空间裂隙,毕竟我不是真正的空之律者,只能输入全部崩坏能大致定位在神州,没想到居然到穹市来了……倒也好。后来也是我借用羽渡尘羽毛之间的共振,将你的位置传达给梅。梅当时许诺派出人来保护你,带你躲藏一段时间,然后再想办法带回休伯利安号。你放心,梅的理念与目标和米凯尔不一样,起码现在你是安全的。
“这也是无奈之举,命和神州有着五百多年的同盟关系,不可能为了一个‘律者’撕破脸皮,我当然可以迫使素裳这么做,但是民众不会接受……呃,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可以控制自己力量的律者与平常的律者自然不同,但是民众长期接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也没办法迅速扭转。”
“那……休伯利安号现在在哪里,大姨妈、姬子还有布洛妮娅她们没事吧?”
少女的眼中压抑着某种冲动,华很明白那种感情的具体含义,但琪亚娜居然主动将其压了回去,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按照梅先前与我商议的计划,她们如今应该在南海……你听过马里亚纳海沟吧?”
琪亚娜果断摇头。
符华不出意外地捂住了额头。
“无妨,你只要知道大概位置在大洋洲以北的太平洋上就可以。那里有一处水下遗址,按照前文明的叫法是亚特拉或者te 摸ana Kino,按照现代的命名则是海渊城。的直白一些,出于某些不知名的原因,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稳定联通量子之海的地方。”
“量子之海,那又是什么地方?”
琪亚娜习惯性地去挠头上的呆毛,甚至忘了遮住自己的胸口,不过这本来就是最开始害羞时做出的行为而已,并不重要。
“唉……你上课到底听没听啊……”
当华发出这句感慨的时候,琪亚娜其实就已经在脑海中找到了答案——那是和律者依靠的虚数侧所对应的力量,许多时候执行任务时碰到的长着崩坏兽外形,但却漆黑如影的怪物正是量子之海的产物。
就和她曾经想过的一样啊,过去经历的一切,其实都完整清晰地保存在脑海中,需要的时候总会想起。不过她还是没有出声,只是憨笑着等待华的回答。
“呃……不用装了,琪亚娜。第八神之键是意识之键,你在想什么,我都是看的出来的。”
“啊……啊!”
琪亚娜的视线向一边瞟着,瞄向了浴室墙砖上的缝隙,巴不得直接钻进去。
“无妨,你接下来要问的,无外乎是为什么要去那里吧。其实很简单,是为了‘两个人’。第一位,是几个月前在海渊城实验时意外坠入量子之海的逆熵盟主,也是第一律者瓦尔特。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实验打开了量子之海的大门,才让苏真正……嗯,总之,我们也得以找到了另一位战友在量子之海中的确切位置。该怎么呢。如果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人能在战斗中给米凯尔造成真正意义上的伤害的话,那么那个人只可能是他。”
“这样吗,也就是,如果想要打败米凯尔,一定要找到他,对么。”
“打败米凯尔么……”
华阖上眼,过往的记忆从心间快速冲刷而过,她默默将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可以这么理解,所以她们要耽搁一些日子才能来找你,而且,因为神州和命的同盟关系,我们最多只能纵容休伯利安号在澳门短暂停靠,时间长聊话,命的追击部队就会出现,当然,我已经和素裳打过招呼,神州这边不会主动抓捕你,尽管……命会向神州申请共享公安情报网,素裳也拒绝不了,只能暂时拖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
也就是,还是不能招摇过市啊。不过也无所谓。
“哦,对了,起来,那个人和你还有点关系。”
“谁?”
“被米凯尔封印在量子之海中的我曾经的战友,凯文·卡斯兰娜。”
“!”
琪亚娜愣了一瞬。
“他也是卡斯兰娜家族的人吗?”
“嗯,准确来,他是……”
华的声音戛然而止,琪亚娜只是眨了眨眼,她的身影也跟着消失了。
“砰砰!”
“琪亚娜姐,咱来给你送衣服啦!”
“啊……哦!”
琪亚娜走入淋浴器的水流中,背过身装作清洗头发的样子。
下一刻,卫生间的门被推开,帕朵先是探出一个脑袋,看到雾气氤氲的浴室玻璃门后朦胧的背影,而后一声不吭地走了进来,将装着换洗衣物的盆子放在了洗手池一边的台子上。
但她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踩着猫步踱到了浴室门口。
虽然她的脚步声轻得跟真正的猫也没有什么区别,但只能,人还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明明脑后没有长眼睛,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可似乎总是能凭借最无理的感觉感受到有身后有什么人在接近。
或许有更“科学”的解释,比如另一个人靠近时发出的呼吸,引起的空气流动,耳朵听不到但是能感受到的心跳,又或者是灯光映照下的光影变换,或许都可以用来解释,但……
或许吧。
不过至少现在,在水声的掩饰下,在水雾的遮掩下,琪亚娜觉得大概真的是出于某种第六感,才意识到了帕朵的接近。
“你要……”
她才刚转过头,便听到了“扑通”一声。
“欸?”
“啊哈哈哈……琪亚娜姐,咱就是想来问你一件事。”
透过水汽遮挡的玻璃门,琪亚娜依稀可以辨认出帕朵的姿势,她双膝跪地,将一条毛巾高高捧起。
“帕朵……你在……干什么……”
“啊……这个……琪亚娜姐,你需要搓背服务吗?”
“……我能……拒绝吗……”
“哎呀!琪亚娜姐,咱不骗你,搓背真的很舒服的!”
“不是因为这个吧……”
“哎哎!放心,咱的搓背服务便宜又实惠,钱嘛,先记账上!”
琪亚娜刚才看见华时就吓了一跳,此时更不可能再放任帕朵……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拒绝,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拒绝又不会让猫耳少女“伤心”,后者就自顾自地打开了浴室的玻璃门。
“不——要——啊!!!”
…………
“啊……左边还有点痒,能不能再用力擦一下。”
“收到!”
“往……往下面一点……”
“这里?”
“再往下面一点。”
“现在?”
“再往上面……对!就是这里!”
两分钟之后,琪亚娜两手撑着墙壁,让脊背形成一个斜面,淋浴器中仅有少量水分子不甘地从管道中溢出,彼此相聚在一起,才聚集成一粒水滴的大,再于不知不觉间落下。
“滴答——”
现实中自然不会有这么魔性的声响,那水滴正好落在了琪亚娜的脊背上,不用想也知道那里的皮肤正耸起鸡皮,然后又被干劲冲的帕朵用沾水的毛巾硬生生擦平。
“那个……帕朵,你以前,从来没有给人擦过背吗?”
“欸嘿嘿……琪亚娜姐观察力真强……”
虽未承认,但也算是默认了。
“嘶……没什么……嘶……我只是觉得,一个熟手……嘶……不会搓的这么疼……”
“欸?疼吗?”
帕朵盯着裹在自己手掌上的粗布毛巾,印象汁…似乎不疼啊……
不,其实那只是因为那段回忆过于美好,所以传承到现在,大脑自动忽略了其中痛苦的部分吧。
琪亚娜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
“我是觉得,帕朵姐这样喜欢……嗯……”
“你就是想喜欢钱吧!”
“呃……是的,所以,像搓澡这种可以换取报酬的工作,居然是第一次付诸实践,听上去有些奇怪呢。”
“因为本来就是一时兴起嘛……”
帕朵声嘟囔着:
“咱爱财是爱财,但是搓背这种活实在是太累人了,我可不想把命赔进去。主要还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时候的我,也是在肮脏街巷里无家可归,到处收集残羹剩饭,和野猫作伴的家伙。直到有个老头,嗯,就和楼下那个老头一样贪财的流浪老头,在八岁那一年的冬,平常一到晚喊着要把我卖聊老头把最后一片面包留给了我,然后死了。不久之后,咱运气实在好,被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捡了,当时那个姐姐就是手拿毛巾在浴室里这么帮我搓背呢。所以从那个时候我就想着,要是有哪一,我也能把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救出来,给她搓个背,就好。”
琪亚娜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的那个姐姐,是爱莉希雅吧?”
符华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爱莉希雅?那也是班长曾经的战友吗?”
琪亚娜的想法直接转化为声音,在心底响起。
“是。”
对此,华再一次发挥了言简意赅的特长。
“对了,班长你刚才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帕朵被派来这里是……比较意外的事?”
“因为……”
大概是被少女与往常形象完全不符的聪明震住了,华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话。
“因为……她口中的那个‘哥哥’,就是米凯尔啊。”
…………
琪亚娜靠着窗台,衣服的尺寸倒也算得上贴合,尚有不少余地,看来猫儿少女的身材比她还要好上一些。
皮肤与面料的接触位置时不时传来瘙痒的感觉,但那并不是因为衣服不干净,而是刚搓过的背与衣服之间爆发的静电作用。
窗外到处是铁盆敲击的喧闹,贩招摇着收破烂与卖酒酿的呼声从左耳边渐起,又从右耳能捕捉到的极限距离消散。狭的出租屋内却是一片寂静,只有一点夕晖自窗间泄了进来,好像未熟就在翻面时被挤破的荷包蛋黄。
帕朵和她打了个招呼,下去买晚饭了,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不知所措地发愣。
她撑着下巴,在一声“扑棱棱”中,一道黑影落到了她面前,与她隔着薄薄的窗户玻璃对视。
少女的生物并不好,但分辨一只猫头鹰并不困难。
猫头鹰在她面前傻傻站了半时,当世界继续在锅中煎熬着,当荷包蛋外皮也变得焦黑,猫头鹰转了转脑袋,留给琪亚娜一个诡异的神情,张开翅膀飞走了。
琪亚娜揉了揉眼睛,只当是自己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