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再没有任何声响,无论是心底的杂音,还是外部的扰攘,都在烈焰中焚尽了。
她背后升腾起一股炽热,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开自己的身躯,向着广袤无垠的天空振翅而起。
当海面在火焰凝聚出的羽翼拍击下,倒卷起绵延上千里的波涛,一只火鸟奋起而飞,很快消失在头顶苍茫的云海之间。
“那是……什么?”
已经记不起自己名字的少女抬头望向黑紫色的天空,她感觉自己的某一部分随着那道火红色的光芒一起遁入空中,消失不见了。
她就这么怔怔地抬头仰望着,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时间根本没有流动,一粒微不足道的火星突然出现在她视线里——有什么东西回来了,她意识到。
小小的火星很快化为一团火苗,它急速下坠着,就像是捕食的苍鹰飞扑向自己的猎物。
等那团火将螺旋在她头顶的黑紫色能量带都撕裂的刹那,那只巨大的火鸟也终于无法掩盖自己的身形。
它将污染天空的一切都加以焚烧,于是整片天空都变成了火红,就连它自己都像极了鲜红的云彩。
它的翅膀向着两侧舒展,炎流以鸟首为顶点,向着两侧翅膀划开,于是它又不像是一只鸟,倒更像是一把从天而降的利剑。
可那究竟是什么呢?
少女怔怔地望着天空,她意识到这应该是一次攻击,可那是谁打出的攻击,为什么要打出这一击,目标又是谁,她完全不清楚。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还揽着一个更为高大的女子,好在对方同样直愣愣地看着天空。
于一片死寂的空白中,火鸟无声地穿过少女面前的怪物,将它,将整片海岛连同方圆上百公里的海面都斩为两段。
白汽刹那间填满了整片天地,少女立于滚烫的水汽之中,依旧没有想起任何的过去。
忽然,头顶有雨点落下,带着一股如同铁锈一般的腥味儿。
“血?”
少女终于察觉到了某样还能认出的事物,没错,天空中下的并非雨,而是律者尸体爆开后的血水。
但还有一些犹如宝石一般的东西,也夹杂在雨中一起落下,叮叮当当地滚落在少女的脚边。
“这又是……什么?”
她歪着头,盯着脚下的宝石,也不知道是本身如此,还是折射了血的色彩,以至于呈现出暗澹的红光。
可她看了看手中的长剑,剑格上也有那么一块宝石,同样是暗红色。
她查询了自己空空如也的记忆,并不记得自己与这颗宝石有什么交集,但为何在视线扫到的那一瞬间,眼中立刻就朦胧起来了呢?
为何有冰冷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了呢?
她再一次搜寻了自己空空如也的记忆,只得到了一个抽象的回答——
泪水,那是悲伤的象征。
可是,所谓悲伤,又是一种什么情感呢?
还未来得及仔细思考,她茫然地向前迈出一步,忽然一个踉跄,拄着剑单膝跪倒在地。
“呃!啊啊啊!”
她的身体忽然陷入了两极拉扯的状态,一面是无声袭来的困倦,一面是在耳畔响起的,更具有蛊惑力度的声响:
“杀死崩坏……杀死崩坏……”
【崩坏】?那又是什么?
她看了看地上的血与宝石,那是崩坏;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那是崩坏;她看了看与自己相互搀扶的女人,那不是崩坏;她再看了看自己那对陌生的手,这是崩坏。
“呃呃呃啊——杀……”
她的嚎叫声戛然而止,像是在炸弹即将爆炸的一瞬被人拆开了引信,童色与发色刹那间变回了常态,从脖颈攀升到左脸的印迹也消失了,而造成这一切的,或许并不是“人”的人,他正面对着少女,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食指轻轻点在了她的眉心。
“米凯尔?”
少女的意识陷入黑暗前,似乎听到身边的女人喊出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好意思了,队长,不过准确来说,我并不是他,只是他的一部分意识借由第八神之键幻化出的姿态罢了。”
他将昏迷的华交到了卑弥呼手中,轻声嘱咐道:
“好了,第八神之键最后的能量也消耗殆尽了,我的使命也完成了,接下来,华就麻烦队长你照顾了。”
似乎察觉到她的担忧,米凯尔又补充了一句:
“放心,刚才那一击攻击的位置和力度都卡得很好,虽然将整个小岛一分为二,但并未伤及至深之处与梅和维尔薇。”
“但是……”
卑弥呼尚有疑惑,但或许真如米凯尔所说,神之键的能量耗尽,他分割出的意识连同幻化出的实体,都一齐消失了。
于是她只能将温柔的目光再次转向怀中的少女,抚了一下她冰冷的脸庞,轻声说道:
“好好睡一觉吧,结束了。”
…………
“卡啦——卡啦——卡啦——卡啦——”
凯文每在冰面上行走一步,镶着铁钉的靴底就会留下清脆又沉重的回响。
但他依旧毫不犹豫地向着眼前的冰凋群,向着【他】走去。
没错,大到数百米长的逐火三号,小到他自己开来的单座战斗飞艇,如今都已成了海面上晶莹剔透的冰凋。
呼啸的海风裹挟着冰晶擦着他的侧脸而过,温度之低,就连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若是将视线向上拉开,站在卫星的角度来看,便会发现从极东海岸线向东的小半个北太平洋,如今都已被彻彻底底地冻结。
这并非凯文体内帕凡提因子的力量,虽然……他或许同样能做到,虽然,在未来他一定能做到,但如今的这一片冰原,确实不止是帕凡提因子的力量。
而是——第五神之键、停滞之键·万物休眠。
万物休眠……仅从词句的角度上来说,这个名字称不上凌冽,甚至有一种万籁俱寂的美感。
但神之键的起名一向随意,名字并不危险,但实际能力诡谲难防的也不是没有先例——黑渊白花。
一想到黑渊白花,凯文就很难不继续联想到他的战友。
当他在第六次崩坏时看到米凯尔所要面对的一切时,他脑海中就止不住地在想——或许总有一天,我也要面对这样的选择。
这种精准得不能再精准的直觉,真的很难不让人憎恶啊……
天火圣裁因为少去了一半的核心,火焰的跳动有些萎靡,似乎随时有可能被第五神之键所卷起的寒潮熄灭,但凯文似乎毫不在意,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大剑轻轻砸在了冰面上,与“嘶嘶嘶”的刺耳声响一道留下的,是冰面上细长又笔直的划痕。
这划痕在伸长到某一处时戛然而止,凯文调转剑身,将散发着余热的大剑架在了整片冰原上除他以外唯一的一个生命肩头。
“凯文……”
那人全身脖颈以下都被坚冰禁锢,但依稀可以看到百穿不厌的红色t恤,他不断倒吸了冷气,却还在念叨着凯文的名字。
凯文眼神中的敌意稍有些松动,他知道,他很清楚,尽管眼前的这个人头戴着一模一样的挡风镜,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红色t恤,和往常一样一模一样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但他终究不是他,而是律者的个体,编号l10-004的第十律者个体。
而他如今这副模样,也只不过是在临死前试图以此扰乱凯文的心神罢了。
可知道归知道,清楚归清楚,谁又能真正做到内心毫无波动呢?
当初的米凯尔做不到,现在的他同样也做不到。
或许未来可以吧,但现在,那把大剑在阿尔德米尔的肩头横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忽然,阿尔德米尔的声音开始转变了,他不再呢喃着凯文的名字,而是在一阵压抑又疯狂的笑声后,将视线越过凯文的身影,投向更远的方向。
“哈哈哈哈哈!凯文,一切都结束了。”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
凯文在心里默念着。
律者乖张的姿态彻底将阿尔德米尔这一印象在凯文心中斩断,由是他才得以紧紧握住天火的剑柄,此时只要向着一旁微微发力,便能削下他的头颅。
律者并没有察觉到这些,抑或者说,他对此已经不在乎了。
“怎么?你就不好奇,现在的p-21上,正在发生什么吗?”
凯文不说话,只是以一种极度怜悯的姿态望着他。
“哦!哦!”
身体被冰冻着,即使作为律者个体,阿尔德米尔要说话也显得有些费力,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连续不断地开口。
“或许是我暗示得不够明显——凯文,你不会还没发觉到,我们所作的一切,其实是你们人类兵法上的调虎离山吧?哈哈哈……”
在凯文古井无波,又饱含着怜悯的眼神中,阿尔德米尔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的笑容愈发干涩,直至停止。
“你也说了,这是我们人类兵法上的技巧,那你又为何会觉得,我们人类比你们律者更不了解它?”
凯文的话还没说完,阿尔德米尔脸上的神情就从犹疑瞬间变成了惊恐,仿佛他亲眼目睹了功亏一篑的大变。
凯文见状,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次行动的内情,他甚至比梅知晓得更多一些,也因此,他对于p-21岛上的战斗更加放心。
他只担忧一点,那就是梅是否会穿上空白之键,而米凯尔更改后的方案很显然打消了他最后的疑虑。
一阵如同雷鸣一般的声响在他脑后响起,而后,狂风与浪潮一齐奔涌,即使在跨过了上千公里的距离后,其余威依旧将看似牢不可破的冰原冲得七零八落。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梅和维尔薇曾经提出假设,第十律者的个体,会通过核心之间特殊的量子纠缠现象实施即时通讯,而如今,阿尔德米尔借由这种量子纠缠不断地向自己的同伴发出讯息,而毫不意外的,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也就是说,他已经成为了,仍旧存活的,最后一个第十律者个体。
凯文侧过身,看了一眼p-21的方向。
“梅……”
于是,他不再犹豫,手腕轻轻用力,大剑的剑身偏转,割破了阿尔德米尔的颈动脉。
而后,他伸出冰冷的手,覆在了对方的眼前,将那死不瞑目的双眼轻轻阖上,下一刻,这最后一个律者个体的尸体被轻松震碎成了大小不一的尸块,唯有那颗核心完整无缺。
“呵……”
凯文半是自嘲,半是无奈地笑了笑。
“结束了。”
冰原开始溶解,凯文将手探入刺骨的海水中,似乎想要冲洗掉那并不存在于手上的,友人的血液。
他很快红了眼,恨不得将自己的皮都剥去,仿佛唯有那样才能让自己身上不再残留那份鲜血。
“结束了……但……又还没结束。”
…………
名为波西米亚,但并无翠绿颜色的荒原上,按理来说,由于时差的影响,这里应该夜幕正浓才对。
可因为那道金色光幕的存在,再加上月光王座引擎的光芒,这里反倒是亮如白昼。
米凯尔紧闭着双眼,方才那正好是他操控月光王座炮群进行的第五百次轰击,但他似乎并不想查看轰击的结果,抑或者说,他并不需要睁眼,就能感知到结果。
整整四个小时,每隔不到半分钟就要打出一次全力一击,全无喘息的机会,这样强度的作战,只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肝疼。
他身后的融合战士早已轮换了不知多少批,唯有爱莉始终如一地站在他身边。当然,说是站,倒不如说是疲惫状态下的相互依偎来得恰当。
毕竟这样强度的作战,仅凭从虚数之树中获取能量已经跟不上节奏了——
虽然看似和第十一律者达成了僵持,但是约束结界本身对能量具有抑制效果,只是对于崩坏能格外突出而已。如此,第十一律者在每一次对抗中付出的能量消耗其实是远低于米凯尔的,那么,多余的部分就只能以其它融合战士进行补足了。
况且,十七号原本建立的模型只考虑了能量的对耗,并没有考虑到生理和精神上的疲惫,如此看来,所谓僵持69个小时是绝不可能了,九个小时都够呛,不过……
“呼……”
四个小时来,米凯尔第一次睁开眼,舒出了一口长气。
其余人多半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当然,就算注意到了,大概也并不知晓其背后的含义。
只有爱莉希雅明白,那声浅浅的呼气声,是一种石头落地后的安稳。
“结束了。”
米凯尔用只有爱莉能听到的声音说着。
那词语确乎是“结束”无疑,但在爱莉听起来,倒更像是决战的号角。
“你……真的要那么做吗?”
米凯尔不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一定不会……,对吧?”
“嗯。”
于是众人头顶那嘈杂了数个小时的月光王座的引擎声,忽然消失了,天色也变得稍暗了一些。
这样显着的变化又怎么能逃过大家的注意?
众人愕然地看向米凯尔的背影,在他身前,一直与大家保持着五公里距离的光幕在失去了月光王座炮群的压力后,重新开始了急速扩张,眼看着几秒的时间就能跨越这不长不短的距离,将大家全部包裹入结界内。
科斯魔的大脑“轰”一下炸开了,他先前偷听到了米凯尔和梅的谈话,以他对米凯尔的了解,虽然心底已有所怀疑,但还是倔强地将那句把所有融合战士填入结界的话当作玩笑。
但米凯尔现在这是……要来真的了吗?
可在他迈动步子发出质问,以及黛丝多比亚慌张地拉住他之前,米凯尔忽然对着爱莉伸出了手,将一颗蓝色的宝石递到了她面前。
“这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的情况可不是那么好呢。”
“嗯,但这一次,只需要你帮我保管一会儿就行。”
没有人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
毕竟,关于整个第七次崩坏的的记录在逐火之蛾都是禁忌中的禁忌,当然,即使是亲身经历者,恐怕也不会知道米凯尔曾一度抛弃和被抛弃过自己的核心。
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了。
这并非抛弃,只是代为保管。
米凯尔不清楚约束结界的具体原理,更不可能像与第八律者战斗时一样,亲身去“体会”这一份力量,他的所有信息都来源于记忆中的推论。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一份权能,对律者、对融合战士都会造成极大的伤害,至于这种伤害是否可逆?他也并不敢断言。
但考虑到权能的重要性,尤其是自己这份特殊的权能在不久后的某一个计划中的重要性,米凯尔还是采取了更为保险的方式——暂时将自己的核心分离,这意味着他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不再掌握律者的力量,而是以自身去面对约束。
而他自身,也具有这样的能量。
爱莉没有多说,攥紧了手中的核心。
“一定要回来。”
不等米凯尔回答,她当即高声命令道:
“全员后撤!”
听到这个命令,绝大多数融合战士都顾不上发软的腿脚,各显手段向后跑去。
至于不愿意如此窝囊得撤退的,也默契地执行了命令。
唯有科斯魔盯着米凯尔的背影发愣,直到他被黛丝多比亚和爱莉一人牵着一边角脱离了战场。
“曾!”
米凯尔将黑渊白花深深插入面前的土地。以他现在的力量,很少需要在战斗中使用神之键了,就算要使用,他也可以自己复现。
但黑渊白花毕竟是她的遗物,梅从未开口向米凯尔索要,米凯尔也从未有上交的想法。
不过在这一刻,它确实是某种必须品。
“哼……”
金色的光幕即将涌到米凯尔面前,随着一声轻哼,米凯尔握着枪身的掌心传来轻微的刺痛与汲取感,而后于无声之间,目光所见,竟开满了白色的花朵。
并且,若是目光不限于眼前当能看清楚,花海并不局限于结界的一面,而是环绕着这直径二百公里的结界,开满了一圈!
而后,青色的藤蔓破土而出,带着生机勃勃的颜色,瞬间爬满了整个光幕。
但可惜,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释放出黑渊白花中所有的崩坏能,亦不过为米凯尔争取到了一瞬的时间。
不过嘛……白驹过隙的一瞬,往往也可以发生很多事。
比如,阖上眼,将双手交叠捂住胸口那红色的印迹。
“希儿……”
他轻声呼唤着那个名字,他们约定好了,即使隔着再远的距离,倚靠圣痕的呼唤也必然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于是,一道不耐烦的声响跨过了或许比时间这一定义本身还要遥远的距离,在米凯尔心中响起:
“啧!真麻烦!”
“不好意思了,希儿,这一次,恐怕是真的需要你全力相助了。”
“嗯?你认真的?行吧行吧,反正随你便……”
“希儿?”
“啰嗦!别死了就行!”
圣痕处忽然亮起血红色的光芒,继而变得灼热,似是要隔着一件衣服将那痕迹永远烙印在米凯尔的掌心。
“砰通——砰通——砰通——”
米凯尔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能感受到自己全身那与人类一般无二的鲜红色血液借由这么一个拳头大小的器官不断轮换。
“砰通、砰通、砰通、砰通——”
心脏的跳动声逐渐急促,红色的血液中似乎混入了一些杂质,它们像是黑色的泥淖,粘稠而阴冷,与血液截然相反。就像是病毒蔓延一样,转眼间旧将顺着每一根血管汇入静脉,最后将整个心脏也包裹成了漆黑的模样。
于是,那再也不是人能拥有的心脏。
“砰通砰通砰通砰通砰通!”
心脏的跳动声练成了一片,几乎要破开胸膛自己跳出来一般。
蓝色的光芒就像是火苗一般于米凯尔身上腾起,额前的碎发跟着拂动,他倏忽间睁开双眼,原本银灰色的眸子中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当然,如果用心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童孔不再是人类的圆形,而是与野兽一般的竖童了——
没错,圣痕记录了一切故事,其中包括那个叫希儿的女孩的全部,自然也包括这个叫米凯尔的人的全部,那么作为那段故事最高潮的人为崩落,自然不在其外,尽管在此之前,米凯尔的这具新躯体内并没有任何超变因子。
“哞——————”
不少撤退的融合战士听见这鸣啸声,不得不停下脚步,捂住自己的耳朵,以避免鼓膜被震碎。
而当他们回过头,见到的是一具上千米高的怪物的背影。
“哼!丑死了!”
怪物的胸口处,无数道血红的锁链激射而出,将整个约束结界的形状固定。
米凯尔的双手抬起,撑住光幕,仅这一个动作,就在低空掀起肆虐的强风,发出撕裂天空的尖啸。
无论是黑渊白花的藤蔓,【希儿】的锁链还有米凯尔的躯体,在与光幕触碰之后,都腾起漆黑的烟霾,力量也随之流逝。
米凯尔也不浪费时间,他的脖子向前探去,一口咬在了光幕上,然后向后撕扯。
“咯吱——咯吱——咯吱——”
明明是无形的光幕,却依旧发出了实打实的咀嚼声,就像是在嚼九转大肠一般。
但没有人会觉得这场面很下饭,取而代之的,许多人已经开始捏着嗓子干呕了起来。
恶心只是一方面,同样的,在这漆黑的夜中,在这开满白花的土地上,上千米高的怪物的咀嚼声,也格外瘆人。
而这咀嚼声足足持续了一个小时,在毗湿奴无休无止的吞噬下,第十一律者的结界终于破碎了。
光幕破碎的那一刻,米凯尔双眼中的光芒逐渐熄灭,脑袋与双手都耷拉了下来,只有他因为过度吞噬而凸起的腹部格外显眼。
与此同时,一道粉色的光芒擦着他的身侧飞过,跨越上百公里的距离,精准击杀了律者。
放下飞花,爱莉毫不犹豫地跑向了那个非人的身躯,可不等她接近,在黑渊白花的引导下,绿色的藤蔓就爬满了米凯尔全身,而后用力一绞。
漆黑的血从藤蔓的缝隙中涌出,那巨大的身躯在死之权能的作用下就像戳破的气球般急剧缩小,最后又迅速分解,化为飞灰飘散。
“不……是……吧?”
爱莉脑海里只残留了这三个字。
她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手中的核心,却发现自己的掌心空空如也。
“喂,发什么愣呢?”
米凯尔从一旁戳了戳她的脸颊。
爱莉茫然地转过头,她的眼睛就像寒冬里蒙上了一层雾气的玻璃,怔怔地看着面前崭新的米凯尔,而后抿住了嘴唇。
“混蛋米凯尔,你又吓我!”
尽管知道米凯尔并不至于那么草率地就死亡,但在这样的世界里,什么时候死亡,谁又说得清呢?
她方才是真的慌了。
“你傻不傻,我都重塑了多少次身躯了,还不习惯?再说,除了我,还有谁能操控黑渊白花?”
米凯尔笑着解释着,却不防爱莉径直扑入了他怀中,而后隔着衣服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笨蛋米凯尔!谁想得了那么多啊……”
米凯尔的嘴唇努了努,最终还是没有将感情诉诸于苍白的语言。
有一个不顾一切,从不思考逻辑地为自己担忧的人……
“爱莉……”
……真好。
夜幕重又笼罩了这片荒原,米凯尔站在所有人面前,紧紧抱住了爱莉,而后在她尖尖的耳廓上轻轻一吻。
于是那耳廓的温度逐渐升高,即使在一片漆黑中,也不难想象那一抹绯红色。
“爱莉希雅。”
他很少这么称呼她的全名。
“嗯……”
“结束了。”
“嗯?”
她的身体逐渐软了下去,最后将暖乎乎的脑袋埋入了米凯尔还泛着冷意的胸膛中。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很快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