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时节是西北大环线最后的狂欢。一入九月，在西北的早晨人们已经要披上大衣，国庆时的敦煌更是寒意逼人。

    驼铃叮铃叮铃地响着，坐在驼峰之间的郭小乐知道这声音是在告诉沙漠里连在一起的其他骆驼不要掉队。这是他父亲在她小时候告诉她的。父亲还说驼铃除了叮铃叮铃地响，还会发出咚铃的声音。声音不同代表的意思也各不相同，只是咚铃的声音代表什么她已经忘记了，就如同她好像记不清父亲长什么样了。她总觉得那时候的父亲是无所不知的。小白上课时说过父亲是每个人出生后第一个偶像，再大一些就开始觉得对方也并不是全知全能，父亲便再也称不得偶像了。庆幸的是，自己那个总戴着一双手套的父亲在心里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形象。也许，这不该庆幸。

    驼铃的声音渐渐远去，郭小乐的思念也随之消散。傍晚的鸣沙山里夕阳迟迟不肯落下，像是不舍得这满山的黄沙。红色的夕阳映在亮起蓝色灯带的月牙湖里。这也许是一路上最难以忘怀的景色了。

    “传说每一粒撒哈拉沙漠的沙子都代表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念，好浪漫啊！”

    郭小乐回头看到被红色纱巾包裹着严严实实的白霏霏，说：“很浪漫，可惜这里是鸣沙山，不是撒哈拉！”

    “郭！小！乐！”

    “干嘛！”

    “你个小腹黑！那么浪漫的氛围给破坏掉了！”她气呼呼地撅嘴，又想到郭小乐看不到她的表情，大大咧咧地把纱巾往下一扯。谁知郭小乐也把圆乎乎地脸贴了过来，举起手机自拍合照，白霏霏赶紧改撅为嘟，露出甜美的笑容与可爱的红唇。这一前一后的变脸比选举前后的美国总统变换地都快。

    白霏霏自拍上了瘾，拍暗红的天空，拍缤纷的彩霞，拍金黄的沙漠，但无论哪一张照片都有自己的影子。也许自拍对于女孩子有成瘾性，同样成瘾的还有分享癖。她拍完一张就想给郭小乐看看，拍完一张就想给她瞅瞅。女孩子似乎天生就愿意把好东西跟闺蜜分享——这是个天大的优点。但过了头就不美了，有些女孩子不愿意自己的闺蜜孤独终老，甚至愿意让自己的老公——真是谦让的没边了。

    白霏霏把精心挑选的美美的照片放到了郭小乐的眼前，对方却看都不看！就好比你妈辛辛苦苦做的糕点都塞到了你嘴里，可是你连嚼都不嚼。白霏霏差点想升天，不是她升天就是郭小乐升天。郭小乐正表情怪异地看着手机，白霏霏凑近一看，表情同样妙不可言。

    手机里是通讯社发在校园网的每周照片集。题目叫做《防守训练or行为艺术》——几张照片是球衣男生在白湖等校园内不同地方的背影。背景不断变换，但姿势确是如出一辙——单漆跪地，双手张开。

    最后一张照片略有不同。那是一堵巨大的灰色墙下，右下角一个穿着蓝色法国队秋衣的学生正竭力维持着平衡，他狼狈不堪张开双手防守单膝跪地的样子像极了投降，一颗足球在他的背后，显然，他没有守住。

    而画面的左上角还有一个人！一个男生高高跃起，一只手臂伸向后面，他的身子张开成了满月，像是拉开的硬弓。

    “马波！”

    “你也认出来了？”郭小乐说到。

    “抛却我们跟马波认识的立场，抓拍来看拍的真不错！就是立意损了点”

    “怎么说”

    “马波拼命练习，结果被一个人用排球动作打穿，所以文章名起的叫做《行为艺术》，说他练的都是花架子。”

    郭小乐却笑着说，“那可未必，这照片不一定这么看，也可以倒着看。”

    “什么倒着看？”

    郭小乐快速地滑动照片，只是她是以那张扣杀为开头。

    “我懂了，先被打穿，然后马波奋发图强，刻苦练习！”

    郭小乐一副“丫头，你总算有长进了”的长辈面孔让刚想炫耀智商的白霏霏一脸吃瘪。

    “这张图不过是一个玩笑，拍摄者说不定还跟那家伙认识！要不然怎么会跟着他五天呢！实习记者韩梦雨……摄像韩梦雨……韩梦雨”郭小乐突然抓起一把沙子气呼呼地甩向空中。她想鸣沙山这一把沙子怎么着也抵得上撒哈拉的一粒沙子吧。沙子是飞不远的，但思念却能会飞到想念的人身边。

    正在不知名的山沟里烧烤的魏梦收到了徐帆的信息——那是校园网的一组照片。

    他啃着羊肉串自言自语道：“这投降的姿势跟法国队的球衣真配啊。”

    在奶奶家包饺子的张玉胜也看到了这则通稿，他把手机递给表弟说：“张小小，你看看这张是不是p的。”

    万里晴空的海边公路是骑行的最好的去处，瘫坐在公路旁的沙滩上，汗流不止的李凯旋看着手机，心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偷偷练习么……”

    民族广场的烤肉店里，李多喜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抬眼就看到了欣慰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好像从记事起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看到了母亲鬓边的白发，他有些难以开口。李多喜给母亲煮了一碗冷面，朝鲜族的冷面以黑色的荞麦面最好，吃黄色的总觉得有股塑料的味道。冰凉酸甜的口感是他们家难以忘怀的异国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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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去韩国打工时，每天下班我就只能给我们多喜做简单的冷面，在那边，我们备受冷眼没有家的感觉。这才回延边来开这个店，虽然生意又起伏，可再也不用吃冷面了……”李多喜的母亲说到曾经的心酸处，不禁红了双眼，异国他乡、民族认同是两行流不尽的清泪。

    “阿妈……”李多喜一向犀利的朝鲜语也噎住了。

    李多喜的妈妈从怀里取出一张机票。

    “孩子，这是今晚去中州的机票，今天早上看到你一直盯着手机看那个守门员，妈妈就知道你是想踢球了呀！帮了妈妈五天忙，没时间陪你是妈妈的错，你想回去，妈妈不拦着。行李箱里那些米肠米糕你就慢慢吃吧……”

    “阿妈！”

    国庆最后一天的早上，马波仍然穿着球衣在下沉广场训练。这一宣传，他倒是没那么畏畏缩缩了。反而大大方方地训练，通过那些照片，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姿势越来越标准。

    姿势已经训练的差不多了，可他依然来了，因为他今天就是想见韩梦雨。

    他依旧对着墙练习着传接，足球与墙面不断地接触，那些点慢慢的连城一片，竟然勾勒出了那天黯然离去的郭小乐的背影！马波吓了一跳，正在此时，墙面上突然多了一颗球，那颗球速度更快，马波反应迅速竟然将两者球都稳稳地抱在怀里。

    “哎呦！有进步啊！不过偷偷一个人练习，太不够意思吧！”

    马波转头看去，见到眼前的几个人，心里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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