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存已经扫平滁州全境,江东舟师也已经抵达广陵城外与钱具美所部会师,将淮南杨行愍为首的寿濠军再度合围在城内了?。。”
轰隆作响的荆州铸造厂之内,周淮安背手看着缓缓起落的高耸人字形锻压机架,以及作为配套动力的硕大蒸汽机厂房,所弥散出来的浓重水汽,却是很有些仿若隔世的唏嘘感觉。不过这玩意再怎么笨重和丑陋异常,代表的也是一个新时代的初兆和曙光。
毕竟,随着太平军的政治和经济中心的贮备北移内陆,作为重要军工生产基地的广州南海县(今佛山),也不免避免要随之人员技术和产能扩散到荆湖、江西一代,而形成以湘水、汉水和长江沿岸新一轮生产体系建设热潮,一直持续至今。
而作为其中重中之重的下游钢铁和化工产业基地,无疑就是位于鄂州境内的汉阳编管区的规划了。道理很简单,这里也是后世汉阳兵工厂的所在地;可以有效利用长江联通各条水系的大规模水运,将沿岸地方的(大冶)矿石、(萍乡)煤炭和其他配套资源,以较低成本的汇聚起来。
而这么一具蒸汽传动锻机的投入使用,也代表着在受到传统季节性水位变化的水力工场体系,将在已经发展到瓶颈的产能和效率上,再度取得一个新的突破。而这么一具大型锻机的作用,也不仅仅在于锻造枪炮的用途,还可以用来一次锻造成型相应工业机器主体部分的大构件。
当然了,作为优先加攻的对象自然也是相应规格的蒸汽机部件了。因为有了足够出力规模的驱动之后,这也意味着太平军所拥有的原始工业设备,终于有了机械母版式的批量自我复制的能力,而不用再像以前一样还需要辅以手工作业的打磨修正,而只能保持小规模生产了。
这种东西看起来固然是有些虚无缥缈,但是在长远社会进程当中产生的作用和价值,却是丝毫不比什么火药枪炮更逊色多少的。相比之下,正在淮南发生的战事进程虽然有些一波三折的意味;但是就算是完全失败了,也不过是太平军发展进程当中一个偶然事件了。
毕竟,此刻的杨行愍与另一条历史线上的全盛时期实在相去甚远。他既没有得到击败孙儒为首蔡州军后,得到数千蔡州精兵所组成的黑云都,也没有得到再河南境内战败后的朱槿和河东叛逃的李承嗣,相继所带来北地健骑和射士;更不要说囊括了淮南、浙西、宣歙的精华部分。
以如今太平军的体量和格局,只要相应的生产体系和军事动员被充分发动起来了,就靠堆资源也足以把对方给活活拖垮和对死才是。所谓的攀科技树来种田暴兵的后发优势,莫过于如此了。因此,这一次淮南干涉作战的主要目的,还是在意某种意义上的测试和锻炼人手。
毕竟,这些年太平军再南方打了不少大战役,相应的人才和未来名将、能臣的前身也收纳了不少,但是真正能够让那些部下独当一面的机会却是没有多少;尤其是带领大兵团作战能力所需的格局和眼光,也只有在相应战争中才能磨练和体现出来的。
而在目前太平军相邻的乱世群雄势力当中,也再也找不到像杨行愍这般拥有相应的实力规模,却又算不上特别强悍、难缠的练手对象了。太平军已经度过了当初需要东征西讨,到处掠夺资源人口以为奠基的阶段,而进入到了生聚实力厚积薄发的发展快车道了。
倒是来自北方地区的关内局面,会更让周淮安在意一些。比如是黄巢再太平军撤走之后不久就重组了大齐朝廷,提拔了许多西征当中涌现出来的新晋之士;其中不乏地方土团或是官军降将的出身。
比如凤翔节度使李昌符的从弟李昌言,被任命为左监门卫大将军、散骑侍中;而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的兄长陕虢观察使王重盈、侄儿汾州刺史王珙,也分别被委任为尚书左丞和卫尉卿。来自河阳节度使诸葛爽麾下的大将刘经,也被委任为右金吾将军、华州防御使。。。。
此外还有一个名叫黄石的前官军降将,通过与黄巢的续谱联宗成为了所谓大齐宗室之一,又得授殿前仗班统领,拱卫军副使。然而随着黄巢回归的尚书左扑射张俊儒,也出人意料的加同中书门下军国平章事,得以压过留守的侍中赵璋一头,成为执领朝纲的第一人。
而作为资深义军老将都观军容使盖洪,则依旧留在京西都统位置上,加授关北三镇采访处置大使;等于继续变相游离在了中枢的高层序列之外了。又有兵部尚书黄鄂被任命为大散关镇守使兼京南观察使,似有变相贬斥之嫌。。。。。
但不管怎么说,黄巢通过这些举措使然,算是重新稳住了京畿道一都四州,并关内道十七州的大部分局面。此外,就是各种带着前代、前前代的铭记和样式的珍宝奇物,开始成批成批出现在了与太平军交易的清单目录中,个中来源可想而知了。
另一方面与曹皇后的通信联络也恢复了,但是在言辞上就变得谨慎与客套的有些生分起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本来都做好了相应接待和安置的准备了,大多数人手和物资也转移过来了,但眼下也只能放一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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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作为关内之战连带的后续反应,在关东方面也有不小的变化。比如深受关注的那位朱老三,在回归都畿道之后也初露些许枭雄本色来。据说他当下召集了都畿道并滑、汴、许、豫、陈、毫、宋各州的二十多位义军守臣,以为就任都畿道留守的仪式。
结果在就任之后他当场宣布,以不遵王命、私自相攻唯有处死了其中三位守臣;罢黜和贬斥了另外五位守臣;所地整合之后就地另委他人。在当场的河阳军、河中军、天平军和武宁军的代表见证之下,居然无人敢于出声质疑,而就此宣示效忠大齐新朝而尊长安一体行事。
而后,他又以发兵抄拿这些守臣家产所得的财货,转而就派人来到鲁阳关向太平军要求购买耕牛、农具和种子等物,似乎是准备在都畿道内抢种冬麦和瓜豆。这种审时度势的眼力和见地,在这个你杀我我杀你争着上位的世代,算是颇为难得的特质了。
对此,周淮安当然是举双手欢迎了。虽然底下人在相应的风险影响评估过程当中,对于可能造成的失控和尾大不掉趋势,提出过有限的忧虑;但是相对于能够在河南道比较精华的腹地区域,更多存活下来一些人口的意义,却是远大过让朱老三壮大成威胁的程度。
这不是简单的利害得失,也是符合太平军作风和主张的基本人道主义倾向。当然了,在继续发展军事技术和生产力上积累下来的天然代差,也是太平军足以忽略这些可能技术扩散的连带反应和后果,而继续保持某种优势。
相比之下身在郓州的另一个太平军暗中扶持对象,天平军节度使留后曹翔就要显得低调内敛的多了。虽然自从就任一年多以来他已经镇压其次大小变乱,并且遭到包括身边人参与的三度刺杀,但是他依旧坚定不移的向着初定方向和目标推进着。
包括依靠从太平所获的粮食和工具,在大野泽和五丈河流域复耕、新开了水浇田地十数万亩,用新组建的屯田营和驻防兵,逐步取代了各州原来的团练和外镇兵,乃至在去年取得第一批稳定收获之后,就着手清理和整顿地方镇戍兵和土团武装。
因此在短短时间内,新收复没多久的郓州、曹州、濮州等地,就奄然号称有大治气象了;连带自魏博军手中夺取的部分齐州和滑州之地,也恢复了地方安定和开始有商旅同行往来了。只是作为代价是,他下令处死了自己舅家的数位表兄弟和新纳妾侍的全家;。
而当曹翔作为河南河北要冲之地的天平军站稳脚跟之后,却又给他带来了另一个好处。就是作为来自邻接藩镇势力与太平军势力,互通有无的二道贩子而居中过手牟利。来自太平军治下的精制铁器、棉布、茶叶和盐块、粗糖、酒水、药物,在黄河边上被置换成了北地的良马大畜、皮毛、筋角、毡毯、人参、鹿角、瓷器、绢丝。
其中已经彻底占据了横海节度使的成德节度使、常山王王景瑢,甚至通过隔河相望的天平军境内派出使者,对太平军表现出了某种不吝结交的善意来。至于淮上的泰宁、武宁、平卢三镇,以互市为名暗中往来的不知道多少。
可说,除了那个抄掠成性的蔡州秦宗权之外,基本上河南、河北境内的势力都能从中谋求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成为太平军领地出产的变相下线。不过按照太平军的发展势头,这种局面也持续不了多少年了。
收回这些飘远了的思虑,周淮安随即对着跟随的吕岩问道:
“第四批前往淮南的派遣人员名单,已经出来了么。。”
伴随着淮南干预作战的军事推进过程,自然还有相应配套政治和经济上的举措,才能确保摧毁和取缔敌方的支持基础,乃至扼杀得以卷土从来,或是死灰复燃的可能性。而相比前三批小规模的试水派遣,这第四批派遣是在取得关键性胜利之后的正式改造行动。
“回主公,已经草拟完毕,并经过镇反会和社调部的初审和复核。。就待您最后的签发了。。”
吕岩胸有成竹的应道。
“那就在回程路上,尽快交给我过眼吧。。”
周淮安对于这个例行过程其实没有多大兴趣。毕竟,能够从数万名基层人员和见习生员中,按照资历、业绩和表现等综合条件挑选出来,并通过镇反会和社调部对于社会背景、政治三观等交叉对照和审核,出现纰漏的概率已经很微小了。
只是周淮安还想看看其中能不能捡漏,发现个把比较熟悉的历史人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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