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已经大半年持续往来不断默契和配合,就差没有直接让那些太平贼上岸做生意了。但是更让他介怀和意外的是,无论是负责协理衙外各路兵马的行营长史兼都团练使梁赞,还是掌管节衙内部庶务的吕用之,都对此基本失声了。
但是更让人惊讶的是除了统领行营兵马的诸将外,淮南节度使名下的各州防御使、团练使、兵马使和刺史们,也是心安理得的轻易接受着这种诡异局面;并且由此从其中分得一杯羹。
除了扬州本地置留的部分外,其余来自上游各地的物产都被他们给分销了;尤其是茶叶之属;因为东南之地沿海的战乱,大多数茶山产地已经无人照料而荒废,或是有所产出而运不出来了。
但是行销北地的茶叶等物产需求,却是并未因为朝廷奔亡的战乱而削减多少;尤其是魏博、成德、卢龙为首盘踞在河北藩镇们,同样多多益善的需要这些东西供养军中,并且行销到塞外、边藩去牟利。
甚至就连一贯盛产海盐淮南之地也难以幸免,因为贼军络绎不绝的大举过境,沿海各处盐场中等个传统灶户和盐丁,不是逃亡一空就是为贼所裹挟,或是干脆携老扶幼的投贼去了。
因此眼下的淮南境内空有大片的盐场和卤田,却是严重的人手和开工不足,而需要外来盐运入境的补足。这种让人忧心重重的局面,却因为各种缘故始终未能被淮南行营给重视起来。
而当高越想要在那位叔祖高郡王,难得出来露面和会事的时候有所进言,却在事到临头时被自己的友人,盐铁推官粱载谋给拦了下来;他只在事后问了一句话就让高越彻底哑口无言了。
“君以为,这行营内外可有吕内史和粱都团皆知,而令公无所闻的事情么。。”
所以在黄巢大军渡淮之后,这种与贼隔江而峙却又商旅往来不断的诡异局面,就已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就连一贯自认为心系朝廷的高越,也是无法避免置身事外的。
因为他的楚州军马同样需要,残破地方出产以外的其他进项来供养和维持;像他楚州的治下,就有洪泽屯和白水塘屯、曲溪屯等重要官田和军屯处,来提供相应的军民所食。
但是也需要这些大宗消费的日用之物,来定期的犒赏和笼络麾下的那些将校们。
尤其是在如今草贼盘踞中原窃据两京,大唐朝廷长时间音讯断绝,而淮南普遍人心散乱悲观的情况下,也就是这些财帛物用可以用来维系军中的士气人心不堕,或是为更长远的将来有所打算了。
毕竟,眼见得国家山河残破而人心浮动,就算是淮南镇内有所忠臣义士,也是无能为力于时下了。事实上,就连朝廷派来的淮南监军院所属,也像是自暴自弃一般放弃了大多数的努力,而龟缩在院邸中不问于外许久时间。
尤其是,前些日子朝廷最后一封送到的召旨,就是督阵讨贼不力而削夺了盐铁租赋都转运使。行营都统诸多要职,而改任为太尉之后;行营中的军将们就显得更加肆无忌惮,而不把朝廷放在眼中了。
“参见防御,这一次行营中的配额已经拿到手了;约有一万匹绢纱,两千段白叠(棉布),五千坛烈酒、三千五百副成衣和胯子,一千六百具被褥,八万饼粗茶。。。”
说起来有些可笑,淮南道虽然为天下富庶、物产丰捻之地,但是如今丝瓷茶纸等大宗的物产成本,居然还要比太平贼占据地方的出产昂贵得多。
所以淮南号称千里之地的八郡三十八城,大多数守臣和军将都放弃了鼓励治下粮草以外的本地所产,而纷纷以转销牟利也不足为奇了。而付出则是本地的铜料、牲畜和男女壮口。
然后,既然今日的淮南可纵容军帅与贼私相往来,那明日何尝又不能与贼暗通曲款,来日有未尝不能挟贼自重乃至与贼互为盟誓、呼应呢。只怕那位叔祖郡王的“南天一柱”,“国家壁臣”的累世英名,都要逐渐散金而去了。
想到这里,高越不由的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身在淮南的这些日子里,距离理想中的以藩镇之身成就当世名帅,最终入主政事堂,秉笔与金銮殿的梦想,是越来越远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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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于东楼从一个仿若是极为深沉的渊菽中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包扎起来而半边身子都动不得了。赤鼻的生灰混杂着醋酸的味道,虽然难闻得很却代表着某种所在安全的环境。
然后就有人仆倒他身上用哭腔道:
“哥,你终是醒了。。”
却是他泪眼婆娑的妹妹,于东楼不由如释重负的嘘了一口气,这就意味着本家那些人终究没有得逞。
“军中的大夫说了,这一刀饶是嫌恶,让你出了许多的血不说,差点儿就捅穿了你的腰子和肠腔,那就很难再救过来了啊。。”
“那些恶人大都逮住了,这还要多谢了鄂水哥,不顾身上有伤带人追了十几里的路,把老阿桂他们都给捉拿了回来。。”
“敝姓张,是军中虞候司宣教所属的吏员,听说了贵兄妹这番险死还生的经历,却是想要原原本本的详细记述下来,再编成故事话本以供各处的说书唱话之用,不知道于兄弟可曾愿意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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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意,当然愿意了。。最好广而告之,令世人引以为鉴才好呢。。”
心有余悸的于东楼此刻却是有些竭力切齿的恨恨道。这一刻,所谓的家世羁绊和宗族渊源什么的,都比不过唯一在世亲人妹妹的两行热泪了。
经过这些事情之后,他也终于有些刻骨铭心的认识到:也许乡里以族长为首的宗族长辈们,所要死命维系的宗法家规,乃至那些自行武断乡曲的所谓规矩,才是造成这唯今之世的大多数人,困苦不堪和惨痛遭遇的根源之一。
而在另一个地方,前往房州上庸县丰城乡的道路上。包着脑袋骑着驴子紧随着在队伍当中的于鄂水,也有有些敬畏和紧张、兴奋而好奇的心情中,打量着左近这些缓步骑乘的军士们。
他们都穿着束口紧袖的青袍,外罩威风凛凛的半身铁鳞甲和印有“太平”两个深色大字灰色毛毡短披;头戴圆边的笠盔还缀着羽毛和彩色丝涤。
而在袍服露出的肩头、上臂还有领口,还有一些明显缝上去的金红色星月、稻穗、松柏、弓箭等线绣花纹,再加上笠盔上飞舞的羽毛和丝涤,看起来别提多么精神和气派了。
人人皆背牌挎刀,身前和手边的鞍具上还放着强弩和壶卢、钩枪和绳套等物,身后则是鼓囊囊的软皮水壶和网状鞍袋。就连坐骑的脖颈到前胸也有一大块镶钉的皮套子,给严实的遮挡起来;
“你尽管放心了,就算有人想给那些人通风报信。。也要能赶得过我们的四条腿啊。。”
似乎感受到他的心情,一名同行的环眼粗髯军校出声宽慰道。
“更何况之前还传令各出设卡和哨位加大了盘查,多少能够再拖延和争取一些时间的。。”
“勿怪勿怪,我这不是有点儿担心,如此大张旗鼓过去打草惊蛇了,让乡里有所隐匿和准备了就不好。。”
于鄂水却是打蛇随棍上的涎着脸道:
“有些东西啊,就要大张旗鼓的公开摆明态度和手段才有效用啊;”
这名环眼军校却是笑了笑给他解释道。
“若是偷偷摸摸的冲进去,抓人了再带到县里来处置的话,哪有怎么称得上是有震慑和警示地方,广而告之乡里的意义呢。。也不过是去除一乡村豪曲而已,却于长远并不济事。。”
“我等太平军行事之道,可是从来从来讲究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从中并无阴私、也无不可对人言之处。。就算是捉人、杀人,也要讲求个明典正刑,公开公正的道理。。”
这时候,另一位形容消瘦的军士也接口道
“你兄弟可是咋们太平军的人,敢动咱们的人自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更何况还追到城下来了,又是大乡绅之家的作为,这怕不是严重的逆流反动事件了。。”
“所以咋们也不过是个打头站,先控制住局面的。。后续还有许多流程和手段要走一走的。。不过,你担心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因由的。。”
然后环眼军校也道。
“待会到了县上之后,我会分一队给你引路,易装先行潜伏到到丰城乡的外边,以暗中监视和封锁住各条可以出逃的路径;而后等我从县上调集足够人手,带队过来汇合后正式开始行事好了。。”
“这样双管齐下之后,就算乡里有什么反复或是对抗的手段,也可保证相对周全一时了啊。。你那边虽然还未还未列入眼下清理区域的名录,但只要能够确定是乙类三等以上镇反事件,就可以就近出动营团以上的驻军协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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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襄阳城中,刚刚接了两个烫手山芋的周淮安,也正在某种无语的诡异气氛当中仔细的打量着对方。因为裹在毯子里被送来的这两小东西,居然有着一头中土极为罕见的银白发色,而彻底吸引了在场的目光。
因此,他的第一眼反应就看成了骨灰级动漫大坑《黑礁》中,那个残酷下场的罗马尼亚双子杀手;因为发色和形貌实在是很有些近似;然后让人不禁想要掀开看一看是不是那个坑爹的性别。
然后再看到她俩的分股成环的发髻和精巧锻彩的裙裳,却又不免想起了幼体版洛天依的人设,最后又变成宅男抱枕销量冠军的拉姆和蕾姆的cosplay。
就在周淮安满脑子浮想联翩之际,那两个小东西却是在他的异样眼色下,越发的瑟瑟颤抖起来而眼眸含泪的抱成一团,就差没有当场哭出来。
“真是天见可怜了。。这么小就白了头发了。。”
这时候总算是有声音打破了在场的静默,却是曹红药主动走上前去满是怜惜的牵挽起这两只道。
听到这话,周淮安不由得将一口刚喝下去的桂花饮子,给从口鼻里呛出来而全数喷在了小挂件的肩膀和衣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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