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未末听到花怜花的话心里一动,这赵皇后和这白发男子显然还不是一条心。
不,现在应是一条心,但关系并不紧密。
所以这两个人,应该是在乱局之中临时凑到一起的。
赵皇后不能随意进出深宫,刚刚死了的那个苏见深大概还是王洛神的眼线,所以赵皇后并无自由,无法主动去联络谁。
那么就此推测便可得出,是这白发男子找上了赵皇后。
如今大内侍卫中的高手,绝大部分都被天子带走,若这白发男子是传闻中的赋神境,潜入后宫应该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既然是赋神境,又何必要来找一个名不副实的皇后?
就在这短短片刻,宁未末心里想到了很多事。
他不懂得什么修行之道,但他也知道一位赋神境的超绝强者足以在人间横行。
这样一个人,就算是察觉到时局可能对他不利,也不至于躲在这后宫之内,因为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走。
有躲进后宫的实力,也就有离开歌陵的实力。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野心尚存。
这个白头发的男子还不想认输,他大概是王洛神那边的人,但他被最近时局所困,觉得王洛神已经没有几分胜算。
所以他才会来找赵皇后。
但这又到了不合理的时候。
这个人若能抛弃王洛神,为何又要来找实力资源都远远不如王洛神的赵皇后?
仅仅是因为赵皇后有皇后之名?
就在这时候,花怜花笑着说道:“宁大人这种人,心思太过灵活,此时说不得已经在想,为什么我会和一个名不副实的皇后跑到一起来。”
宁未末抬头看了花怜花一眼后,又迅速把头低了下去。
他现在已经看明白了,这个白头发的男人不是一般的狠厉。
这个家伙杀人根本就没有任何障碍,不管对谁下手都没有障碍。
这个世上有许多凶悍之徒杀人无算,可其中绝大部分也会有自己不想杀的人。
这个人绝对没有,他连对自己弟子下手都没有任何心理上的障碍。
所以宁未末很识趣,现在就老老实实做一个囚犯。
花怜花问宁未末:“宁大人刚才想了些什么?”
宁未末又不能一直装聋作哑,只好回答道:“猜你身份。”
花怜花笑道:“我身份可不简单,你们天子倚重的那位大将军林叶,算起来该是我徒孙辈。”
宁未末只是嗯了一声,又把头低了下去。
花怜花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走到近处,弯着腰仔仔细细看宁未末脸色。
宁未末又不敢躲闪,上次躲闪可是被抽打的很惨。
“我猜。”
花怜花道:“宰辅大人此时应该是在想,这赵皇后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我跑到此处来......按理说,以你智慧不该猜不到。”
宁未末再次抬头看了宁未末一眼,这次却没有很快把头低下去。
“我猜到了。”
宁未末说。
花怜花笑着问道:“那宰辅大人不妨说说猜到了什么,让我来为你肯定一下,是猜对了还是没猜对,猜对了不打你,猜错了......让你试试我的新药。”
宁未末坐直了身子,直视着花怜花的眼睛说道:“你们想做的,是把大将军高启胜骗进臻元宫,然后控制他,下令禁军撤出歌陵城。”
花怜花眼神一亮:“不愧是被天子亲自选中的宰辅之臣,果然了不起。”
宁未末道:“我一开始以为,是你觉得王洛神已没有胜算,所以你想自己干些什么大事出来,但后来又想到,你暂时还离不开王洛神,需要他手里的力量。”
花怜花点头:“完全正确。”
宁未末继续说道:“你们担心的是林叶,虽然林叶的怯莽军并未入城,但只要林叶一声令下,再加上高启胜配合,十万怯莽军进歌陵城并非难事。”
花怜花:“还是完全正确。”
宁未末道:“所以你们设计把我困在这,再设计把高启胜骗来,用我的宰辅印章,高启胜的调兵虎符,再加上皇后的一道旨意,将八万禁军调出歌陵,在城外阻挡怯莽军进城。”
花怜花实在是忍不住了,忍不住为宁未末鼓掌。
“短短时间之内,竟是将我计策看的如此透彻,宰辅大人真的了不起,莫说是天子,就算我做皇帝也想让你继续做首辅之臣。”
宁未末此时脸色却越发平静起来,他也笑了笑。
“你觉得,你这计策与王洛神无关,是你自己力挽狂澜,于关键之处帮王洛神一把......”
宁未末道:“可在我看来,你这得意之作,实在是有些可怜。”
花怜花脸色瞬间就难看下来,他往宁未末身边靠近,宁未末便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仰。
花怜花道:“把话说清楚些,你少受些苦。”
“简单。”
宁未末道:“你以为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实则都是王洛神的计划之内,你能想到赵皇后有用,难道王洛神就觉得她没用?”
“王洛神自然深知,他越是要让你们做什么,你们越是怀疑,如你们这样的人,得连哄带骗。”
“让你们觉得,一切都是你们自己设计,你们才会尽心尽力,其实,你们自己选的人都是他早已替你们选好的。”
说到这,宁未末看了看赵皇后:“如不出意外,王洛神最近一定见过皇后,皇后也一定和王洛神商议好了什么。”
花怜花猛的回头看向赵皇后,把赵皇后吓得也退后一步。
片刻后,花怜花忽然又笑起来。
他看向宁未末说道:“王洛神确实来过,但我就在这里,你是想挑拨我与赵皇后关系?那你要失算了,我和她只是互相利用而已,我需要她身份,她需要我保护。”
赵皇后道:“花先生说的没错,我只想摆脱王洛神控制。”
宁未末冷笑道:“能被选做皇后的人,又岂是什么等闲之辈,你的心机,比这位花先生要深沉的多。”
花怜花再次看向赵皇后。
宁未末道:“她想摆脱王洛神,你都能想到,王洛神想不到?既然能想到,那他难道想不到你会来这?”
花怜花的脸色,已有些变化。
宁未末道:“他算准你回来找赵皇后,所以故意来,说一些与你们计划相悖之事,如此一来,你更会笃定自己想法。”
“到时候,这劫持皇后之事当然与他无关,而你,花先生,你在事成之后,必会杀了皇后吧。”
宁未末说到这又看向赵皇后:“皇后心机深不可测,刚才她故意说了你的姓氏,却装作是惊惧之中装作无意向我透漏,你叫花先生。”
花怜花回身一把掐住赵皇后的脖子:“我竟是疏忽了。”
赵皇后被掐着有些喘不上来气,却还急切说道:“花先生,你难道还看不出,他是在故意挑拨?”
花怜花道:“我自然看得出他是故意挑拨,但他说的,没错。”
只片刻,赵皇后的脸色就从白到了发青,瞧着连眼睛都要往上翻了。
宁未末此时说道:“我劝你还是别杀了她,你杀了她的话,你便是无用之人,你的计划也就要落空了。”
花怜花松开手,赵皇后就瘫软在地。
宁未末道:“我们三个人之中,一定有一个是王洛神的眼线,花先生如果足够冷静,就该明白这一点。”
花怜花走到宁未末身边,忽然一把掐住了宁未末的脖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挑拨我们关系,然后你再找机会破坏我的计划,我刚才对她动手不是被你挑拨成功,仅仅是因为你刚才那些话说的没错。”
花怜花单手把宁未末举起来,宁未末的双脚缓缓离开地面。
“聪明人,有些时候也破不了局,因为有些局,想破,只能靠蛮力。”
花怜花随手把宁未末扔了出去,宁未末撞在旁边柱子上,头昏沉了一下,遭受重击。
“你们都是聪明人。”
花怜花道:“可此时这里,只有我一人用蛮力,你们就破不了。”
他坐下来后说道:“不久之后,高启胜就会来,只要他到,今日歌陵之局面就会马上有所改变。”
宁未末挣扎着坐起来,摇头道:“他不会来的,他是陛下所选中之人,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花怜花冷笑:“你也是天子选中的人,你不也来了?”
他看着宁未末说道:“你是不是以为,高启胜会看出皇后旨意和你那印章同时出现的不妥之处,所以就不会来了?”
宁未末没回答。
花怜花道:“我若只用皇后旨意,他会来,我若只用你那印章,他也会来,但我用了两个,他必会怀疑,你猜猜我为何明知如此还要如此?”
宁未末猜到了。
因为高启胜是禁军大将军,哪怕他明知道这里可能有什么不对劲,但宰辅之臣和皇后都在这,他就不得不来。
别说他只是怀疑,就算他确定这里有什么凶险,他也还是回来,越凶险,越要来。
因为高启胜太清楚,如今这局面,一旦皇后和宰辅都出事,那会出多大变故。
花怜花道:“他是臣子啊......”
宁未末在心里叹了口气。
高启胜看似粗犷直率,其实颇有心计。
花怜花故意把两件东西都送去,就是想让高启胜看出来,设计之人不那么聪明,画舍添足的用了两件信物。
如此一来,高启胜便会有些轻敌。
所以此时此刻,宁未末只盼着高启胜更聪明一些,或是没那么聪明,只要他不来就没事了。
然而就在此时,内侍从外边跑进来,俯身说道:“启禀皇后娘娘,禁军大将军高启胜求见。”
赵皇后立刻问了一声:“高启胜是带了多少人马来的?”
内侍回答:“只一人前来,并未带禁军兵马。”
赵皇后看向花怜花,花怜花随即笑了,他本就是个从不遮掩自己得意的人,况且,他也应该得意。
如今这城里真正让他们忌惮的,本就不是林叶,而是手握八万禁军的高启胜。
现在,这个他们最忌惮的人孤身进了臻元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