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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7章 杂戏班小妹5
    “骑士的头颅”酒馆亦与城镇中心广场一样,挤满了形形色色的骑士与雇佣骑士。阿莎刚一进酒馆大厅,一股汗液与呕吐物的混杂臭味便迎面扑来。她捏了捏鼻子,环顾大厅,准确地找到了站在柜台后的酒馆老板。

    “希比克让我来取麦酒。”她抬着头,尽可能大声地对酒馆老板喊道,“他是‘老幼妇残杂戏班’的侏儒。”

    酒馆老板张着嘴,发出喑哑的嘶叫声。

    “是希比克——”

    “他听不到你说的话。”一个稚气的声音打断了阿莎,“他也不会说话。你得和他比划手势,他才能看懂。”

    一个与阿莎年龄相仿,个头相差无几,脸上长疮的男孩抱着几个空角杯站在她旁边。“你也是希比克杂戏班的?”

    阿莎点点头,随即又摇晃脑袋,反问道:“你是谁?”

    “他是我父亲。”男孩将角杯放到柜台上,手指了指哑巴老板。

    “希比克让我来取麦酒。”阿莎知道男孩身份后又重复道。

    男孩轻嗯了一声,然后转向哑巴老板,做了几个手势。阿莎觉得自己看懂了其中几个动作的意思,例如侏儒,喝酒,用耳朵听。而哑巴老板显然也心领神会,高兴地笑了起来,发出“啊啊”的叫声。

    男孩面无表情地告诉阿莎:“希比克每次来都会买一桶麦酒。你看,现在酒馆人太多,忙不过来,得等我母亲回来,我才有空将麦酒送去,你需要在这等一会儿……你要吃点什么吗?”

    阿莎摇摇头,随后在柜台边找了个位置安静等待。她发现每个进来的雇佣骑士找到酒馆老板后,都会作出不一样的手势动作,而老板却能一下子明白他们想表达的意思。骑士间的吵闹、争执,甚至动手亮武器在酒馆中屡见不鲜,但只要老板一出面,双方的骑士便会立即态度大变,终以和解收场。

    酒馆中的客人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永远没有空闲的时候。酒馆老板儿子回来找阿莎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身束腰外套和皮革马裤。

    外面已开始下起了霏霏细雨,细窄的河面涟漪四起,又一群穿着黑色斗篷,盔甲前胸饰有不同纹章的骑士踏着泥泞的土地进入酒馆。

    男孩两只手推着板车,驾轻就熟,很难想象一个与阿莎差不多瘦弱的男孩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你要坐上去吗?”男孩问阿莎,“雨天的淤泥会弄脏小姐的靴子。”

    小姐……就在不久前阿莎遇到梅露辛时,还被她误认为是“小子”。“我不是小姐。”阿莎羞怯地说,“我只是杂戏班的小妹,替他们做些杂活。”

    “就像我,我是酒馆的跑堂小弟。”男孩说。

    是跑堂小弟,也是酒馆老板的儿子,阿莎将男孩没说完的默默补上。她发现男孩无论说什么话,表情都是一成不变的淡漠,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可他的声音却又透露着一丝稚气。

    “你父亲认识这些来酒馆的骑士。”他们沿着小河继续走,雨不大也不小。

    “他以前也是一位骑士。”男孩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这个足以让他自豪的事实。“曾经的他享有诸多荣耀,但十五年前,因为神判之战,他失去了一切……你知道神判之战吗?”

    阿莎回想那些父亲讲给她听的故事,回想阿牛用来吹嘘自己的骑士传说,似乎只有布列塔提及过。那是一场来自神明对异端的审判,想到这,她脑海中不自由地闪过自己被推入安抚河时的情景,那绿水无情地向她涌来,她却无法动弹,任凭漆黑的世界来临。

    她头痛欲裂,那些记忆对就像芒刺般折磨着她,每当她尝试更向前一步回忆,就会有更强的力量阻止。

    “他叫西格里克。”男孩突兀地说出一个名字。

    头痛的余波仍在,但阿莎的注意力已经转移。“谁?”她问,“你父亲?”

    “不,”男孩回答,“你在酒馆门口遇到那个头上涂抹树脂的人。”

    “我听不懂他说的话。”阿莎依旧无法对西格里克的长相有清晰的记忆。“他说‘往西,往西,你将去往很远的地方……’,但我去不了。”

    “有人称他为‘预言者’,有人则说他只是信口开河,不过正好蒙中了一些事。”男孩说,“但教会禁止人们预言,认为这是对神明的亵渎。”

    “预言者……”他预言我将一直往西去向另一个世界,思及此,阿莎便感觉心中难以言喻的窒闷。

    “他偶尔会出现在酒馆附近,装神弄鬼想讨得一角杯酒。”男孩接着说道,“而实际上,许多人也会感谢他所谓的‘预言’。他是不是让你看河对岸的树林?”

    阿莎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你看到了什么?”男孩依旧面无表情。

    “一具尸体。”阿莎吞了口唾沫说,“一具没有头颅的被倒吊着的尸体。”

    “在河的对岸没有尸体。”男孩告诉她,“那是榆树垂下的瘤节。”

    “但他告诉我,那是,那是被分离的土匪的尸体……”

    “酒馆招牌上的插着的头颅来自某位诸侯王,早在我出生以前,在我父亲成为酒馆老板以前,就插在那里了。如果还有尸身,那么就会是一具白骨。”男孩解释道。

    在阿莎的脑海中,关于西格里克不但脸庞变得模糊,连回荡的话语都变得忽远忽近,虚无而缥缈。

    男孩将麦酒送到杂戏班营地后,又推着板车回去了。到头来,阿莎连他的名字都没来得及询问。向梅露辛回报麦酒已经取来时,阿莎发现她在帐篷中一个人默默地抹眼泪。

    “阿莎,你回来啦。”梅露辛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羊皮纸放在身旁的灯芯草垫上,转而问道,“你识字吗,阿莎。”

    阿莎摇摇头。

    梅露辛笑了笑,眼泪顺着脸颊淌下尖细的下巴。“这是我母亲留下的信。”她解释道,“我读过了几百遍。上面写的内容从来没有变过,可每一次读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似乎母亲就坐在我面前与我促膝长谈。”

    阿莎看不懂文字,但想念父亲的感情她却感同身受。

    “阿莎,今天表演以后,杂戏班会离开木石镇。”梅露辛接着说,“我们将不会前往隐河城,而是往西进入河谷地去当阳城。那里即将会举行盛大的比武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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