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三十六年末,时疫从西南传至上京,即使上京城内已经加紧布防,仍有少数人感染。
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扉,上京南市就地搭起隔离布,接收感染时役之人。
皇宫除每日上朝基本已经封锁,皇太子薨时的功布还未撤下,就已经挂上了新的隔离布。
虞秋濯听着沉尘汇报,“那群太医院的人还没有制出治时疫的方子吗?”
“没有。”沉尘皱起眉回道。
“那些染上时疫的百姓呢?”
沉尘顿了顿,说得艰难:“...埋了...”
“畜生!”
她心中气得发赌,还是问了沉尘:“时疫从哪里传过来的?”
“南边,具体就不知道了。”
南边,若岁岁还在南边,那小傻子就一定会不顾安危去寻时役的方子......
......
与此同时
岁岁的手死死捏着怀中的药包,手心的冷汗已经将药包的一角浸湿。
她正在进行一场逃亡。
幽暗无光的地宫里,她死死盯着拐角处正准备交班的守卫,瞅准时机,铆足了劲,咻地蹿了出去,只不过她腿上的伤还没好全,跑起来的姿势有些别扭。
一把毒粉撒出去,两个守卫口吐白沫倒地。
她拼了命地向前跑,与她同一路被抓来的人都死了,被拿去试药,都死了......
她还不想死,还要活着出去找阿兄...
忽然,一双大手出现捂住她,将她拉到一个小小的洞窟里,她挣扎着,求生的欲望让她的力气大得很,“唔...”狠狠地咬上他的手。
鲜血低落。
那人竟还不松手,疼得直咧嘴,喘着气在她耳边说:“前面有守卫,你过去就是送死。”
“你想死,我可以放你过去。”他咬着牙说。
岁岁不再挣扎,才听到前面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她张开嘴,悻悻地用眼神跟他道歉。
她垂下头,不再去看他,脸红到了脖子根,唇上还挂着他的血珠,她觉得尴尬,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小心看了他一眼,他蒙着面,露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剑眉星目。
岁岁的脸更红了。
见没人了,他拉起她,跑到另一个柺口,藏在黑暗中,他四处张望着,像是在等人。
他开口问她:“你也是被抓进来的?”
他声音矜贵清冷,面布下传来的气息拂动着她头顶的乱发,吹得她头皮痒痒。
“是,从扬州来的。”
他好像有点诧异:“那么远。”
这时,一阵风吹过,“主君,找到了,出口在那边。”那黑衣人向左手边指着。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声音急切:“有人跑了!快搜!”
蒙面的两人眼见不妙,就一把拎起她往左前方跑去,两人无疑是武功高强,哪怕带着一个小瘸子,也脚下生风。
一路冲到了出口。
看到眼前透着白光的洞口,岁岁拔腿就跑,眼中只有那小小的出口,爬出洞口后,岁岁也顾不上腿上的伤了,撒丫子地跑,小小的身板跑得灵活。
“记住我的话,一路向北跑小路,遇见黑衣蒙面的人就是我的人,要不要求助,你随便,跑!”
岁岁现在只知道不跑就是死,即使长时间没有进食而眼前发昏,小腹针扎一般的疼,她也没停下。
小路上遍布的乱石、藤枝刮划着她的腿,腿上已经血痕遍布,也无时无刻刺痛着她的神经。
不知跑了多久,跑到她近乎晕厥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他口中说的黑衣蒙面,“救我....”
她再也挺不住,直直地倒下去。
......
"如今只不过剩几日就过年了,京中还是这么不太平。”
皇太子薨了,据礼部安排,立皇太孙的事情怕是要在年后提上日程,只是不知这时役会不会影响册立大典。
疫病正在悄无声息地扩散,大片白绸悬挂着,分不清是隔离布还是白事。
“又要下雪了。”
“女君,都说瑞雪兆丰年,那来年定是丰收年。”流珠冲着虞秋濯兴奋地说。
“是啊,来年...会好的吧...”
虞秋濯拿着汤婆子在窗前看着天上黑压压的乌云,又要下雪了,时疫加上下雪,也不知...
“吱呀——”沉尘推门进来,寒风灌入,发出“呜呜声”她脚步沉重,面色更是难看到极点。
“怎么了?”
虞秋濯看着她面色如此难看,心里咯噔一下,她凑到她耳边:“娘娘,宫里查得严,好不容易才出去了一次,太医院给出的法子。是就地掩埋。”
“什么!”虞秋濯眼中不知是震惊还是气愤,“我本以为他们是将已经死去的人掩埋,可...这不就是活埋吗!”
“一条条人命在他们眼中就是草芥吗?”
虞秋濯气得脸都红了,喘着气:“太医院那群没用的东西,告诉刘苒,他身为太医之首,若制不出来,就准备好以死谢罪吧。”
她是江信送进来的,又得皇上宠爱,在这宫中的地位,无一人能匹敌。
反正她祸水的名头已经坐实了,干出些出格的事也不为过。
天上飘起了雪,鹅毛般簌簌落下,掩盖起这片土地的阴暗,重新将神圣带来。
岭南道
崔阳骑着马正在往上京赶,在西北边关缺少将领时,他被调任去西北暂代主将,他本是西南将领,崔家世代镇守西南。
如今一别,阔别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土地。
崔阳回头看了看,飘落的雪花落到他的眼睫上,化成冰凉的雪水,“加快速度,争取在大雪封山前到达岭北。”
在去西北领职之前,他需要先去上京述职,正恰年关大雪,又听说时疫已经蔓延到上京,他心底一股异样升起,总觉得这次调任...不简单。
......
忠国公府
江信在侍弄着他的花草,拿着小剪刀‘咔嚓咔嚓’地剪着,听着下面的人汇报:“...崔老将军请旨将崔阳调去西北了。”
江信手上动作顿了顿,“动作倒挺快。”
“西南的事,别再出差错了。”
他像是随口说的玩笑话一样,专心致志地剪着他心爱的红梅,摆摆手,让那人下去了。
“崔家......”
喃喃声,像是野兽的低语,带着寒意,蔓延、回荡,唤醒人心深处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