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
“郎君,你回来了。”阿俊见自家郎君回来了,又多添了几盏烛灯。
“姨母来过没有?”
“没有。”阿俊乖乖回答。
赵观砚将衣服褪下,连带着虞秋濯那件,一同交给阿俊,叮嘱他:“小心些,莫要叫人瞧见。”
阿俊一看手中那件沾了污泥的衣裙,就知道今晚郎君又干嘛去了,他认命般将衣服收好,拿去销毁,“哦,对了,昭阳殿下遣人传话来,说是最近上京不太平,永定县已经出现了瘟疫人传人的现象,让郎君您小心些。”
“这永定县离上京不过百来里,怎么消息来得这么慢?”
赵观砚起身,来回踱步,“明日我去一趟太医院。”
现在他毫无睡意,不知是不是与今晚井下暗道有关,烛灯下,他从匣子里小心拿出之前拓印的卷宗。
上面记载了嘉和二十七年雁阳谷兵变,嘉和二十七年,威远大将军领兵与琅国余孽交战于雁阳谷,虽余孽尽除,然赵家军几近覆没。
威远大将军是他的父亲,赵云礼。那场战役中,还有他的母亲,戚汉仪,还有他的叔叔、伯伯...
那年他九岁,一夜之间,失去了这个世界上近乎所有的亲人。
他被派去戍守边疆,可他不想,他只想去查清楚,为何?
为何一场明明本该赢得彻底的战役最后却全军覆没,为何自那之后,所有人对此绝口不提!
瞒着他,将他送去边疆保护他,可没有人问他真正想要做什么。他在边关,非召不得入京。
他等了很久,等了九年,才等到这个机会。
他的眼眶红了,细细摩挲着已经被他摸得破损的卷宗,拿起笔写写划划,在江信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叉叉,又在虞秋濯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圈圈。
她.......
他苦恼起来,攥着毛笔的手指细细摩挲着他刚刚圈起来的字,又不轻不重地摁着,直到指腹发白才停手。
她...的脸...有点软......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甩甩脑袋,想让她从眼前消失,却怎么也办不到。
她的腰...
他面红耳赤,像做错了事情却被揭发的孩子一样心虚。
“啪啪!”
他打了自己两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令他冷静了几分,心跳却未曾因两耳光而慢半分,反而跳得更快了。
可一想到她的身份,那是一道宛如天堑的鸿沟,他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答应过她,一定会带她逃出去。
哪怕面对的是他从前一直恪守的君臣礼数,她是皇帝的妃子又如何?
赵观砚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危险,可...既然答应了她,就一定会帮她。
这是他合作的条件。
他发誓,这是帮他对付江信的奖励,绝对不是不忍心她困在宫里被磋磨。
他发誓。
......
虞秋濯并不知道赵观砚昨晚近乎一夜未睡,她睡到临近中午才打着哈欠起床,眼还未睁开,就看见沉尘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虞秋濯揉着睡眼,随意地问:“咋了?叛军攻城了?”
沉尘翻翻白眼,开门见山说:“永定县出现瘟疫了。”
她一下子清醒了,“从哪过来的?”
“镇南关,一路由南向北,几乎贯穿了剑南道。”
“不过...速度很快,但范围不大。”
她揉揉脑袋,许是昨晚睡得太晚,太阳穴突突地疼,“嗯,我知道了。”
近来发生的事情太乱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虞秋濯感觉脑袋都要炸了,“沐浴更衣。”
她坐在皇上专门为她修葺的温泉里,流珠在一旁撒花瓣,撒完又小声凑到她耳边:“今早上赵指挥使一下早朝
就来皇宫请旨封锁上京城门。”
“嗯。”
“这几日皇上都有按时上朝吗?”虞秋濯声音沙哑,疲惫地闭着眼,任由水漫过肩胛,水汽弥漫,朦胧旖旎。
“嗯嗯,上京城接连发生了这么多怪事,皇上宿在勤政殿好几日了,听说百姓惶惶不安,夜未至而门已闭,朝中大臣们不知从哪儿听信谗言,说...哎...”
“说是女君您惹得天罚降世...”流珠一脸心疼地看着虞秋濯。
虞秋濯睁开眼,眼中尽是嘲讽,指尖划过水面,点起层层涟漪,她白嫩的皮肤被水汽染上红晕,红唇轻启:“天罚......”
“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地前仰后合,娇艳的面容生动起来,笑声在偌大的宫室里回荡。
下一刻,笑声渐渐变小,她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天罚好啊...天罚...哈哈哈哈哈哈......"
“这样无能的王朝,不是早就该毁了吗?”
流珠一把捂上她的嘴,急得头上冒汗:“女君,你快别说了...我害怕...”
虞秋濯并不觉得,反正这很符合她妖妃的人设。
看,外面那么多人都要讨伐她,说明她很成功。
“那群人什么都不干,也敢来挑我的刺!他们吃了一辈子白饭,注定只能做个酒囊饭袋!”
“他们迫于江信的威视,根本不会对我怎么样,却又当又立,想靠贬损我来图个名声,哈哈哈哈哈...”
她扶着流珠的手,柔声说:“你且看着,他们的下场...”
上京的权贵们看不到,可她走南闯北,见过贵胄,也见过流民。
见过金玉堆砌起的神像,也见过路边无人掩埋的尸骨......
差距太大了。
他们无比虔诚地跪拜神像,向神祈求国运昌明,却忘了,神座下面,才是真正的血肉。
当血肉开始腐烂,神像就会坍塌。
就都晚了。
这个王朝,大命将泛,莫之振救。
到时候,就不是天罚了,而是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