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安岭的冬夜,来的很早。
风吹的外面的窗户纸呼啦啦地响。
点油灯还费油,不如吃完饭就睡觉,省油还暖和。
烧了火的炕头,热得让人舒坦。
甭管下半夜多凉,反正上半夜得劲。
躺在炕头上,搂着媳妇儿,周来顺忍不住叹了口气。
“咋滴了,他爹?叹啥气啊这是?”王红英低声问道。
“你说这林川兄弟,到底是打哪来的呢?怎么这么好呢?”
“那是你上辈子积德了,遇上好人。”
“嗯。没见过这么好的人。”
“他爹,你觉得他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家里人去世,受刺激了呗。”
“那他怎么记得上官屯?又不是咱们屯的人……”
“就是说啊,真邪了门。”
“你说前些年打仗,咱屯里出去的也不少,会不会是谁家的亲戚?”
“这往哪猜去啊……”
“有时间的话,我出去好好打听打听……”
“哎呀媳妇,你咋这么好呢?”
“手老实点儿!孩子还没睡……”
两口子絮絮叨叨,睡在紧里头的周秀兰突然开了口:“娘?”
“咋啦闺女?”
“叔……那天怎么叫你一声姥?”
“闺女啊,叔脑子有病,不过不用怕啊。”
“嗯,我没怕,叔是好人。”
“别说话了,快睡吧。”
“嗯……”
……
西厢房。
林川躺在炕上,旁边是周铁栓和周铁柱。
他有些睡不着。
这穿越过来没几天,已经和姥姥全家都很亲近了。
姥姥家穷得可真是底儿掉,怕是贼来了都得留点钱再走,得想点办法啊。
可能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国内百废待兴,往后至少还要过二十年的苦日子。
这个年代又很敏感,未来能做的很多事情,在这个年代,恐怕都不能做。
尤其是到了那几年,稍有不慎,就会引来灭顶之灾。
可总得想些办法,让自己和姥爷一家过得好一点。
周铁栓躺在他身边,兴奋地有些睡不着觉,自己在被窝里咕涌来咕涌去。
“铁栓,你不困啊?”黑暗中,林川睁着眼睛,问道。
“叔,你也睡不着啊?”周铁栓是大舅舅,今年15岁,已经是大小伙子了,虽然个子瘦弱,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我现在嘴里还在咂么味儿呢,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哈哈。”林川在黑暗中笑起来,“以后还能吃更好吃的。”
“哥,要是每顿饭都吃肉就好了。”周铁柱在被窝里说道。
“我不想吃肉,我想吃我姥做的……”
林川差点说秃噜嘴,赶紧改口道:“我想吃你娘做的蘑菇打卤面……”
“哎?叔!这你咋知道尼?”这说起吃的,周铁栓更不困了,“我娘不光做蘑菇打卤面好吃,还有酸菜血肠……”
“还有猪肉炖粉条子、焖土豆……”周铁柱补充道。
听着哥俩侃侃而谈,林川湿了眼眶。
这一道道菜,还有谁比他更熟悉呢?他可是从小吃到大啊,吃了二十多年啊。
“叔,你脑子咋了?”周铁栓口无遮拦地说道,“我爹咋说你脑子不好,不记得事儿了?咋的,脑袋受伤了吗?”
“脑袋受伤?”林川心里灵光乍现。
刚好脑袋上有块伤疤,是以前武装攀岩的时候,掉下来被一块石头蹭的,伤得不轻,少了块头发。
“嗯,是受伤了。”林川斟酌着语言,说道,“我就记得上官屯,别的啥都想不起来……”
“没事,叔,你想不起来就不想,反正我们陪着你……不怕……”
“对,叔,我也陪着你,不怕。”
“铁柱,我都说了我们,肯定带上你了。”
“哦。”
哥俩嘟嘟囔囔着,竟然一前一后,开始打起了呼噜。
窗户纸透进来微微的月光,这一切就像一场荒诞的梦。
林川心里既开心,又难过。
开心的是,这场莫名其妙的重生,来到了最亲近的人身旁,他不孤单。
难过的是,看着姥姥全家穷困潦倒的生活,想起原本没过几年,只剩姥姥和妈妈相依为命,这么苦难的生活,她们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林川轻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
再过两年,那场席卷全国的旱灾就要来临,如果不能在那之前做足准备,就会遭大难。
姥爷和三个舅舅,就是在那个灾荒之年,陆续离开人世,营养不良和饥饿,就是罪魁祸首。
可几个孩子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旦饿着,难免会留下病根。
除了解决吃的问题,还有穿的问题。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简直没法看,棉衣破破烂烂,大冬天的,有的竟然还穿着单薄的裤子。就连脚上蹬着的棉鞋,也是千疮百孔,露出了黑黢黢的脚趾头。
连双袜子都没有。
手上脚上,不知道留下了多少冻疮……
最保暖的当然是兽皮,其次才是棉袄。
想吃得好,穿得暖,最好的选择,就是深山老林。
打猎需要装备……
装备需要材料……
材料需要工分和钱……
赚工分需要身份……
赚钱需要猎物……
猎物需要打猎……
现在是集体公有制,做任何事情,绕不开的就是集体。
集体的力量大,可集体……
是自己现在最难进去的……
在这漫长的黑夜里,林川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念头。
可想出来个念头,就被推翻……
越想越乱……
渐渐地,在疲惫与困意的侵袭下,他终于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