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搜寻无果归来的宋石青猛地锤树。
落叶飘零，树枝哗哗作响。
但逝者已逝，无力回天。
端木云飞别着脸看向远方，苍垂头楞楞地望着老人的尸体。
老人早就没了亲人。
早些年，二师兄死了，弟子过继给还没老的老人。
后来，大师兄死了，本来要继承掌门之位的师侄跑掉了。
然后去年，二师兄的徒弟也死了。
刚才，他的徒弟死了。
现在，老人自己也死了。
孤家寡人。
也未必，这里还有一个师侄。
火，明亮的火燃起，端木云飞猛地回头，火光映照着他们的脸。
端木家的小少爷张张嘴，没能说出话语。
此地最年长者宋石青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拍了他的肩膀，默默地看着老人唯一存世的“关系人”处理后事。
身躯化作灰烬，纳入盒中，盖，合上，归于黑暗。
苍抱着盒子，跪坐于地。
“他，老…小师叔说，让我去找我想找的真理。
他没让我去给他报仇。”
宋石青沉默，端木云飞咬着嘴唇，愤然却无言。
“但要实现我的愿望，就需要升华之仪。”
苍喃喃着，站起身。
“走吧，找到那个人，杀了他。”
“嗯。”
白瑾原以为，接下来他会看见三人共斗藏在寇军中的那个未知的天选者。
但并没有。
眼前的光景变化，场景切换，又是一幅新的景色映入白瑾眼帘。
这又是哪呢？这又过了多久时间呢？
白瑾暂且不知道。
但他依然可以肯定。
自己没有穿越时间。
“呼……呼……”
半边衣裳染血的宋石青喘着粗气，捏紧了拳头。
“死！”
拳头贯穿了东洋武士的胸膛，内脏碎片与血散落一地。
武士失去了所有生命的气息，手背的红光黯淡，转移到宋石青的身上。
结束了。
苍扶着端木云飞，一瘸一瘸地走近。
苍盯着胸口被破开一个大洞的尸体，松开端木，上前，狠狠地踢了一脚。
满脸疲态的宋石青不置可否，他喘着气，扶住了险些跌倒的端木少年。
少时，雷光千道，武士的尸体只余下一地焦黑。
苍回头，寻了一块大石坐下，垂着眼帘，无言。
宋石青也扶着端木云飞在苍的两侧坐下。
“就剩我们三个了。”
“嗯。”
就剩他们三个天选者了，除了苍和端木的以外，其他11个刻印此时都集中在宋石青身上。
当某个人首先集齐13个刻印，那他就是升华之仪的最终胜者。
就是这么个游戏规则。
端木云飞面色痛苦地为自己包扎伤口，随后看着那片焦黑，啐了一口。
“给曾老报仇了。”
“嗯。”
回应他的是宋石青，苍并无言语。
端木云飞年少，对人情世故不够懂，手肘碰了碰苍。
“你呢？怎么想？”
有些冒失，其实这时候让苍静一静更好。
“他说，让我去找我想找的真理。”
苍沉着声调，抬起双手按在两位战友的肩上。
“都结束了。”
他们并未多想，只是沉重地点头。
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终于走到今天，为了曾重进复仇，为被屠杀的曾家村人复仇。
罪魁祸首，已然斩下。
忽然，红光乍现，宋石青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转头。
是苍，苍使用他的天选技了！
未待二人反应过来，端木云飞手背的刻印，宋石青那纹路复杂无比的刻印，尽数消失了。
不，准确来说，不是消失。
是转移到了苍的身上。
至此，十三刻印集结一身，胜利条件达成。
“苍，你！”
宋石青还没说完，忽然一道光圈将他与端木云飞弹飞。
“抱歉，宋兄。”
他听见了苍的低语。
没有华丽的特效，只是单纯的白光自苍的身体发出，无数光点在身前凝结成一道门。
苍沉默着起身，向光门迈开步伐。
宋石青尝试阻拦，却被白光隔绝在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苍的身影消失在光门。
奋力敲打光门，没有任何用处。
端木云飞面色苍白：
“为什么，为什么苍要这样？”
这是他的【玉衡】完全没有推演到的未来。
背叛，也许能这么说吧。
宋石青垂下手，叹气。
“被选中的我们，都有想要实现的愿望。”
他的拳头渐渐攥紧。
“苍是这样，我…也不例外。”
抬头，坚定的眼神中，宋石青下定了决心。
他一把揪住端木云飞。
“快走！”
“宋大哥？”
宋石青运上灵力，猛地向后一抛，少年的身影被法术护着向远处退去。
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翻手，【天狼】已然出现在掌心。
是啊，他也有想要实现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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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不想放弃。
哪怕争锋相对。
如果可以破开门的话……
“起！！！”
黑暗、星星、光门，这就是一切。
然后，星星忽然消失，黑暗褪去，光门破裂。
宋石青瞪大了眼睛，五指合拢着，他再也没寻到那颗天狼星。
被空间乱流卷走了吗？
这时，一个灰发的人影摔落，红光绽放，宋石青看着自己的手臂，刻印回来了。
他知道，苍的能力有时限，只是没想到可以暂时夺取刻印。
但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宋石青面色复杂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身影。
“苍……”
耳朵抖动，他忽然发现，灰发少年的状态似乎有些奇怪。
他在……喃喃着什么？
“祈祷……”
“什么？”
“支配、滴答、画龙点睛、难兄难弟、存世、虚无剑。”
宋石青愈发不解。
“你在说什么？”
苍的声调愈发拉高，宋石青这时才留意到，这位刚刚背叛了他的战友，声音颤抖着。
“幻想铸造！断！无存之境！剧本！”
苍抬起头，露出他咬牙切齿的面孔，泪水在眼眶里回荡，宋石青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愤怒？还是绝望？
“还有端木的玉衡，我的天枢！”
宋石青依然不解。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就是那个狗屁真理啊！”
苍破音呐喊着，惊得宋石青呆住了。
“为什么天地间有灵气？因为设定。为什么妖兽能化形？还是因为设定！”
苍通红着双眼，攥紧拳头猛砸大地。
“这世上，没有哪一样东西是人类创造出来的，无论是知识、历史、资源，还是力量！
全部都被记录那本书里……
我是反派？那个人是主角？
因那个人而存在的故事？
因故事而存在的世界？
这里是外传？
我不信……我不信啊！！！”
热泪划过为了追逐真理而付出一切的男人脸庞，滴落大地，融入泥土。
忽然，灰发少年一把抓住泥沙，猛地扭头环顾周围，最终视线落在宋石青之上。
“是你，是你打断了我？”
“我……”
我只是也想赢，所以付出一切努力罢了。
这种话，宋石青说不出口。
他已经被苍莫名的语言震撼。
他都没法理解，苍到底在说什么。
苍的表情狰狞，怒火在双眸中燃烧。
“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就看完一切了。为什么？为什么！”
苍从地上爬起，怒视着不知所措的宋石青，颤抖着抬起手，直指着他。
“我恨你！啊！！！”
他只是怒吼着，并无攻击的意图。
忽然，就像泄了气一样，苍的双肩萎了，他摇着头，双目无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信命，我不信……”
嘴里喃喃着，他转身背对宋石青，缓缓迈步。
“喂！”
宋石青回过神来，连忙叫住苍，但却突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手上的刻印。
“没有感应，没有共鸣？什么意思？结束了？”
两个男人。
一个驻足不前，深陷疑惑。
一个垂头丧气，已近疯癫。
“我要改变一切，我要改变一切，我要改变一切……”
苍的声音渐渐远去，一切戛然而止。
结束了。
白瑾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问的。
“结束了吗？”
他侧着脸，询问身旁的女孩。
“嗯。”
诸紫薇点头，一如既往，面无表情。
“这段故事结束了。”
“故事？”
白瑾捕捉到了女孩话语中的字眼，但女孩并未回应他的疑惑。
在这段也不知道到底是半个月还是短短几小时的经历中，白瑾已然收获了许多。
苍的天选技叫【天枢】。
就目前来看，可以通过肢体接触【窃取】他人的“某物”，包括不限于释放的法术、物质、刻印。
窃取后可以控制一段时间，若不会消耗，就会还给原主。
时限不确定。
苍施展能力要付出灵力为代价。
时限可能与灵力消耗有关。
还有，繁城的黑袍人天选，能力叫做【支配】，具体不详。
夜辰的起源。
以上就是目前白瑾了解的一切。
然后现在，他也明白了苍为什么对他们的底牌有所了解了。
也明白这么一个崇尚科学与创新探索的人，为何会变成九十年后那个魔怔人了。
就和预想的一样，信仰破裂。
而且还是碎得一塌糊涂。
“可以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吗？”
这也是白瑾没能解开的问题。
“梦。”
少女清冷的声音说道：
“某个人的梦，但准确来说，一个片段。”
“什么片段？”
“故事片段，你不必装作不懂。”
“……”
白瑾沉默了。
诸紫薇的话语，再一次将真相推向他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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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让白瑾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就是真相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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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真理图书馆有一部分命运的答案，就是这个意思？”
“嗯。”
诸紫薇点头：
“真相，其一，刚才的苍，九十年后的苍，都没有说谎，也不是疯言疯语。”
“呼……”
白瑾垂头，长叹一声。
“难以置信。”
“你要接受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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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瑾仔细瞧着少女的脸。
“你的话好像变多了。”
“高冷，只是诸紫薇的标签。”
少女眨眼，笑了，语调完全不一样了，轻快了许多。
“呵呵，但我不是角色呀。”
“那你是什么？”
“演员。”
白瑾转动眼珠子，想了想，说道：
“就像林雪羽是角色，而白将军是演员那样？”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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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故事的最后，悬崖象征着什么？”
“不是说了吗？”
少女似是鄙夷地轻笑一声。
“未来要自己创造，只是被推动着前行，永远不会有未来。”
白瑾沉默，他抿了抿嘴。
“怎么创造？”
“自己想，蠢货，渣男。”
少年对性格转换如此之大的少女很不适应，但她好像又没骂错。
“你是白将军吗？”
“不是。”少女瘪瘪嘴，“姑且算是一伙的。”
“原来之前在青阳你们俩在演我。”
“是又怎样？”
白瑾拿她没办法，扭头环顾四方，一切都被停止了。
他还有疑问。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叫闯入。”
“闯入？”
“你本来没戏份，却出现在这个片段，就叫闯入。”
少女顿了顿，继续说道：
“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对世界的认知和偏离率到一定程度就有可能发生。”
“嗯？”
“第一次，我想想……还记不记得灵雪瑜和宋安安认识的那天。”
白瑾努力想了想，点头。
“记得。”
“吃完饭之后，听着她们聊起灵雪瑜的往事，你不也是想起你和小狐狸的初次见面吗？”
白瑾愣了愣，摸着脑袋瓜。
“好像……是？”
这种随心而来的回忆，总不可能记住。
女孩不耐烦地甩甩手。
“你自己回去之后用存世找就知道了，那次你闯入了自己的回忆里，这次闯进了别人的梦。”
“哦。”话锋一转，“那我怎么回去？”
“我什么时候走，你就什么时候回去。”
“听起来是因为你在我才能滞留。”
少女耸耸肩：“差不多。”
“这次和我说了很多呢，而且还是很直接的信息。”
“你偏离率够高了，而且闯入本身就是漏洞，我也是趁着漏洞才现身的。”
“虽然没完全听懂，但是，谢谢。”
这是真诚的感谢。
哪怕她向他揭示了残酷的真相。
“好了，差不多了。”
少女一甩手，背对着白瑾离去。
“好好加油，他可是对你抱有很高期待的。”
“他？”
少女的身形渐渐远去，朦胧间，高挑的诸紫薇好像变成了一个身着哥特裙的娇小女孩。
她最后的话语是……
“我们会等着你，下次见。”
睁眼，梦醒。
苍轻抚着额头。
居然梦到了九十年前的旧事。
呵，他这个老头儿，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差不多了。
气运马上就要收集够了。
身为“反派”。
他不想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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