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夜色里，奚瑶抱着小天狗站了一会儿，就又转身回了浮云殿。
陆清雅还是沉睡不醒，沈越倚坐在窗前，目光怔怔地落在手中的古卷上，而那卷古籍，却连一页纸都没翻开。
“二师兄。”
奚瑶清凌凌的嗓音在殿外响起，一直到她迈着轻盈的脚步进了侧殿，沈越这才回过神，语气温和地开口。
“找到云前辈了吗？”
“找到了。”
奚瑶眯着眼敲了敲破妄，一掀帷布，便进了陆清雅的房间，隔着厚重的软帘对沈越道，“我让云前辈帮我把禁制破开了一点点。”
“待会儿，我就可以借破妄入陆清雅的梦，将他唤醒。”
入梦将人唤醒？
听起来似乎有些危险。
沈越微怔，下意识将手中的古籍丢到桌上，就一掀帷布，也走了进去。
思索了片刻，他看着坐在陆清雅床旁的奚瑶，眸中就浮出点点担忧，抿了抿唇，便开口道，“左右闲着无事，我去吧。”
“没关系，我会注意的。”奚瑶笑眯眯地冲他眨眨眼，“烦请二师兄帮我守着，你的清心铃叫不醒陆清雅，却肯定能叫醒我。”
沈越拧眉，见小师妹神色坚定，也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半身残魂，确实也不适合入梦。
轻叹一声，沈越便郑重地坐到了奚瑶身边，“要小心。”
“好。”奚瑶点点头，破妄便乖乖悬浮在她手心，小小一圈圆形，附着浓白的火焰，滴溜溜地旋转起来，倒真像是个火球了。
一缕青色烟雾自旋转着的火球中探出，两端缓缓将她和陆清雅手腕缚住。
浓厚的黑色袭来，奚瑶便迷迷糊糊地趴着床边睡了过去。
眼眸微动，待她再睁眼，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座村庄之中，鼻尖弥漫着的，是浓郁的血腥气，耳边则是不断响起的凄厉哭喊声。
远处有一行人，正撑着火把缓缓走来。
火光飘忽不定，将其下的人影，照得尤如鬼魅般可怖。
“叮铃铃……”
不待奚瑶有所动作，耳边突然传来清脆响亮的铃铛声音，她眉头一挑看向天际，便见夜空被撕裂般沉沉落下。
铃铛声音也就更大了些。
“醒了？”
沈越的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幽幽响起，奚瑶揉揉眼睛，下一瞬，便警觉地坐起身，一转头，却瞟见了自己二师兄清淡幽远的神情。
姿态放松，神情平静。
瞧着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啊。
“二师兄。”她眼眸微微睁大，抬眼看了看四周，就疑惑地开了口，“怎么了吗？”
“无事。”
沈越轻描淡写地开口，“我试试清心铃好不好使，你重新再进一次吧。”
奚瑶无奈地瞥他一眼，就没脾气地应了一声，“好吧。”
破妄再度在手心旋转，一缕青烟袭来，这一回，她入梦后所处的位置却与上次不一样。
不是在村子里面，而是在村外的一座荒山之上。
依旧是凄厉的哀哭声，山下的村子里，有数十个手握火把，身穿灰白色衣袍的男子，正将村民们驱赶着汇集到村子中间一棵大树下。
奚瑶站在山头，默不作声地眺望不远处的陆家村，神情就有些疑惑。
不管是陆清雅本人所述，还是沈越和罗浮言语间透露出来的信息，陆清雅在恶人屠村之时，都是一直藏在地窖中的。
按理来说，他藏身在地窖之中，这样的景象是只能听到，而无法看的。
梦中的场景，却这样逼真。
奚瑶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瞥了眼那些握着火把的男子，素银亮光之中，每个人腰间，都有一把泛着银辉的算盘。
眉头一挑，她沉吟了一瞬，便抬脚往荒山下走去。
待神识自脚下缓缓铺开，漫向四周，她眼前的世界也便更加清晰了起来。
等等？
神识？
奚瑶脚步一顿，手心便立时燃起极细一缕浓白的火焰。
能用灵力？
所以困住陆清雅的，不是什么梦镜。
心中一动，奚瑶便立即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向村子中摸去。
陆家村旁有一条河流蜿蜒而过，是以村中居民们大多都是临河而居，屋舍并不规整，三三两两四散开来，中间时不时混杂着几块菜地，路旁还架着些瓜果藤架。
正是夏日，夜风燥热，藤架上绿叶层层叠叠地垂落下来，在火光的照映下，就时不时亮出泛着微光的几根瓜豆。
村子中间一株巨大的桑树下，偶尔有几声短促的尖叫声划破夜色。
空气中的血腥气就愈发浓厚。
“这是假的，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奚瑶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喃喃道，目光穿过瓜叶的间隙，眸中还是不自觉地带了些悲悯之色。
身侧木门轻响，火光陡现，她下意识便想往树荫浓重的地方让了让。
刚挪了两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就被人猛地踢了出来，紧随着，便又有个握着火把捂住脸的男子冲了出来。
“敢反抗，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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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口中的话尚未说完，奚瑶已经神情漠然地叹了口气，“失手。”
浓白火焰飘忽，只亮了短短一瞬，不过须臾，木门前便独留浅灰的尘土，和一个神色惊惶，茫然无措的姑娘。
怔愣了一瞬，那姑娘突然红着眼眶看了眼远处的大桑树，翻身起来就想往那边跑。
奚瑶挑眉，一把就将她拖了回来，“你干嘛去？”
姑娘呆呆回头，“我要去找我娘。”
“找什么娘。”奚瑶抿唇，平静地将她衣领拢好，“乖乖去外面待着，我去帮你找娘。”
“你……”姑娘低头，有些犹豫地看着她，很想说她看着实在太小，怎么可能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将她娘带出来。
可想着刚才被那些坏人带走的娘亲，她又忍不住红了眼眶，“我……”
“什么你啊我的，别看我模样小，我可是修士，都活了几百年了，你放心吧。”奚瑶抬手往荒山的方向指了指。
“在那片山头等我，说说看你娘的特征，如果我看见了，我就将她带来找你。”
“她眉心有一颗黑痣，特别正，就在这儿。”姑娘往自己眉间一点，“村里人都说，她是观音座下童子转世呢。”
“好。”奚瑶点头，“眉心一颗黑痣，我记住了。”
见她要走，姑娘突然拉住她，“我打他了。”
奚瑶站定，瞟了眼她红肿发紫的脸颊，“我知道。”
“我没让他得逞。”
“我知道。”
奚瑶弯了弯唇角，眸中就凝了个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微笑。
姑娘愣了愣，看见她那明显与年龄不相符的笑，心里就真的有点相信，面前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是个活了几百岁的修士。
她眼睛一亮，整个人马上就雀跃起来，“你会带我娘来找我吗？”
“我不确定。”
奚瑶抬眼看她，想了想，还是认真地道，“但我若能找到她的话，就一定带她来找你。”
“好，我等你。”
姑娘有些失望，想了想，唇边还是凝出了淡淡的笑意，然后便顺着她的指引，迎着月光，向着荒山的方向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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