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军营——
王镇正要坐下,就见宋衍掀开营帐帘子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一时之间,王镇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你还有事吗?”
王镇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宋衍果真不客气,将铁盒子往他跟前一放,直言道:“这铁盒子事关大楚机密,劳烦寻个可靠的匠师来,将这铁盒子融了。”
“大楚机密,就装在这么个铁盒子里?”
王镇拿起铁盒子掂量掂量,嘴上嘀咕着,事倒是也没耽误,立刻招呼人去请军营中最好的铁匠张师傅来。
宋衍当将军营帐如自己家,动作娴熟地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顺手又被王镇倒了一杯。
王镇双手接过,却是嘿嘿一笑。
起初宋衍还不明白他笑什么,等到这茶水入喉,泼辣至极,才回过神来,原来这小子竟往茶壶里灌酒水。
“往常行军打仗,也少不得这两口吗?”
宋衍言语中并无责怪,倒有几分好奇之意。
这在王镇听来,已然是关切了,当下忙卖起惨来:“边陲那种地方,自是苦寒之地,全靠这两口才生出胆气,我可没有什么嗜酒的恶习。”
他说着,故作不经意地卷起袖子,露出左胳膊上极长的一道刀疤:“这酒一入肚啊,暖和的很。”
宋衍的视线果然落在他胳膊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问道:“从军这条路,是自己选的。”
王镇理直气壮道:“是啊,是我自己选的。”
宋衍又问:“你可后悔?”
“不后悔。”
“片刻的后悔都没有?”
阔别多年,宋衍对于眼前这个已经长大的威风将军陌生的很,记忆中还是那个调皮捣蛋,不服管束的臭小子。
王镇沉默片刻,才抬眼盯着宋衍回答:“不后悔,即便你我之间的情分因此淡了许多,我也没后悔。”
宋衍点点头,端起茶杯递到嘴边:“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坚韧。”
“不,我天生就是卑劣之人,我从军并非如你所想是为了报国,更不是为了争名夺利,我只是不想让你失望。”
王镇这话让宋衍有些费解:“难道你不从军,我就会对你失望?”
“我学识不够,耐心不够,普天之下能让我在短时间内作出点成绩的,便只有从军这一条路了。我舍得这一身骨,拼死也要拿下战功,为的便是成为你心目中对家国有用的人,而非那些年在城里行窃作恶上不得台面的狗皮膏药。”
王镇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笑了起来:“当初风和那场站,我倒在死人堆里,我以为我要死了,你是不知道,我那会有多气愤,满腔的怒气都往心口冲啊,我可不能就这么死了,我怎么能成为一个一命呜呼的狗皮膏药?我得活着,我得让你好好瞧瞧,你当初捡来的狗皮膏药也能成为大将军,我得给你争脸面!”
宋衍低头看着茶壶,沉默许久。
他没想到自己对王镇有这么重要的作用,竟然重要到了将死之时还能成为他最后一口气的支柱。
宋衍素来坚固的心,此刻终于有些松动:“其实,我也不是不可以答……”
“将军,张师傅来了。”
话未说完,营帐外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宋衍。
王镇有些懊恼这人来的不是时候,却也没办法,只得起身:“进来吧。”
张师傅闻言立刻走进营帐,没想到营帐里还有陌生面孔,不由得愣了一愣。
不等他多打量两眼,王镇已经将铁盒子递到他手里:“把这东西融了,里面的东西可不能融了,得好好地取出来,但凡有半点损坏,他都得找你拼命,明白吗?”
张师傅接过铁盒子,连连应声,眼睛却没敢往宋衍身上转。
营帐帘子再次被人放下,王镇奇怪地看着没有离开之意的宋衍:“你不走?是为了说刚才没说完的话,还是为了等铁盒子里的东西?”
宋衍轻轻转动杯子,诚恳点头:“都有。”
这一句都有,总算是让王镇抓到了契机,他嘿嘿一笑,给宋衍倒满酒,又给自己倒了酒,举起杯子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父亲大人在上,受儿子一拜。”
宋衍极不适应这称呼,慌忙扶他起来,干干道:“这般称呼,万不可在人前说,只能无人时喊喊。”
王镇有些失望,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已经占了大便宜,顿时又开心起来:“好!父亲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此时已是深夜,熔铁又要不少时辰,王镇索性将营帐让给宋衍休憩,自己端着酒跑到了小河边。
他与明月对酌,笑得癫狂:“我有父亲了,我有父亲了,我终于有家了,我有家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我无憾了,就算有朝一日战死沙场,我也无憾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终于有父亲了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王镇忽然哭了起来,素来镇定、杀人不眨一下眼的大将军,忽然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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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走失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家人,哭得可委屈,可劲地哭,止不住地哭……
翌日,宋衍起身走出营帐,一抬眼,便看到王镇核桃般肿的双眼,不免一怔。
不等他开口询问,王镇已笑呵呵地打趣自己:“昨晚我睡在外面,没注意看旁边就有一堆花丛,结果被蜂虫蛰了两眼,属实滑稽。”
宋衍知晓他这是哭过了,又知他好强,当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再没说旁的。
王镇欢快地扬起嘴角,哼着战歌将人带到张师傅跟前。
张师傅正搅着白布,让白布的水滴落在烧红的铁上,而那已被融出一个洞眼的铁盒子里,还伸出去一块黑漆漆令牌大小的东西,看起来像是隔热,以防烧到里面的东西。
“还要多久?”王镇开口询问。
张师傅面色惶恐中动作却有条有理,丝毫不乱:“至多一刻钟。”
宋衍听到这话松了口气,他甚至已经透过那个打开的洞眼看到里面的竹简,心中既是紧张又是雀跃。
一来,找到天兵机关阵,意味着他在金陵潜伏的日子终于结束,从此不必偷摸做人。
二来,天兵机关阵,对大楚巩固国土,甚至吞并他国,有着非凡的意义。
三来,这样重要的东西,没落在别人手里,只落在他手里,若是尚未拓本的孤本,那从此便无忧了。
一刻钟转瞬即逝,铁盒子里的东西终于被拿出来。
宋衍接过竹简一看,目光不由得一亮,那竹简上分明写着五个字——天兵机关阵。
他忙将东西收入囊中,拍拍张师傅的肩膀:“辛苦了,今日之事不可对外言说。”
“是!”张师傅大声应下,不敢违背。
王镇见宋衍这般高兴,挥手示意张师傅退下,随即上前讨喜:“父亲大人可还满意?”
“很满意,墨渊阁的事多谢你了,这竹简的事也多谢你了,我这就回洛阳述职,你的功劳我也会向圣人提起。”
宋衍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他现在连一刻钟也忍不了,恨不得立刻回到洛阳,将天兵机关阵交到圣人手中。
“父亲大人,这样重要的东西,你孤身回洛阳怕是不妥,我派兵给你……”
不等王镇说完,宋衍便撇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你的兵自当在金陵值守,怎能随我一块去洛阳,不知情的只怕你这是要造反!”
“那我把娘子军派给父亲大人,她们本就没有被编辑入册的,算不得军营中人。”
王镇不死心地看着宋衍,满眼都是担忧,宋衍想了一想,不再推拒,点点头:“也好。”
半柱香后,娘子军齐齐出现,同宋衍一道奔出军营,直往洛阳而去。
饶是再快的马,也少不得数日才能到洛阳。
宋衍唯恐路上出什么意外,导致怀里的竹简丢失或者被人掉包,如此焦灼难安之下,他打开竹简看了起来。
没曾想,这一看竟是毛骨悚然,更难入眠。
这天兵机关阵,竟然是教人如何以活人做偶的,手段残忍卑劣,用意更是歹毒,竟叫这些活人做成的人偶,上战场去打仗。
比起怕刀怕火的士兵,这些披着木偶石偶皮的人偶,能以一当十,不畏弓箭,可偶中之人却是丧尽意识,犹如丧家之犬,喂养一番,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
宋衍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夜未眠,快马加鞭奔赴洛阳。
皇城之中,圣人接过竹简,擦了擦手,认真看起来,许久都未说话。
宋衍站在一旁,不断在心中措词,到底该如何劝说圣人才最有效,又不惹怒圣人。
他正想着,重物落地的咚一声,打断他的思绪。
“岂有此理,天底下竟有如此毁天灭道的恶毒术法,这样的东西怎能存于世间?”
圣人愤怒起身,说话间,浑身都微微颤抖着:“真没想到,朕花费这么大精力寻来的,竟是这么一本鬼书,朕实在是罪大恶极。”
宋衍心中暗喜,为圣人的态度长舒一口气。
圣人说着头疼地扶着太阳穴,缓缓坐下:“行之,你将这东西速速烧了,朕看了便头疼,也向朕讲讲你这一路遇到了什么,又是如何找到这天兵机关阵的。”
“是。”
于是宋衍将探袭墨渊阁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番,连带着遇到的那些非凡木偶人,都讲了个仔细。
他说完故事,抬眼看向圣人,圣人早已恢复冷静,正一脸深思地望向远处。
许久都未曾开口说话。
这让宋衍有些后悔,该不会圣人听了他描述的那些木偶人,改变了主意,想要试试这竹简上的秘法吧?
他蹲下身,伸手去捡竹简,正要点火,圣人却开口了。
“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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