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别说是超过二十四小时不理沈京衡，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池梨梨对他甚至算得上是没脾气。

    因为在进入叛逆期之前，她压根儿就没生过沈京衡的气。

    哪怕是一开始被他无视，被他冷言冷语对待，她也顶多就是难过一下下，从来没有生过气。

    后来，等到池梨梨长大了一点，她也很少生沈京衡的气。

    因为她必须得承认，沈京衡在很多事上的确比她考虑得更周全。

    每次和他闹完别扭，复盘问题的时候，要么是他俩各占一半，要么全是她的问题，所以她才会有十次吵架里只有零点五次占上风的战绩。

    第一次和沈京衡生气的情形池梨梨已经记不清楚了。

    她只记得自己气得最厉害的那一次。

    当时她刚上初三，颜控的属性已经日渐明显。

    在一次校运动会上，她喜欢上了高中部的一个学长。准确来说，是喜欢上了他的长相，看起来很高冷，结果打架又特别狠。

    在那段时间里，池梨梨画的所有画都是和这个学长有关。

    有的是素描，有的是油画。有的是写生，有的是想象。

    总之，光是看画，都能感受到她有多春心荡漾。

    不过，只是画画还不足以抒发她的喜欢。

    每天晚上，她还要和许萌打电话大聊特聊，畅想未来：“等我画满九十九张，我就把这些画送给学长！”

    许萌却劝她冷静：“还是别了吧梨梨，要是被你哥哥知道，到时候你又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个时候，沈京衡不再像池寒兰在世时那样纵容她，而是开始对她有所管束。

    池梨梨一听这话，脸上的兴奋骤然消失。

    她想反驳许萌，但又觉得许萌说得不无道理，最后只能没底气地嘟囔道：“我就是送几张画而已，又没做别的什么。要是这都不行，那他也管得太宽了吧。”

    尽管有失败的风险，可池梨梨还是决定赌一把，要不然永远没有成功的可能。

    遗憾的是，在她画到第九十八张的时候，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天晚上，她放学回到家，准备去画室画最后一张，结果来到画室后，发现之前的那些画居然全都不见了。

    她跑去问老叔是怎么回事，被告知是沈京衡吩咐收了起来，于是她又跑去找真正的“偷画贼”。

    一推开书房的门，只见沈京衡坐在书桌前，神色淡漠地盯着桌面上的东西。

    上面放着的正是池梨梨的画。

    可是，没有一幅是完整的，全都被撕碎了。

    看见这一幕，池梨梨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的眼睛。

    她快步走过去，在桌上的碎纸堆里翻找了好半天，确定里面没有一张完整的画后，不可置信地回头看沈京衡。

    可沈京衡像是没有感受她的愤怒，视线依然落在桌上。

    小姑娘的画很有自己的风格，色彩清新明亮，充满蓬勃的生命力，就像她的人一样。

    大多数时候，她画的都是风景，偶尔也会画人，但从不画具体的人。

    更不会像眼前这些画这般，就算如今变成了一张张的碎片，也无法戳破从画里不断冒出的粉红泡泡。

    映在沈京衡的眼底，化作了挥散不去的阴霾，藏在长睫之下。

    池梨梨没有发现。

    她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大声质问道：“你疯了吗？凭什么撕我的画！”

    听见池梨梨的声音，沈京衡才缓缓抬起眼眸。

    小姑娘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他。有不解，有诧异，但更多的是愤怒。

    对上她的视线后，沈京衡清清淡淡的情绪依然没有出现任何波动。

    他平静开口，从容地回应她的质问：“你忘记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

    池梨梨一脸困惑，显然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

    见小姑娘回想不起来，沈京衡不介意提醒她：“你说，你只会画我。”

    闻言，池梨梨先是一愣，而后一脸愕然。

    她的确说过这话。

    是在沈京衡第一次看见她的画的时候。

    当时她如同献宝般，带着讨好意味，向他保证道：“哥哥，以后我只画你，不画其他人好不好。”

    沈京衡也没说好或不好，只是漫不经心地问她：“如果画了别人怎么办。”

    她不假思索道：“随便你处置。”

    回忆起这件往事后，池梨梨更气了。

    气自己年少无知，为了讨好沈京衡连自己的灵魂都出卖了。

    更气沈京衡的“随便处置”竟然就是这样撕掉她的画，完全不尊重她的付出。

    可是，话是她亲口说的，池梨梨现在没有立场再去指责沈京衡什么。

    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恨恨地瞪了一眼不可理喻的男人，最后摔门而出。

    池梨梨实在是太生气了。

    不管她是看漫画书，还是看搞笑综艺，都无法发泄掉这股怒气。

    第二天，她连学都没去上，郑明诚叫她吃午饭也不吃，一直待在房间里不愿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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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下午。

    听见开门声，池梨梨立马用被子把自己裹紧，知道是沈京衡回来了。

    熟悉的脚步声逐渐向她靠近，最后停在她的床边，但她的被子并没有被掀开。

    池梨梨等了几分钟，也没有等来其他动静，疑狐着，试探性地拉下被子，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转着转着，和坐在窗户旁的沈京衡撞了个正着。

    池梨梨：“……”

    她哼了一声，打算移开眼，却见沈京衡朝床头柜的方向扬了扬下颚。

    池梨梨扭头一看。

    只见上面放着一支录音笔。

    池梨梨一愣，几秒后，坐起身，拿过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开头的部分是一段嘈杂的环境音，听上去像是在网吧。

    大概过了四五秒，出现了聊天对话，只不过都是一些陌生的男声。

    其中一个问：“听说最近初中部有个小学妹一直狂追俊豪这小子啊。”

    另一个回：“我看你是太久来没学校，找不到话说了，追俊豪的多了去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这次这个小学妹可不一样，长得特可爱，还特有钱。每次俊豪在朋友圈发了想要什么东西，第二天就会收到同样的东西。喏，他现在穿的这双限量版球鞋就是那小学妹送的。”

    “我靠，敢情还是个小富婆啊。那俊豪这次可要抓牢这个长期饭票啊。”

    回答这话的是池梨梨唯一熟悉的声音，嫌弃道：“还是算了吧。这种纯情小妹妹当鱼养在池塘还行，要是真和她发生点什么，最后被她缠上了，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才麻烦。”

    “啊也对，那还是随便玩一玩好了。等玩腻了再……”

    没下限的玩笑话戛然而止。

    是沈京衡关掉了她手里的录音笔。

    池梨梨还保持着一开始的坐姿，一动也不动，表情也没什么变化，盯着空气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她拉起身后的被子，将自己重新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如同一颗粽子。

    见状，沈京衡眉眼轻敛，起身走了过去，剥开了“粽叶”。

    果不其然，小姑娘正在安静地掉眼泪。

    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溢出眼眶，打湿了她的头发，乱七八糟地黏在了脸上。

    沈京衡神情微凛，俯身替她擦去眼泪，嗓音低缓道：“为这种人哭不值得。”

    “我、我才没有为他哭呢。”池梨梨不服气地反驳。

    这是实话，不是嘴硬。

    因为她本来就只是看上了那个人的脸，至于他的人品有多烂，是不是在欺骗她的感情，她一点都不关心。

    她只是觉得很丢脸。

    昨天还大张旗鼓地和沈京衡大吵了一架，结果今天就被现实教做人。

    于是沈京衡越是帮她擦眼泪，她就越是哭得厉害。

    池梨梨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想要转移注意力，抽抽噎噎着，和沈京衡翻起了昨晚的旧账：“我哭是因为，是因为你撕了我的画。要是画还在，我现在就可以烧给他，给他当头七的纸钱了。”

    闻言，沈京衡牵了牵嘴角，低声一笑。

    这才是他的小姑娘。

    说完这话，池梨梨发现好像确实有助于稳定情绪，于是继续输出道：“所以，你应该向我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撕我的画。”

    沈京衡的拇指指腹摩挲着小姑娘的头顶，脸上有了一点反思之意，按照她的要求，和她道了歉，也做出了保证。

    这一次，的确是他太冲动了。

    该被撕碎的应该是那些对她心怀不轨的人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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