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权……
本就长期困扰裴炎璟的那个错误的抉择，在被第三个人提及时，
心情又仿佛回到了当其时。
在做出选择前，裴炎璟去见了他的亲弟弟。
他亲弟弟也长得像裴家人。
只是，气质截然不同。
自信并阳光的少年。
他对自己继续留在原本的家庭，或是回到亲生父母那里，都毫无所谓。
这个亲弟弟对自己的现状很满足。
穿几百块的球鞋，一两百的衣服。
他生活的一切都是普通且简单，无所谓要变得更富裕。
裴炎璟第一次看见他时，甚至还在想：
太好了，他满意现在的生活，所以不换回来也没所谓。
两家人将难题交给了裴炎璟来抉择。
他们给了一个月的时间让他选。
纵然有了答案，但还是想，再等一个月期限后，才说出他的决定。
然而，就在这一个月期限即将到来前。
裴星灿却总是焦虑不安。
他并非不愿意放弃现在的富裕生活。
不，他享受现在的富裕，但却是精神上的富裕。
他享受母亲在知道真相后，仍然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他享受父亲尊重他异想天开的想法。
更享受哥哥给予的呵护。
尝过美味细糠的他，贪心地想霸占不属于他的一切。
裴炎璟能看懂裴星灿的这点心思。
可他并不认为，星灿这样想，有什么错。
时间培养出来的感情，不一定就会输给“血缘”。
直到即将抉择的日子，意外还是来了。
……
裴星灿的亲父母，是很疼爱他们的孩子的。
他们正常消费，也能将日子过得滋润。
然而他们却选择让孩子念了贵族学院，希望他得到更优质的教育。
穷人家的孩子在普通学校，应试教育。
贵族学院的学生，在学校，能学到各种不局限考试的知识。
但也正因如此，没见过世面的学生会被嘲笑。
家里穷的学生，会被嘲笑。
表面对生活满足的亲弟弟，原来不过是伪装。
那天，裴炎璟亲眼见到，亲弟被欺负时的狼狈模样。
就连抵挡在他跟前，吓退了那些欺凌者后，还能看见从亲弟弟眼里流露出的向往。
向往变得像他那样。
因为有权有势带来足够的底气。
他对学校的教育很满意，但他却恐惧被别人瞧不起和欺负。
他渴望成为像裴炎璟那样的人。
他憧憬着裴家的生活？
裴家的生活，本就属于他的。
星灿即使回去，也会被他的亲父母所疼爱。
要他不愿意让亲弟弟回来，那本该属于他亲弟弟的一切……
情感和理智产生的分歧。
正常来说，他们本来就是交换了错误的人生。
裴炎璟犹记得那一天……
“星灿，我想让你们换回去……”
“不要！”
只是提及，小男孩就彻底失去了理智。
“你是我的哥哥，我不要离开！”
他恳求。
裴炎璟选择了理智，所以，他无视了裴星灿的诉求。
坚持自己的选择。
他转身走回楼上。
裴星灿跟了上来：“如果哥哥抛弃我，那我就不能再踏足这里了！”
豆大泪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为什么不维持现状？！”
声嘶力竭。
可比起他的“任性”，亲弟弟的乖巧却更成了鲜明对比。
“不要闹了，那才是你的爸爸妈妈，换回去后，你还是可以回来——”
目睹自己亲弟弟被欺负的心情并不好受。
但其实，那亲弟弟在裴炎璟眼中，依然是个陌生人。
但换回来，才能将一切，换回正轨上。
在裴炎璟转身的时候，便看见那个最喜欢“哥哥”“哥哥”地喊他的弟弟，如同坠入深渊般，在楼梯翻滚，掉落，流出一片鲜红的液体。
“星灿？！”
他声音颤抖，惊恐下，有一瞬间慌乱导致的身体僵直。
他的手，好像碰到了星灿了……
是他不小心把星灿推下去了？
应该是星灿自己不小心。
但……
如果不是他，星灿就不会不小心。
不……
不对，是他害的！
是他害星灿变成这样的！
……
裴家人不敢将这事，告诉裴星灿的亲父母。
然而，不知情的亲弟弟，却主动找到了裴炎璟。
两家人，都将维系他们命运的决定权，交到裴炎璟身上。
裴炎璟承担了所有。
却从来，没有人让彼此坐在一起，相互交谈。
憧憬成为像裴炎璟那样的亲弟弟，却跟裴炎璟说：
他不想换回去。
他喜欢现在的生活。
喜欢平凡简单的。
被欺负，不因为他没有裴这个姓，而是他天生的懦弱。
之前，他说对是否换回来，都没有所谓。
只是怕说出心底话，让亲生家人伤心难过。
“对你们来说，裴星灿才是你们的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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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现在的爸妈才是我的爸妈。”
原来，这一个月来，他都在做着无用功。
原来，是他自以为是。
原来，是他乱决定别人的命运。
……
心里本就懊悔，在听到裴星灿的双腿有可能落下终身残疾后，更是自责。
是他的错。
星灿说什么，他都要满足他。
*
此刻的门外。
裴星灿再次亲口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让裴炎璟再一次陷入当日的自责中，无法从痛苦抽离。
然……
夏訾枫疑惑地问：“裴同学不是你的亲哥哥，那你为什么要欺负他？”
“我没有！”
他没底气能笃定回答。
杂物房的门是反锁的。
裴星灿来的时候，已经注意到这栋教学楼没有任何人。
所以，或许是哥哥将夏訾枫反锁在这里。
但也有可能，哥哥就和夏訾枫待在里面。
他不确定。
不确定自己的话，除了被夏訾枫听见，还会被他哥哥听见吗？
“星灿弟弟，说谎可不是好孩子的行为哦。”
看不见夏訾枫的表情。
也能从她声音中，感受到这人一直在掌控全局。
“无论是你的亲父母，或是你现在的父母，他们都在欺负着裴同学呢。”
从来，就没人注意裴炎璟的感受。
让还是孩子的他，决定大人都无法决定的事情。
让还是孩子的他，承担做出错误决定，将可能带来的后果。
“无论两家是否将孩子换回，总不会有十全十美的答案。
这不完美的部分，让你哥来承担，
不说明大人都在欺负他吗？
而你也和大人一样，甚至，比那些大人更持久地，过了那么多年，都不放过他，反复欺负他。”
“我没有！”
不，他有的。
他一直都在欺负哥哥。
伤害自己，惩罚他的抛弃！
一直以来，哥哥都会如他手上的提线木偶。
只要他说“这是你害的”，那无论什么要求，哥哥都会无条件答应。
他知道自己成为了哥哥的压力。
可是他们是家人……
他怎么可以抛弃自己！
所以，他没有错！
“如果没有错，那为什么不将你的秘密告诉裴同学？”
夏訾枫托着腮，头微垂。
看着手中的书籍。
似乎，她就是能一心二用。
“是什么秘密？！”裴炎璟压低声音，不让裴星灿听到。
夏訾枫为什么知道星灿不是他的亲弟弟？
她到底知道多少秘密？
星灿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他？
太多问题，缠绕在裴炎璟的脑海中。
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夏訾枫只是给他一张标志性的笑脸。
嘴巴在笑，双眼却平淡没有情绪。
裴炎璟不敢再发声。
“星灿弟弟，”
夏訾枫放下了书，“咔嚓”一声。
将内锁打开。
裴星灿也打开了教室外的反锁。
只要他推开，就能知道，裴炎璟在这里。
夏訾枫：“墨巡可不想回到裴家哦。”
墨巡，裴炎璟亲弟弟的名字。
那时候，裴星灿在医院昏迷了一段时间。
醒来，就发现裴炎璟不再抛弃他了。
可是，他并不知道墨巡和他一样，喜欢自己自小长大的家。
裴炎璟并没告诉他。
也或许，是因为裴炎璟的自责。
导致他认为，将这事情说出来，只会进一步伤害裴星灿。
那仿佛，是因为墨巡不愿意回来，卑微的他，才得以留在裴家。
“还有……”
夏訾枫就像观众席的旁观者。
对裴家人的事情了如指掌。
“裴同学在这里哦，你可以装作他不在，跟他说出你的秘密。”
小疯子在干什么？！
不是让他不要出声吗？！
为什么还说他在这里？！
裴炎璟越来越不明白，夏訾枫的脑回路了。
说出秘密吗？
那可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秘密。
可是……
“哥哥，你骗我吧，我哥压根就不在这里。”
裴星灿没有推开门。
刚才，看见夏訾枫将裴炎璟扛走的时候，他想要追上他。
但才发现他的双腿那么无能为力。
以及，“墨巡可不想回到裴家哦。”
这句话，不断徘徊在他脑海。
他一直害怕被抛弃……
但是，墨巡不会回来，那么，他就不会遭遇抛弃……
可他却一直沉溺在不安的情绪中，不断伤害哥哥吗？
裴星灿内心有了动摇。
可是……
他不能说！
绝对不能！
“游戏，time over。”
在片刻的死寂后，夏訾枫将门打开。
裴星灿看见了裴炎璟。
“星灿弟弟，”
夏訾枫笑容狡洁，乖巧。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哦。”
她可不是为了修复他们的关系，才弄这么麻烦的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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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已经给你机会了。”
让裴炎璟在房间内，让裴星灿说出他的秘密。
那么，听到他的秘密后，裴炎璟也能装作听不见。
他们是兄弟。
那个秘密，要么一辈子不被发现。
要么，就将它说出来，一劳永逸。
省得日后提心吊胆。
可裴星灿，既不想被发现。
却又时刻因为那个秘密而畏手畏脚。
“刚才给的机会，你不珍惜。”
目光从裴星灿身上，挪向裴炎璟那里。
“不是医院的意外，是人为的。”
“你说什么？”
裴炎璟能理解夏訾枫在说什么。
可他却似乎听不懂。
不是医院意外……
“是我父母故意掉包。”
没了。
已经掩藏不了了。
索性，直接说出来好了。
“是他们想让我过上如今的生活，才故意掉包的，不是意外。”
裴星灿就像一只穿山甲，用盔甲装满全身。
却忘记，穿山甲是真兽亚纲。
和猫狗同一纲目。
本该是顶尖的捕猎者。
他却因为叠甲防御，而让自己走到了濒危名录。
无法行走的双腿，就是他的防御手段。
不断提醒裴炎璟，让他内疚，也是他的防御。
可夏訾枫，此刻却将他的盔甲一片一片的剥落。
失去保护的他，只能作出垂死的挣扎。
“明明知道……”
他的声音沙哑，泪水掉落。
他仍然压抑自己，不让自己发出哭泣的声音。
“明明知道我爸妈是夺走墨巡人生的坏人，
可我比他们更坏。
到现在，还不想放手！
我要你内疚，我要干预你的选择，我这项哥哥眼里有我！”
不知道何时，裴星灿的手落在轮椅的遥控上。
夏訾枫却在他按下逃离的按钮前，捉住了他的手腕。
“星灿弟弟，想从楼上跳下去吗？”
“……”少年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抬头与夏訾枫对视。
“刚才的房间，是心理测试哦。”
夏訾枫将裴星灿带去的那个房间。
有一面的窗户。
内心世界压抑，有自杀倾向的人。
会痴迷地看着窗外的世界。
“你在那边，想过如果跳下去，死掉，那就能让裴同学永远记得你，是吗？”
“星灿？！……是真的吗？！”
自杀？！
为什么他想要自杀？！
明明他已经如他所愿，接受他裹满威逼的要挟，
为何他还要伤害自己？！
“对啊，我很喜欢哥哥，我也想哥哥心里永远有我。”
夏訾枫将那些窗锁死了。
才会打消他脑海一瞬间升起的念头。
可秘密监控，却记录下来了。
记录下他的神态和身体语言。
再是此时，夏訾枫所选的房间。
没有窗。
“真麻烦呢，为了不让你自杀，我可是特意给星灿弟弟你挑选这地方哦。”
“星灿，为什么！”裴炎璟越过夏訾枫，半跪在裴星灿跟前：“为什么你还不满足！”
刘海遮挡了裴炎璟的神色。
可是，歇斯底里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失望。
明明那么努力，任由他任性。
知道他的双腿其实已经好了，是装的后。
还是装傻不愿意揭开秘密。
“为什么不告诉哥哥，我爸妈做过那些坏事吗？”
“不，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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