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莲丈仙十郎把双手拢在袖子里,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连柊昼子藏在哪里都不清楚,怎么可能说到什么拯救她?”
他的手下护卫,开启了一个静音结界,不然这些交谈就要变成公开场合的“大声密谋”。
“她在镇守之森里,我有办法找到她。”
百介还不忘补充一句:“这都是葛花小姐告诉我的,她之前就感应到了镇守之森里有一股邪气,想必是占据了柊昼子小姐身上的吸血鬼留下的。”
“你们黑姬山一族的情报网还真可怕。”
莲丈对他的话没怀疑。
他只是感叹黑姬山家的消息灵通。
“然而,历代大御巫都受到这种邪恶力量的影响,更不用说现在开始吸血鬼化的柊昼子,想要祓除她身上的‘血之诅咒’,并不是你嘴上说的那么轻巧的事。”
“但是,这里有一个人可以办到这件事。”
百介扭过头,看向发光的蓝色蝴蝶。
“夜明大人,你应该觉醒了‘魂削’之技吧?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帮助柊昼子小姐。”
“欸……什么,在说我吗?”
夜明的声音变得慌慌张张。
她应当也没有想到话题怎么会转到自己身上去。
“魂削?”
莲丈仙十郎睁大了双眼,他设法隐藏内心的动摇,深吸一口气:“我有听说过,那是月伽罗一族初代领悟的神技,你说这一代的月伽罗家的少主也会这个技能。”
“应该是真的。”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莲丈和百介顺着声音看去,注意到浮在空中的纸式神。
“是你,久久津一鬼。“
莲丈有些惊讶。
“你之前人在哪里?”
“我和夜行众的人,一直在负责帮助城里还没有躲进周边寺庙神社的民众进行避难。”
那确实是久久津一鬼的声音。
“我的手下有亲眼看到,她发动‘魂削之力’,还顺带斩断了吸血鬼的一条手臂。”
“此话当真?”
“是的,理论上,以魂削之力斩杀柊昼子身上的血之诅咒,并非不可能办到的事,只是做起来困难重重。”
“困难重重,也就是说难度还是很高吧?”
“要是有黑姬山葛花和黑姬山家的支援,就另当别论。”
久久津一鬼向百介询问。
“那么,现在你们黑姬山一族能够提供多大的助力。”
“抱歉,黑姬山这边提供不了什么助力。”
百介摇了摇头。
“葛花小姐被什么人困在城主那边,黑姬山一族的退魔师也因为各种原因,很难赶过来支援。”
他把黑姬山这边的情况说明了一遍。
“我和遥火小姐能够赶过来算是个意外,目前的状况,我们没得选,只能把手中能打的牌,都尽可能打出来。”
“是吗?”
久久津一鬼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朝廷方面,也不用太指望了……我不认为朝廷短时间能够派出人手赶来,出羽国境内虽然也有传统的‘武家八楯’的豪强和地头,但是外面的情况也发生了变化,在妖物数量增多的情况,也只有自保之力。”
“只剩下我们的话,想要摆脱这个局面还是力有不逮。”
莲丈仙十郎摇了摇头,态度也明显变得悲观。
“请等一下。”
忽然,蓝色蝴蝶式神里,传来了月伽罗夜明的声音。
“要是大伙都在这时候放弃,那不仅仅是那位御巫柊小姐,连霞之城的民众也无法幸存下来吧?”
夜明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不能就这么离开,我这边的慈济院是收留孤儿的收容所,除了这里以外,城里还有避难的民众吧?我们这些人是所谓的退魔师,大家明明是信任我们才这么称呼我们的,然而却在关键时刻临阵脱逃,这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
她加重了语气。
“大家再好好想一想,或许我们能够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月伽罗家的少主,你这话说得轻巧,但是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容易吧?”
身为“御用商人”的莲丈仙十郎摇了摇头,他是个现实主义者,也不是随意可以说动的人物。
“这是要让所有人搭上性命的行为,至少我们莲丈商会这边,很难为了这种事把珍贵的人力投入进去。”
他说到这里,也看了一眼久久津一鬼。
“久久津,你该不会同意这么幼稚的主意吧?”
“不,我觉得值得一试。”
久久津一鬼道:“另外,我也在派人搜索柊昼子的下落,其实,就算你们所有人离开,我也会找机会独自杀了她,好解决神樱树异变……当然,要是夜明的‘魂削’可以斩掉她身上的诅咒,我也不会拒绝这个方案。”
“你?”
莲丈仙十郎眨了下眼。
“久久津,你真的有这种打算。”
久久津一鬼沉默不语。
众人也保持着沉默。
“胜算是有的。”
百介趁此机会,再度开口:“莲丈大人,我想问一下,莲丈商会是否有保存一样物品,那是一百五十年前弓圣的遗物,据说是涉及到了‘百鬼大封印’的重要物品。”
“不、你为什么连这种事也知道?”
莲丈的震惊可想而知。
老实说这都到了要逼自己杀人灭口的程度了。
“好吧~算了,我是有那件遗物,毕竟是委托我们一族保管的东西!”
也就在莲丈说话的同时,从正门的方向,传来“砰”的爆炸声,术者们布置在会馆建筑内外的数层结界也在一刹那粉碎——
呼啦!
妖气也从外界喷涌进来,狂风般的妖力波长激昂响奏着,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呵呵。”
身材高大的男人从被破坏的正门走了进来,他的身体极为魁梧,全身被结实的肌肉覆盖。
“虽然能知道会碰到熟人,但是没有想到连你也在这里啊,小子。”
高大的男人散发出强烈的妖气,他歪着宛如岩石般的粗短脖子,双眼盯着百介。
“机会难得,这次一定要杀了你和莲丈仙十郎。”
“九鬼?”
百介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再见到此人。
“这个鸟妖,不是已经被我们杀死了吗!?”
莲丈仙十郎也张大了嘴。
他身后的护卫们也紧张起来,伸手去摸腰间的配刀,受雇于商会的术者们也在长袖子里握紧了符咒。
会馆里直到刚才还轻松的气氛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吼!
壮汉“九鬼”怒吼着。
狂风瞬间刮了起来,夹杂着狂热愤怒的妖风,就这样对着众人迎面扑来。
这是几乎可以媲美凶妖级别的妖气。
像是狂风骤雨般袭来,那沁人心肺的压迫感。在场的所有人一动不动。
就像是畏惧了刚才的那声怒吼,身体变得动弹不了了。
但是,一个人除外。
百介在这一瞬间,就做出了行动。
他如同箭矢一样冲了上去,这一刹那,他全身被灵力缠绕,化为一道流星般瞬间杀到,贯穿空气一般袭来。
“崩星。”
百介操控着灵力,奔驰的刹那仿佛化成了战车,人和枪的质量爆炸性的增加,枪尖刺中了九鬼的身体,如同炮弹一般把这个妖怪撞飞了出去。
‘不能让这家伙进入会馆造成更大的破坏!’
他在一瞬间得出了这个结论,双手握持的长枪蕴含螺旋贯穿的力道。
“虫子,你在找死!”
九鬼的肉体没有被刺穿,他的胸口皮肤上长出了钢铁的羽毛,形体也在扭曲,没有了天神樱释放的清净之气,身为大妖的它,也没有必要维持着人形。
皮肉下更多的羽毛钻了出来,壮汉的脸越发的形貌狞恶,从脊背上伸展出巨大的长翅,边缘毛翎锋利如刀。
“滚开吧!”
宛如声波武器之类的某种东西,冲击在了百介身上,他的耳膜几乎被震破,人也被冲击麻痹,被向后弹飞。
“虫子,上一次的战斗不算,这一次我会让你真的体会什么是绝望。”
九鬼发出咆哮,提高全身的妖气,双翼展开,进行更彻底的变形,它的全身长出钢羽,漆黑的妖气也在空中扩张了开来。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它发出尖锐高昂的啼叫,蜕变成了自身的妖身原型。
冥府的铁鸡。
那是头上长着铁冠,身披钢铁般的羽毛,被认为生活在地狱深处,以啃食地狱中的罪人,凿破颅骨,吮吸脑子,以此为刑罚的地狱怪物。
轰!
城下町的另一侧街道,也传来了巨大的爆炸,还有浓烈的妖气和灵气,那是退魔师和大妖怪在进行对抗。
‘看样子,很有可能是夜明和久久津一鬼都被迫参与战斗。’
百介在脑海整理情况。
他也没有料到“九鬼”这家伙死后还能复活。
‘返魂术吗?这么说来,赤松满祐那边就很可疑。’
他的脸色变得阴沉,刀刃般锐利的目光移向九鬼的真身,也就是这只鸡型的大妖。
“……八福会,也插手了吗?”
铁鸡没有回答,也不屑于回答。
它的那双鲜艳的像是滴血的双眸凝视着百介。
——昏暗的怒气和杀意。
在这血红的妖眸中错综复杂的卷成漩涡,化成妖气寄宿于双瞳里。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音波就如同聚焦在一点的风暴般奔袭而来。
地面被撕裂,音波如同炸弹一般轰击过来。
百介用从遥火身上取回的“缩地护符”,闪身避开,他同时也取出了逢魔丸。
‘这家伙的妖气几乎可以媲美凶妖,不过本质上还是大妖,没办法,知道它真身弱点的也只有我……这个局面下,也只有让我这个受到‘敌视’的诱饵出阵,好让会馆里的普通人转移出去……’
百介不在犹豫,直接拔出了逢魔丸。
下一秒——
短刀刀尖对准了心脏,刺入进去。
他将自己的心脏刺穿,不,是把逢魔丸的妖力注入进去,注入到心脏部位的“灵核”里。
轰!
胸口仿佛要被炸开。
逢魔丸消失在伤口处,只有心脏的部位,仿佛被埋入了火焰般的炽热。
心脏鼓动起来,一片火热。
就像是火焰和热量的漩涡,滚烫的热能,往身体的每一寸扩散——这股热流以心脏为中心扩散开来,朝着头、肩膀、朝着手脚流去——传遍全身的细胞,撕裂阻碍,朝世界爆发开来。
异变发生了。
下个瞬间,百介全身喷涌出类似岩浆,或者说是类似瘴气的紫黑色粘稠气息。
他的身体就如同变成了某种力量寄宿的洪流,那里喷发出巨大的光芒,连他本人的身影也消失——在热浪升腾摇曳的紫黑色火柱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重新成型。
见到这一幕的铁鸡“九鬼”的瞳孔陡然紧缩,“唰”的一下,它那翅膀展开,无数刀片一样的钢铁之羽飞射了过来。
只是还没靠近,就在紫黑色的热浪中腐化,那是蕴含剧毒的毒焰。
也就在火柱般的紫黑色光影里,百介的肉体也开始改变,他的身上,现了一层铠甲般的产物,那是全身幽暗深邃的紫色骨质铠甲——蝎子、蜘蛛、独角仙或是某种毒虫的甲壳,只会让人联想到节肢动物的外骨骼,依附在身体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