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桓珅闻言,瞬间怒火中烧,“你竟敢说我的诗词是无病而呻?”
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这样评价他的诗作!
他父亲就曾这样贬斥过他。
江颂宜冷嘲热讽地说:“一个大男人,成天沉溺于悲春伤秋、吟风弄月,我这样的闺阁女子都感到汗颜。”
俞桓珅瞪着江颂宜的双眼几欲喷火,“那你倒是吟咏两句,看你能从口中吐出什么珍珠般的话语!”
江颂宜挺胸抬头,铿锵有力地说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白鹭五十州。”
俞桓珅惊讶不已,没想到这个乡野女子竟能出口成章。而且,这等千古流传的佳句,他竟然从未耳闻!
此时,书斋中的学子们纷纷鼓掌称赞,一位书生赞叹道:“好诗!好一个收取白鹭五十州,果然名不虚传,永定侯之女名下无虚!”
那些学子皆身披青色长袍,胸前以金线绣就龙腾凤翔的“白鹭”二字,显然隶属于西晋赫赫有名的白鹭书院。
俞桓珅自然也对他们了如指掌。
走在前头的书生,身姿如苍松翠柏般挺拔,五官英挺,剑眉入鬓,星眸闪亮,广袖挥洒间,宛如浩然正气的化身。
他直言不讳地道:“桓珅兄,江大小姐的诗句,与你的那些吟风弄月的柔美诗篇相较,的确是优劣立判,你身为男子,整日沉溺于春愁秋思,竟然不如一位闺中女子那份豪迈之情。”
“黎霆珣,你给我闭嘴。”
俞桓珅虽然也觉得江颂宜的诗句颇佳,读来令人热血澎湃,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仍硬着头皮反驳:“如今西晋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这正是盛世应有的景象,何须你在此显摆匹夫之勇!”
那被称为黎霆珣的书生却挥袖挺胸,铿锵有力地说道:“当今天下太平,全是仰赖永定侯率铁骑镇守边疆,这百姓的安宁幸福,亦是陛下圣明政治与无数戍边将士的牺牲换来的。而你却在此时嘲笑永定侯之女胸无点墨,我为你这等文人感到羞耻。”
他身后的学子们虽不敢公然对抗俞桓珅,却也纷纷颔首赞同。
俞桓珅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羞愧难当。
他紧握双拳,目光投注在江颂宜身上,满怀羞愧地说:“江大小姐,我向您道歉,是我见识短浅。我本应敬佩永定侯的英勇,却不应轻视您,您的诗才与志向远在我之上,我自愧不如。”
黎霆珣对江颂宜微微一礼,那清正的眉宇间透出一抹温暖的笑意,“敢问江大小姐,您的这句诗是如何灵感迸发?莫非是才思敏捷,一挥而就,堪称诗界仙子。”
江颂宜在听到俞桓珅称呼他“黎霆珣”时,心中不禁暗暗惊讶。
原来,这就是她上辈子在科举殿试之前,被三公主辛夷茗尧看中,囚禁于幽暗别苑,遭受非人折磨的倒霉书生!
少年的身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身着的那件青衿学子服,经过反复的浆洗,已经泛起淡淡的乳白色。
他的头上,儒巾简朴,没有缀以玉冠或是华美的簪饰,与周围一圈衣着光鲜的富贵官宦子弟相比,他显得尤为清贫。
然而,这位少年的五官坚毅而俊朗,眉宇间透露着一股剑气,仿佛疏阔的松风与皎洁的明月都凝聚于他的眼中。
他身姿挺拔,宛若山巅上挺立的青竹,既不自卑也不傲慢,流露出一种少年特有的凌云壮志。与他同行的那些寒门学子,似乎都隐隐以他为领袖。
他这样的人,原本应该金榜题名,得以在世间施展其宏伟的抱负。
然而,在前世,他十年寒窗苦读,最终却只成为三公主别苑中的一堆牡丹花肥。
江颂宜不由得感到一丝惋惜。面对他的谦逊询问,她只是轻轻摇头,温言道:“黎公子过誉了,我并非什么诗仙,这首诗也不是我所作,而是出自诗鬼李贺之手。”
她曾跟随师父修炼,师父不仅教会了她修行之道,还传授了她诗书与礼乐的知识。
这首诗,也是在师父的书房中偶然发现的。那时,她不仅看到了诗句的摘抄,还有诸多详细的典故注释。
“诗鬼李贺?这名字听起来颇为陌生,我竟从未有所耳闻。”
黎霆珣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与身后的一众学子互相看了看,都摇头表示未曾听闻过这个名字,仿佛在说,如此卓越的才华,怎能默默无闻。
即便是俞桓珅也说道:“我家中藏书无数,我有幸遍阅群籍,但也不曾听说过江大小姐口中的这位诗鬼李贺。不知江大小姐是在哪里看到李贺的诗句的?”
听到这话,江颂宜的表情微微一滞。她当然是在师父那里看到的,但在这个节点,她还没有机会遇见师父。
江柏川见她一时间无法给出解释,忍不住戏谑道:“妹妹,这句诗不会是你一时兴起随手写下的吧,却不好意思承认吧?”
俞桓珅则以为江颂宜是出于谦虚不想追求虚名,想到自己之前还猜测她是想通过模仿来求得才名,脸上不禁泛起了更深的红晕,道:“没想到永定侯不仅勇冠三军,而且膝下两位千金都才华横溢,江大小姐的才情和仪态,更是让我等望尘莫及。”
江颂宜习惯了俞桓珅与她对峙的场景,但现在突然被他如此夸张地夸赞,不禁感到有些不自在。但她并不追求那些虚无的名声,而是坦诚地回答:“在我师父的书房里,收藏着诗鬼李贺的诗集。那里有许多类似的名篇佳句,不计其数。”
俞桓珅对诗词有着浓厚的兴趣,当即问道:“请问江大小姐,您的师父是哪位高人啊?”
“家师……”江颂宜的话戛然而止。
师父如同飘逸的仙人,超脱尘世,仿佛与世无争。自从他收她为徒那一刻起,她便尊称他为师父,但对于师父的真实姓名和字号,她却一无所知。
【重生一世,世事变幻莫测,也不知是否有缘再次遇见师父。若真需等到死后化作孤魂野鬼才能重逢师父,那我宁愿舍生忘死,也在所不惜。】
江柏川和老夫人听到江颂宜的心声,都不禁心头一震。
她真是一位果断的女子。
黎霆珣笑着戏谑道:“这位师父,莫非是江大小姐凭空杜撰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