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莲方才只顾着扒饭，还没吃炒雍菜。

    此刻听施益丰问起，瞧了瞧，鲜绿的菜叶上面似有肉末。

    吃了一口只觉爽脆鲜香，还有些海鲜独有的鲜味。

    “真真好吃，闻着竟像是虾的味道。”英莲说罢，又吃了一口。

    “是虾没错了，是冯婶子叫小五送来的虾酱，拿来炒雍菜再好也没有。我家酒楼有个厨子最擅炒这个菜，来的客人都点。”

    施益丰说着又讲了讲槐花麦饭是如何做的，还有小时候柳氏领着他去打槐花时的趣事。

    见甄士隐面上不似先前颓唐，才安了心。

    且说送虾酱的冯氏，是董小五的母亲，丈夫五年前出海死了，是个寡妇。

    生了五个孩子，董小五是最小的一个，上面的大儿子与施益丰差不多大小，中间还有三个女儿。

    董小五跑回家吃中饭，对冯氏说了先生的事。

    冯氏虽然常年生活在海边，可也知道县里读书的孩子，有考中举人的，到外头去大家也都恭恭敬敬地对待。

    现在大儿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三个女儿两个嫁了人，一个也说了人家，家中日子好过不少。不想董小五一辈子打渔种地，就希望他能好好读书，以后也去城里当个人人敬重的举人老爷。

    先前是先生回原籍去了，董小五读书就耽搁了下来。

    现在又来了个更有本事的先生，为了儿子她也得巴结着。

    是以吃罢午饭就冯氏打听着去甄家看了。

    也是探探虚实，董小五道听途说来的也未必全然是真。

    且巧那会子甄家刚搬了进去，方闻秋派了人帮着甄家收拾屋子。

    县老爷家中的人都来帮忙，言语间对甄士隐也颇为恭敬。

    流放而来的犯人，还没哪家有县老爷关照呢。

    看来董小五打听来的消息非虚，这家子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想到此处，冯氏就更存了要与甄家交好的心思。

    见方闻秋安排的妥当，自己帮不上忙，白站在那里还要人招呼

    就地里去将蕹菜、水芹拔了一些，并一筐槐花，一篮子烧饼、两瓶虾酱让董小五送过去。想着甄家灶房也已收拾妥当，晚上该开火了，正好能吃。

    董小五小孩子好新鲜，在甄家东摸摸西看看赖着不愿走，一直到了磨蹭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在灶房看施益丰做饭。

    东西还没归置停当，但也可以开火了。

    施益丰打扫干净灶台，就着趁手的东西，给槐花里拌上面粉上锅蒸了，做成槐花麦饭。

    还余下一些槐花来炒海鸭蛋。

    海鸭蛋是方闻秋派人送来的，有整整一大筐。

    想着不能白拿董小五家的东西，就多打了几个蛋，炒了满满一海碗，让董小五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雍菜炒起来快，而且刚炒出来的好吃，待麦饭熟了时再下锅也来得及。

    董小五两眼冒光地捧着碗走的时候，施益丰还没开始炒雍菜。

    这边才提起冯氏，就听见推门的声音，董小五探进了一个小脑袋。

    “我娘让我来看看老师家还有缺啥不？”

    董小五坐不住，把海鸭蛋端回去，与娘亲和三姐吃了。草草吃了个番薯，就又跑来甄家了。

    封氏问他吃了饭不曾，他虽点头，眼睛却往甄家的饭桌上瞅。

    施益丰给英莲留的麦饭本就多，方才只拨了一半给她，就让董小五坐下，一起吃饭。

    放下筷子起身要去给董小五端麦饭。

    董小五伸手将施益丰横在碗上的筷子放到了桌上。

    众人不解是何意。

    还没待问，董小五就自己解释了，“我娘说筷子不能放在碗上。碗就像船，在海上遇见风浪没办法了，大家伙就只能把桨橹横在船上、放了桅杆等死。”

    “放了筷子，大家就回不来了，娘说我爹定是没留神横了筷子，才没回来的。”

    他面色凝重，可见是真的相信这种说法。

    董小五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他爹去世时他还没记事，自然也谈不上想念。

    偶尔见别人家有爹羡慕一下，可大哥比他大十来岁，爹能做的大哥都能做，大哥还不像别人家爹打小孩一般地打他。

    他这样说，也不过因为这是渔家禁忌，冯氏与他说的时候也是如此这般。

    可听在旁人耳中就不一样了。

    小小的孩子，说起自己故去的父亲，怎么能让人不心疼？

    封氏将董小五搂在怀里哄着。

    施益丰也开口道歉，“施大哥才来，不知你们这里的规矩。你细细说与我听，我知道了，就不会再错了。”

    正所谓“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何况这几千里之外的槐县。

    有了董小五这个爱唠叨的，甄家人很快了解槐县的习俗与禁忌。

    比如烙饼、翻鱼时都不能说“翻”，得说“顺”；盛饭时不能说“盛”，得说添饭，诸如此类的。

    有这么个小孩子在，饭桌上就热闹多了。

    不爱吃青菜的董小五尤其喜欢施益丰炒的虾酱雍菜，撕了块烧饼，连盘底的汤都吃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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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本就是吃了饭来的，又这么吃了一顿，小肚子胀得鼓鼓的。

    “先生家的饭比我家的好吃多了。”

    封氏笑道，“小孩儿都爱吃旁人家的饭。莲儿小时候也是，那时咱家那样多的厨子，偏她就每天想着去丰儿家吃饭。”

    英莲怕董小五积了食，取了沉香化滞丸给他吃。丸里有山楂、陈皮，酸酸甜甜的，董小五就当成糖来吃。

    “向爷爷也给我吃过山楂丸，只是没姐姐这个好吃，这个丸子香喷喷的。”

    英莲听他提到向爷爷，猜测是自己才拜的师父，有心多问几句。

    “你说的向爷爷，可是县东头住的那位向老？”

    董小五点头，“咱们这儿就只有向爷爷一个人姓向。”

    施益丰也凑过来问英莲师父的事。

    英莲本打算明天一早就去向老家中学艺的，董小五摆摆手。

    “向爷爷明天不在，姐姐去了也是白去。每月初一十五，向爷爷都去城里的洪安堂坐诊呢。要晚些才能回来。姐姐要是着急，咱们明天吃罢晚饭了去。”

    白日里向老要英莲收拾好就去找他，也是想着她家初来，定是还需要两三天收拾的，才没提自己第二天不在的事。

    若不是董小五，这趟定是要跑空了。

    “倒也不着急，我后日去也是一样。”

    董小五心中倒是有些惋惜，他原本是想着，明晚再来蹭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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