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胡为民四处张望的同时,又对吕老爷的反应感到不解。
如果吕老爷说的那个头戴金冠的女子就是雪溶云,那吕老爷为什么没有一丝惧色?
要知道雪溶云可是挟持过吕老爷的,他怎么不害怕雪溶云呢?
我和胡为民没有发现雪溶云,正要问吕老爷怎么回事时,吕老爷自己开口了:
“二位宫师,用不着这么紧张,那位头戴金冠的女子不在府里。”
吕老爷说着就摆摆手,让那个抱着寒儿的小丫鬟下去了。
胡为民问寒儿的身体怎么样了,吕老爷只说了一句无大碍后,又低声说道:
“二位宫师,那位头戴金冠的女子说,她会在后夜时分来找你们,要你们回来后在这里等她。”
其实不用雪溶云说,我和胡为民也会等她的。
我们拿了羽洛公主的黑魂要给雪溶云,即便那黑魂不是真的羽洛公主的,我们也要给雪溶有个交代。
此时正是隆冬季节,虽然没有漫天大雪,但是温度还是很冷的。
吕老爷的正厅里燃着通红的碳火,我和胡为民也疲累至极。两个人围坐在热烘烘的碳火边,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感觉有人拍我的肩膀。睁眼一看,是雪溶云站在我面前。
我大吃一惊,吃惊的不是雪溶云的突然出现。而是雪溶云的背后,竟然跟着绣月。
我来不及和雪溶云说话,而是“腾”地一下坐直身子,指着绣月问道:
“你跑哪去了?为什么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绣月被我疾言厉色的样子吓到了,一个飘忽就离我远了一大截:
“南大哥真是没记性,明明是你要我看好那副古画,如今却问我怎么和这位女子在一起。”
我有点头疼,感觉自己好像给绣月说过这话,但是又没什么太深的印象。
古画是我从地下背出来的,后来回到吕府,我和胡为民又急着去阴曹地府找羽洛公主的黑魂。或许是在我去阴曹地府之前把古画交给绣月的,只是我自己记不起来了。
不过,我还是有一个疑问。
我指着雪溶云问绣月:
“她,是你放出来的?我和胡大哥都没回来,谁让你放她出来的?”
绣月还没来得及开口,雪溶云抢先说话了:
“南公子,你小看我了。就算是你的拘魂符,我雪溶云也未必出不来,更别说一副古画了。”
我笑了一下:
“我当然知道你的本事,也辛亏是古画,不然当初你也不会答应进去。”
雪溶云奇怪地看着我,然后伸出一只素白如玉的纤指,指着绣月:
“你既然知道是我自己出来的,又为何要责问她?”
胡为民还在酣睡,我被热烘烘的碳火烤的晕乎乎的。我感觉自己正在和雪溶云扯一件没什么意思的事,于是伸手在怀里掏出一张拘魂符:
“我知道古画困不住你,所以你什么时候出来,那是你自己的事。这个,”
我把手里的拘魂符递给雪溶云:
“就是羽洛公主的那缕黑魂,只不过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孤宿城里的其它残魂打散了,你自己看还能不能用。”
雪溶云没有伸手接我的拘魂符:
“麻烦南公子帮我打开这符纸吧,若是我,恐怕要费一些手段才能打开它。”
我没有犹豫,自己打开了那张拘魂符。
拘魂符里,那些黑色雪花一样的残魂烂魄轻飘飘地飞散出来。它们既不上升,也不下落,就那么悬在半空中,像是不知道自己的去向。
我以为雪溶云看见这些残魂会难过,会泪流满面。毕竟她要的是羽洛公主的一缕黑魂,而不是这些没用的“残魂”。
哪知道,雪溶云看着那些黑色雪花的残魂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雪溶云本来就是一副冷漠疏离的模样,她刚才的笑,更是透着一股森森冷气。
她这一笑,让我的心突然就是沉了下去。
我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雪溶云虽然是我和胡为民从地下河里救出来的,但是我们对她的了解根本不多。
说实话,我知道曲如屏厉害,是因为她是皎鬼,是吸收了月亮精华的,天地间不可多得的善鬼。
可是雪溶云,她能驭水,能用水做的鉴鸾珠寻人踪迹,能用水墙挟持人。我明知道雪溶云比曲如屏厉害,却不知道她的这种厉害是因何而起。
现在,雪溶云看着那些黑色雪花的残魂烂魄笑了,我的头皮却发麻了。
难道雪溶云已经发现了,这些残魂烂魄不是羽洛公主的?
我忐忑不安,但是为了显示自己心里有底气,我还是硬撑着,一直看着雪溶云。
雪溶云没有看我,她伸出一只手,一片薄冰一样的水墙腾空而起,瞬间就裹住了那些黑色雪花一样的残魂烂魄。
紧接着,那些残魂烂魄就在水墙里慢慢晕染开来,就像一滴墨汁在清水里散开了一样。
再然后,那些散开的残魂烂魄里,就出现了一张张残破不全的人脸。
那些人脸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他们或笑或哭,或愁或喜。虽然都不是一整张人脸,但还是能看到他们生前的样子。
雪溶云慢慢把手放低,让那面水墙落在我的眼前。然后她也慢慢弯腰,和我一起看着那面水墙里的残破人脸:
“南公子,羽儿的样貌你是见过的。我想请南公子帮我一起找找,看这里的哪张脸,是我家羽儿的?”
雪溶云说的柔声细语,但是声调冷的像冰锥,冷冷地,慢慢地,刺进我的耳朵里。
吕老爷的正厅里,碳火烧的通红,但是我头上的冷汗却下来了。
水墙里的残破人脸有百十来张,但是我不用看,都知道那里面没有羽洛公主的脸。
因为羽洛公主的那缕黑魂,我根本就没有给雪溶云带出来。
雪溶云轻轻转动手腕,那面水墙在我眼前也转了起来:
“南公子,怎么不说话?是看不清楚这些人脸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绣月也在远远地看着,她虽然没有见过羽洛公主,但是看我的表情,也知道这些残破人脸里,应该没有雪溶云想要的羽洛公主。
绣月还是担心我的,但是她也帮不了我什么,只能稍微靠近一点,然后焦急地看着我。
雪溶云不再说话,只是转动水墙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知道她很生气,也许下一秒,她就会把我也收进水墙里。
就在这时,一直趴在我后背的吞天藤,突然把它的小脑袋,从我和雪溶云几乎挨到一起的肩膀上伸了出来:
“那个公主她……不在这里……在……这里。”
我被吞天藤的话吓了一跳,吞天藤说羽洛公主在这里……在哪里?它该不会说在阴曹地府吧,那样我是不是还要去一趟阴曹地府?
我僵着脖子,想回头问吞天藤怎么回事。但是雪溶云比我先一步回头,我就不好意思也回头了。
我和雪溶云离的太近,如果两个人只是侧脸在一起倒也罢了。但是都回头的话就脸对脸了,有点尴尬。
雪溶云柔声问吞天藤,它说的那个公主在哪里?
我以为吞天藤会说在阴曹地府,或者是孤宿城。结果这小东西竟然一伸手,把一张卷起来的拘魂符递给了雪溶云。
“这里……公主……那个黑魂。”
我嘴巴张的都能塞进一头猪了,这是什么情况啊?怎么吞天藤手里竟然有羽洛公主的黑魂?
还有那张拘魂符,吞天藤怎么会有这东西?
雪溶云拿着那张拘魂符递给我,声音清冷,客气,但是又带着命令:
“南公子,麻烦你帮我打开它。”
我的双手僵硬的像是被鬼捏住了,硬是抬不起来,更接不住那张薄薄恶符纸。
雪溶云也不说话,她把那张拘魂符递到我面前,静静地等着我,看着我。
眼前的情况,就是我不打开这张拘魂符是不可能的了。
我之前的担心还在,就是雪溶云真的把羽洛公主的人形塑出来,羽洛公主会不会还去找皇上?
上次是曲如屏伤了羽洛公主,但是现在曲如屏不知道去了哪里。如果羽洛公主再去找皇上……难道要我去阻挡她不成?
可问题是,我有本事挡羽洛公主,我也没本事挡雪溶云啊。
而且雪溶云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女儿有难,还不出手帮她吧?
以雪溶云的伸手,她灭了我,应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我眼睛看着雪溶云手里的拘魂符,脑子里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可是我想再多也没用,眼前的拘魂符还是要打开的。
不然,我肯定会被雪溶云当场给灭了。
我颤颤巍巍地接过那张拘魂符,单手捏诀打开了它。
只见一缕纯黑无比的残魂飘飘荡荡地漂浮到半空中,然后就绕在雪溶云的眼前不走了。
雪溶云伸手从怀里拿出一颗水珠,里面有四缕不同颜色的残魂。雪溶云把那缕黑魂收进水珠里,然后很客气地给我施了一礼:
“多谢南公子救小女一命,我雪溶云定会记得公子的大恩。”
我看雪溶云此刻的心情不错,连忙问了她一句:
“你说要恢复羽洛公主的人形,然后呢?你要带她离开吗?你们会去哪里?”
我多希望雪溶云能说,她会带着羽洛公主离开。就像曲如屏带着禹政离开希望,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并且保证不再回来。
但是,雪溶云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南公子,小女重塑人形后,就会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果她要离开,我自然会陪她离开。如果她不肯走,我也会陪她留下。我除了不会再让她五魂尽散之外,不管她做什么,我都会在她身边。”
雪溶云声音轻柔,但是语气坚定。我感觉她好像在提前警示我什么,但是我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雪溶云收了羽洛公主的黑魂后就走了,我看着雪溶云从吕府的正厅里飘出去,恍惚间,觉得她的背影比那十万鬼兵还恐怖。似乎她一个转身,就会天下大乱一样。
厚重的门帘挑起又放下,雪溶云真的走了。
我一把抓住吞天藤的小脑袋,咬着牙,怒声问它:
“那张拘魂符,你哪来的?”
吞天藤被我突如其来的暴怒吓的拼命挣扎,它双手双脚同时蹬在我的胸口,拼命想把自己的小脑袋从我手里挣脱出去。
我把吞天藤死死地捏在手里,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像要把吞天藤吃了一样。
绣月飘忽到我身边,她虽然弄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是怕我伤到吞天藤:
“南大哥有话好说,不要把吞吞伤到。”
我当然不想伤到吞天藤,毕竟这次去阴曹地府,还是它一次次的救了我们。
可是我真的想不明白,吞天藤怎么会有一张拘魂符,而且里面还收了羽洛公主的黑魂啊?
绣月是生魂,她没有实质,也不可能从我手里救出吞天藤。
我虽然不会伤到吞天藤,但还是死死地捏着它不松手。
就在这时,一直在酣睡的胡为民突然醒了过来。
胡为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当他看见吞天藤一张绿色的小脸都开始泛红,而我也满脸怒气时,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吞天藤说话费劲,绣月又不知道前因后果,只能是我把事情说了一遍。
然后,胡为民就惊异地看着我:
“山桥,你这脑子是怎么了?那张拘魂符,明明是你给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