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宫内,众宫娥簇拥着林芷若步入一间富丽堂皇的寝殿。
铺陈着西域进贡的绫罗锦缎,床榻雕梁画栋,精美绝伦。
"我方才饮了一碗开胃汤,已无大碍。"林芷若婉言谢绝众人搀扶。
那碗汤乃是她在御膳房时研制的秘方,能化解百毒,但此事不可张扬。
"姑娘莫要逞强,那道菜品有异,食用过的官员都已病倒。"宫女小翠担忧地替她擦汗。
林芷若默默摇首,为那位官员担心。
她闭目养神,思绪飘远。
晌午时分,林芷若方从梦中醒转。
她起身整理衣裙,准备寻找采薇。
但在此前,她要先做一件事。
回到自己的小阁楼,取出一盒特制的脂粉。
这脂粉并非寻常闺阁所用的胭脂水粉,而是她特意调制的一种能在面上点缀瑕疵的粉末。
对着铜镜,她在面颊两侧轻轻点上斑痕。
恢复原貌或继续遮掩都不妥当,她思索着该如何解释。
肚中饥饿难耐,她拈起桌上一颗蜜渍杏脯。
正欲梳洗,却已时辰不早。
她快步走向正殿。
采薇正在玉瑶贵妃身旁照看小公主。
这位小主子活泼好动,采薇不得不时刻注意。
"奴婢来迟,请娘娘恕罪。"林芷若屈膝行礼。
"你且歇息,无需着急。"玉瑶贵妃温言道。
"娘娘若有差遣,奴婢定当效劳。"林芷若恭敬回答。
"你面上..."玉瑶贵妃欲言又止。
"奴婢觉得这般模样更为自在。"
"也罢。"玉瑶贵妃出人意料地准许了。
林芷若疑惑地望着贵妃。
"宫中都在打探那位识破菜品有异的侍女是谁,我也难以应对。"
"奴婢惶恐。"林芷若心想,自己不但指出菜品问题,还擅自离席,定惹人不快。
"现在这副容貌倒也无人认得出。"
林芷若原以为自己谨慎周密,却仍有疏漏之处。
"对了,高侍卫一早便到,我令他去花圃除草。"
这差事实在屈才。
但那位侍卫却甘之若饴,难怪深受宫中女眷青睐。
"可否借用娘娘的偏殿一用?"
"好,我这就遣人去唤他。"玉瑶贵妃接过采薇怀中的小公主。
采薇去请高忠诚。
林芷若本想亲自前去,但贵妃阻止了她。
"权总管命我将此物呈给姑娘。"高忠诚将一个绣工精美的锦囊放在案上。
林芷若打开锦囊,见是一只镶玉嵌金的琉璃盏,盛着一碗清亮的鱼羹。
这并非她先前品尝过的那道,而是本该进献给玉瑶贵妃的佳肴。
权无双昨日虽已回绝,却仍命人送来此物。
林芷若明白他是要自己查验,便欣然应允。
"此物万万不可入口。"高忠诚神情严肃地提醒。
"自然不会。"林芷若轻声回应,心中暗道,这精巧的琉璃器若沾染不洁之物,实在可惜。
高忠诚不解其意,仍警惕地注视着她。
林芷若小心捧起琉璃盏,仔细观察。
她关注的并非汤品本身,而是那精致的器皿。
"可有什么发现?"高忠诚凑近询问。
"可曾有人用手碰过这琉璃盏?"
"并无此事,大家都用玉箸夹菜查验,绝不敢徒手触碰。"高忠诚说他们都用绸帕包裹着搬运。
听到这话,林芷若嘴角微扬。
"请稍候。"
她先去膳房取物,又回到寝殿。
向那锦被轻声道歉,拆出里面的棉絮。
她带回一盒细腻的香料粉末与新棉。
将棉花揉成团,蘸取香料粉,在琉璃盏表面轻轻拍打。
高忠诚不解地望着她。
"这是..."
琉璃盏上显现出几道浅浅的痕迹。
"这是手指留下的印记。"
林芷若解释说,指尖会留下油脂,在琉璃器上尤其明显。
她想起幼时在御膳房,师傅教导她用香料粉检验器皿是否洁净。
"这等贵重器皿,用前必定擦拭干净,不该留有痕迹。"
琉璃盏上浮现出数道指印。
从指印的大小位置判断,能推测出持盏之人的动作。
"端盏之人..."林芷若突然停住话头。
高忠诚察觉到她的异样。
"怎么了?"
"无妨。"
对这位敏锐的侍卫隐瞒也是徒劳,林芷若叹息一声。
"至少有五人碰过这琉璃盏。"
她指着那些痕迹说:"擦拭之人不会直接用手,所以是盛汤之人、传膳之人、德馨贵妃的尝膳宫女,还有一个不明身份者留下的指印。"
高忠诚凝视着她:"尝膳宫女为何会碰触器皿?"
林芷若本不愿多事。
但看这位侍卫为人正直,或可相托。
"想必是尝膳宫女故意调换了菜品。"
那宫女明知德馨贵妃不能食用某些食材,却刻意对调了膳食,其中必有蹊跷。
林芷若放下琉璃盏,神色凝重。
"这是一种欺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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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压..."
高忠诚难以置信。
在这深宫内院,宫女竟敢对贵妃不敬,实在匪夷所思。
"高侍卫似乎难以相信。"
若他不愿深究,林芷若也不便多说。
她素来谨言慎行。
但为解释宫女碰触器皿一事,不得不道出缘由。
林芷若决定实话实说。
"可否详述?"
高忠诚抱臂而立。
"容我先说明,这只是我的猜测。"
"我知晓。"
林芷若从德馨贵妃的特殊身份说起。
德馨贵妃年少入宫,不久便被迫还俗。
宫中女子从小被教导要以夫为重,尤其是出身高贵者。
即便是朝廷安排,德馨贵妃改嫁先夫之子也违背礼制。
"高侍卫可见过德馨贵妃在宴会上的装束?"
她穿着鲜艳的红裙。
见高忠诚默不作声,想必也觉不妥。
"确实不合规矩。"
但德馨贵妃的宫女们却都穿着素白衣裳。
"按理说,宫女该劝主子得体,或与主子相配。但那时的情形,德馨贵妃倒成了笑谈。"
宫女该恭敬侍奉主子,这是采薇常说的。
从这点看,两边宫女为德馨贵妃的衣着争执,或许另有隐情。
淑婉贵妃的宫女是在规劝德馨贵妃身边那些不懂规矩的宫女。
天真单纯的德馨贵妃,定是听信了宫女们的奉承,说那身红裙多么华美,这才穿上不合身份的衣裳。
毫无防备之心。
在这深宫之中,外人皆是敌人,唯有贴身宫女可以信任。
但若是这些宫女居心叵测,故意让主子出丑...
"不仅调换膳食,宫女还想要加害德馨贵妃?"高忠诚神情凝重地问。
"正是,但此事反倒救了贵妃一命。"
林芷若解释道,那道鱼脍中暗藏的毒素极其阴险,需经过一段时日才会显现症状。
若非宫女调换,尝膳宫女也察觉不出异样,德馨贵妃必会食用。
"手段实在恶毒。"
林芷若再次拿起琉璃盏,指着边缘说:"这处指痕应是下毒之人留下的,他扶着盏沿将毒物混入其中。"
宫中规矩,餐具边缘不可触碰,这是采薇教导过的,说是贵人用膳之物不能被手指玷污。
"我的分析大致便是这样。"
高忠诚摩挲着下巴,目光凝视着琉璃盏。
"可否问你一事?"
"请讲。"
林芷若将琉璃盏包好,递还给高忠诚。
"你为何要替那宫女开脱?"
林芷若诧异地看着他,高忠诚又补充道:"只是不解。"
"与贵妃相较,宫女性命微末。"
何况只是个尝膳宫女。
高忠诚似乎领会了她的言外之意,微微点头。
"我会向权总管禀明此事。"
"有劳高侍卫。"
目送高忠诚离去后,林芷若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声。
"确实该好好谢谢他。"
心中暗道,当时应该品尝那道菜的。
...
"事情便是这样。"
高忠诚代替忙碌的权无双前往琉璃宫探查,此刻回来复命。
权无双拂去额前碎发,心中已有计较。
案上堆积着待批奏章。
偌大的书房内只有他二人。
"你讲故事的本事越发精进了。"
"当不得。"
这位武将淡然回应。
"不论怎么看都是内鬼所为吧。"
"确实。"
高忠诚眉头紧皱。
权无双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恨不得撒手不管。
昨夜至今未曾合眼。
连衣物都来不及更换。
真想跳脚大骂。
"总管大人快藏不住本性了。"
权无双脸上少了惯常的温和。
在高忠诚眼里,他此刻定是个任性的少年。
"这里又没外人,何必拘束?"
权无双打量着这位一丝不苟的属下。
"还有微臣在场。"
"你已是半个自家人了。"
"不可这般说。"
权无双想调侃两句,但对这个古板的男人无用。
从小照顾他到大,真是令人头疼。
"头上的簪子还戴着。"
高忠诚指了指他的发髻。
"糟了,失仪了。"
平时他绝不会这般失态。
"发丝遮住了,旁人瞧不见。"
权无双取下发间的金簪,巧匠雕琢的纹饰显露出来。
那是一只神兽凤麟,乃祥瑞之首,能佩戴此物足见身份尊贵。
"劳烦替我收好。"
权无双随手将金簪扔给高忠诚。
"请总管谨慎保管,此物非同小可。"
"晓得了。"
"您并不明白。"
训诫完毕,这位侍奉十五载的老臣离开了书房。
权无双保持着稚气的表情,趴在案上。
公文堆积成山。
该开始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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