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馨贵妃在林芷若眼中,是一朵初绽的海棠,娇艳却不谙世事.
宴会第三炷香燃尽,众人得以短暂歇息.
林芷若随贵园去照看艾玲公主,贵园替换已经失温的暖玉,林芷若则细心观察小公主的状况.
艾玲公主粉嫩的脸颊衬着一抹天真的笑容,较之初见时更添几分灵动.
户外寒气渐重,林芷若担心公主受凉生病,那她这个贴身侍女难辞其咎.
特地命工匠在摇篮上添了顶小巧的华盖,既遮风又不失雅致.
林芷若素来不擅哄孩子,但看着小公主天真烂漫的模样,也不禁心生欢喜.
艾玲公主已能爬动,总想探出摇篮.
林芷若轻手轻脚将她抱回,刚要递给采薇,背后传来一声娇哼.
一位身着粉色锦袍的年轻女子正凝视着她们,数名宫女簇拥在侧.
她生得明艳动人,却微微撅着嘴,对林芷若等人未及时行礼显露出不悦.
采薇与贵园立刻深深施礼,林芷若也随之躬身.
德馨贵妃面带薄怒,领着侍女扬长而去.
"这位便是德馨娘娘?"林芷若压低声音问道.
"正是,想必你也看出些端倪了."
"她似不太懂规矩?"林芷若道出心中疑惑.
后宫妃嫔入宫,皆有专属标记.
玉瑶贵妃以深红配碧玉,萍兰贵妃用靛青配晶石,淑婉贵妃居紫檀殿,自然以紫晶为饰.
按五行之理,德馨贵妃应着素白.
她却穿了浅粉色衣裙,与玉瑶贵妃的红装相近.
更巧的是,两人宴席比邻而坐,这般搭配令人不适.
林芷若想起方才远处宫女争执,说有人不懂规矩,穿错了颜色.
"唉,毕竟年纪小."采薇叹气,这话已说明一切.
林芷若将冷透的暖玉放入炭盆.
见其他宫里的侍女在远处张望,便请示玉瑶贵妃后分给她们取暖.
这些日日见惯锦绣华服的宫女,竟为几块温热的玉石欣喜若狂.
琉璃宫的侍女却见林芷若靠近便四散奔逃,使她无法将暖玉送去.
明明寒风刺骨,为何不愿接受?
"你这人,心肠太软了."苏苏无奈地说.
"或许吧."林芷若坦然承认.
此时她发现,休憩时分帘幕后渐渐聚集起人群.
不仅有宫女,朝中文武百官也陆续而至.
他们手中皆捧着首饰.
或独自寻宫女攀谈,或三五成群围着一人.
贵园和喜白正与几位不熟识的将领说话.
"大家都在寻找能为自己效力的人才。"苏苏向林芷若解释道,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
林芷若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官员们会把首饰作为信物送给宫女."
"嗯."
"这背后还有别的意思呢."
"原来."
林芷若敷衍的态度让苏苏不满地鼓起腮帮子.
"我说,这里面还有更深的含义哦——"
"是吗."
林芷若对这些权谋之事毫无兴趣.
"把你那支玉簪给我吧."苏苏指着权无双赠予林芷若的簪子.
"随你们猜拳分配."林芷若一边翻动炭盆中的暖玉一边说,"要是闹起来我可不管,采薇知道我私自送人东西,非打我一顿不可."
林芷若打定主意干满五年就回烟花巷,这些勾心斗角与她无关.
她宁愿在御膳房研究菜品,也不想被人呼来喝去.
林芷若望着远处的人群,眼神淡漠.
这时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走来,递上一支镶嵌桃红珊瑚的银簪.
林芷若抬眼望去,是个五官俊朗的年轻武将,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他年纪不大,尚未留须,虽生得俊美,但林芷若对这种甜腻的笑容天生反感,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武将见她反应冷淡,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脚尖点地,腿都在打颤.
林芷若见他窘迫,勉强开口:"多谢."
接过簪子后,那人顿时眉开眼笑.
林芷若暗自摇头,这人真是个傻大个.
"在下刘武,请多指教."
林芷若心想,大概再也不会见面了.
那人衣带上还别着许多簪子,想必是不忍心让宫女难堪,才到处送礼,倒是个热心人.
正把玩着那支珊瑚簪,贵园等人走了过来,腰间也别着不少首饰.
"不过是些人情往来罢了."林芷若淡淡地说,想必是送给那些无人问津的宫女的安慰品吧.
"就这点东西,太寒酸了."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回头一看,丰腴的身姿...不,是萍兰贵妃站在那里.
虽已不复当年丰满,但忧郁的神色反而平添了几分韵味.
她身着深蓝衣裙,天蓝上衣,青色披帛轻拂肩头.
林芷若身为玉瑶贵妃的人,不便与萍兰贵妃走得太近.
自从离开琉璃宫,她只从权无双那里听说过娘娘的病情.
她也明白,就算去探望也会被侍女拦在门外.
"许久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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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芷若按照采薇教的礼仪行礼.
"好久不见了."
抬头时,萍兰贵妃轻抚她的发髻.
又一次,有东西被插入发间.
这次很轻柔,一支簪子稳稳地固定在发髻上.
"保重."
萍兰贵妃斥退惊讶的贴身侍女,优雅地离去.
琉璃宫的侍女们呆立当场.
"这下麻烦了,玉瑶娘娘怕是要生气了."苏苏目瞪口呆地拨弄着簪子上的装饰.
林芷若头上,三颗红水晶在阳光下闪烁生辉.
午时已到,林芷若与采薇换班,立于玉瑶贵妃身后伺候用膳.
依照苏苏建议,她将三支簪子都别在腰带上.
玉瑶贵妃赐下的首饰原可单独佩戴,但苏苏说这会让其他簪子黯然失色.
侍女做事处处要为他人着想,当真令人头疼.
林芷若目光扫过宴席,场面恢弘大气.
武将列于西侧,文官坐于东面.
五分之一的官员可坐于长桌,其余人等笔直站立.
这般站上数个时辰,比侍女当值更为辛苦.
高忠诚位列武官席中,官阶远超林芷若预料.
一名宦官能在朝臣中泰然就座,令人惊讶.
那个傻大个也在席中,虽然座次靠后,但以他年纪能坐此位置,也算难得.
倒是权无双不见踪影,这般耀眼的人物竟寻不见半点影子.
林芷若不再多想,专注于眼前差事.
第一道菜是开胃酒,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注入银杯.
林芷若轻晃酒杯,观察银器表面变化.
若有砒霜,银器必会氧化变黑.
她细细品味酒香,一口含住.
虽知无毒,但不饮下便算不得尽责.
她将酒液咽下,随即漱口.
众人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其他试毒人尚未动手.
见她安然无恙,众人才战战兢兢地尝了一口.
人皆惜命.
有人愿做先锋,旁人自然乐得坐观其变.
宴席下毒多用速效之毒.
唯有林芷若钟爱毒物,堪称异类.
说到毒物,她最爱河豚.
将内脏精心调制入汤,那种舌尖发麻的滋味令她沉醉.
为此她不知吐了多少次胃,洗了多少回肠.
平日里她服毒是为练功,唯独河豚纯属享受.
当然,她深知此毒无法练出抗性.
正想着,她与端菜的侍女四目相对.
嘴角不自觉勾起,笑容大约吓人,那侍女慌忙避开.
林芷若拍拍脸颊,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道前菜乃皇上心头好,常作宵夜.
膳食出自后宫御厨之手,与平日无异.
见其他试毒人犹豫不决,林芷若率先下筷.
一道鱼脍摆在眼前.
皇上虽贪美色,饮食倒颇为养生.
但这道菜有问题.
林芷若发现食材与往常不同.
平日用的是青花鱼,今日却换成了海蜇皮.
御厨不会在皇上喜好的菜品上出错.
或许是将嫔妃的膳食错送了来.
后宫尚食手艺精湛,同一道菜也会根据食用者身份有所变化.
玉瑶贵妃哺乳期间,尚食每道菜都精心调配以助下奶.
试毒无异,众人开始用膳.
看来确是配膳出错.
德馨贵妃脸色发青,筷子颤抖.
莫非碰到了忌口之物?
皇上赐食不可推辞.
她强忍着夹起鱼片.
林芷若瞥见她身后的试毒侍女闭着眼,嘴角微微上扬.
那是在笑.
她看到了什么?
林芷若收回目光,接过下一道菜.
这宴席要是寻常该多好.
刘武望着眼前的宴席,百般不是滋味。
寒风凛冽的户外宴会,哪有什么趣味可言。
若是在桃园中与知己把酒言欢,那才是人生乐事。
可这等显贵宴席,总少不了提心吊胆。
再是珍馐美味,经过试毒也变得索然无味。
刘武并非怪罪试毒人,只是看着他们战战兢兢的模样,自己也觉得胃痛。
本以为今日又是一场无趣的宴席。
谁知竟出现了一个特别的试毒人。
那个为贵妃试毒的小侍女,竟毫不犹豫地品尝餐前酒。
她神色自若地咽下,随即漱口。
刘武觉得面熟,原来是方才送簪子的姑娘。
她相貌平平,在后宫美女如云中毫不起眼。
但那双眼睛却有种慑人的力量。
本以为是个冷漠的人,没想到表情竟如此丰富。
先是面无表情,忽而窃笑,又恢复平静,继而露出不悦。
试毒时更是大胆从容,当真有趣。
不知她接下来会有什么表情?
只见她接过鱼脍,轻轻夹起一片。
目光审视片刻,缓缓送入口中。
突然,她瞪大了眼睛,脸上浮现陶醉的神色。
双颊泛红,眼中含泪,嘴角微启,露出洁白的贝齿与嫣红的舌尖。
那一刻,平凡的容颜竟艳若桃李。
她舔去唇边的酱汁,宛若成熟的果实散发诱人的芬芳。
这道菜究竟有何等美味?
是什么让一个普通侍女变得如此妖娆?
难道是御厨的手艺太过精湛?
正当刘武不自觉地咽下口水时,那姑娘却做出了令人震惊的举动。
她取出手帕,将口中的食物吐了出来。
"这鱼..是..有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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