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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 别装了
    玄意目光平和,躲过男人第一次攻击,唇间溢出一丝血,脚下的血雾迅速蔓延至腰间将他定格在原地。

    他看着男人狰狞的神色,这些年来刺杀他的邪宗之人众多,有些甚至还未曾近身便已被紫衣谨卓二人解决,他对此人的脸无一丝印象。

    霜月剑被打落,玄意的手腕也被血雾缠住,哪怕到命悬一线的紧要关头,他面上仍无一丝惧怕之色,眼眸如一汪沉静的湖水,坦然的好似置身于这一方天地之外。

    便是这样的目光,令中年男人更加发狂,他怒吼一声,用力的将匕首刺向他。

    “噗。”匕首没入血肉,那一汪泉水终于泛起波澜。

    脖间被柔软的手臂环住,猩红的血液落在玄意洁白的衣袍之上。

    鲜红的血珠如上好的红玉串,自穿透了左肩的匕首上崩落,而后被猛地抽出。

    怀中之人支撑不住靠在他的肩上,玄意缓缓抬眸看向中年男人,在中年男人又一次将匕首刺来之时,血雾桎梏的手猛地抬起,握住了匕首的刀刃。

    更强烈的反噬令玄意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匕首的刀刃竟被硬生生捏碎,碎片掉落在地面。

    就在这时,玄意额间一道金色印记浮现,刺眼的金光凭空乍现,地面上的堕仙阵在顷刻之间尽数堙灭,消散。

    倒在一旁的霜月剑似乎感受到了召唤,如一道流光般将中年男人钉死在房屋外的墙壁上,坚硬的墙体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痕。

    无数脚步声传来,身着官服之人涌进后院,为首之人正是澜鸦城城主赵石,赵石视线落在院中两道身影之上,如鲜艳的红梅在雪地之上绽开,清冷的冰川染上其他颜色,额点金光的神圣雕像,浓艳而危险。

    赵石暗自心惊,慌乱的将视线挪开,却又在看到墙壁之上的霜月剑时,目光突然凝住。

    传闻中的仙门少主面容鲜少人知晓,但他的霜月剑,早已被十大剑谱绘成图册,广为流传。

    “竟是玄意少主,我乃澜鸦城城主赵石,见过少主。”

    剑骨封印的动荡引得内里如灼热的岩浆呼啸而过,玄意额上的金色印记忽明忽暗,他终于将视线落在赵石身上:“此处私自囚禁妖族,意图将妖族炼成妖侍,麻烦赵城主将几人带回去严加审问。”

    赵石连忙点头:“那是自然。”他说完,带着些讨好之意看向玄意。

    “玄意少主既然来了澜鸦城,不如同我回城主府修整?在下观少主脸色不是太好,这位姑娘也受了伤,我即刻为少主寻最好的医倌……”

    去城主府,他便可以通过赵石联络到紫衣谨卓二人。

    可……

    玄意垂眸看着脸色惨白的九雾,罢了,若真如此,等她醒来说不定会如何发疯。

    “多谢赵城主好意,便不叨扰城主了,麻烦城主替我向宗门传个信,就说如今我安好,无需担心。”

    澜鸦城怪异众多,他本该在此处多查探一些时日。

    至于她……

    她身上魔气太重,便是紫衣谨卓二人来了也不定会是她的对手,为免她残害无辜同门,只能先稳住她,待他恢复了修为,再将她带回宗门受罚。

    赵石小心翼翼的看向玄意:“那玄意少主接下来打算去何处?”

    玄意还未言语,便听他解释道:“少主和您的…朋友皆受了伤,您若在我澜鸦城地界出了什么事,在下这个澜鸦城城主可担当不起啊。”

    玄意面色如常:“我们二人自有去处,不劳赵城主费心了。”

    此时,现场的尸骨已经整理好,赵石依旧不放心的问道:“少主真的不需要医倌吗?”

    玄意摇头,得到了确切的回答后,赵石又对玄意嘘寒问暖寒暄几句,匆忙带着城主府的人离开了。

    赵石走后,玄意唇边不断的溢出血来,他抬起颤抖的手将血液擦拭掉。

    “别装了。”

    此话一出,怀中的人抬起脑袋,一双杏眸直直的看着玄意,似乎在问他如何知道。

    “铲除近百妖族不费吹灰之力,如今被一个失了修为的邪宗弟子伤到昏迷不醒,你觉我会信?”

    九雾眨了眨眼,眼角有泪意闪过,委屈的小声道:“我只是想让师兄别再生气…”

    玄意目光微滞,准备将她拽起的手停住不动了,放任她躺在怀中。

    良久后,冷哼一声:“蠢。”

    中伤自己去博得男子的好感,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蠢办法。

    不知心口处为何生出一抹郁气来,难以消解。

    “师兄,你又生气了吗?”九雾试探的问道。

    玄意面色凛然:“祸害已除,我为何要生气。”

    “那你怎么不关心我呀?”九雾蹭了蹭玄意的衣衫。

    “咎由自取。”

    九雾眼神变得黯淡,也是,她的小把戏让师兄拆穿了,他一定觉得自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机叵测之辈。

    她也确实是耍了小聪明,反正师兄讨厌她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桩。

    这般想着,九雾视线移到将墙体插出一道缝隙的霜月剑上:“师兄,你的修为不是被封住了吗?”

    玄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剑骨的封印因堕仙阵产生了动荡。”

    “封印?”九雾不解,宗门内外都说,师兄是因体内剑骨,所以在修习一事上事半功倍…

    “剑骨力量过于强大,在我没有足够强的实力前,无法承载它的力量。”

    记忆中,玄意的剑骨便一直被封印着,这一次是他体内的封印第二次产生动荡,同样是在他陷入危机之时,所以并未觉得意外,第一次……

    第一次,玄意眉间拢起一道褶皱,第一次……他有些记不清了。

    九雾双眼明亮的看着玄意,原来师兄厉害,并非因为剑骨,而是他本身就厉害!

    “师兄,你刚刚为何拒绝澜鸦城城主的提议?”九雾凑近,期待的看着他、

    玄意被她这灼热的目光看的不自在,伸出食指冰凉的指尖抵在九雾额头,将九雾的脸推远了些。

    “澜鸦城城主,有些异样。”

    玄意思索着,赵石出现的时机太巧合,还有,世人皆知修士飘泊不定,哪里有妖魔便去哪,赵石却对他的去处显得过于急迫。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九雾眼里的光亮散去,她忽然起身,唇角向下。

    玄意眼眸流露些许茫然,无法理解她为何总是没有缘由喜怒不定。

    九雾抱着手臂背对着玄意,她的心思很简单,起初她听到玄意拒绝了赵石住在城主府,还以为是因她重伤,不忍抛下她,她很开心。

    后来得知他早已经知道是她在装晕,亦拒绝了赵石,便以为他是不是对她有所转变,便更开心了。

    原来……

    是因为那赵石那厮有异常才不去的啊。

    是她自欺欺人,总幻想着一些虚无缥缈,不可能发生的事。

    玄意捂住撕裂般疼痛的胸口站起来,视线落在九雾左肩的伤口上,伤口不曾被她用魔力加速愈合,反而还在不断向外晕染着血迹。

    他张了张口,还未等说话,便见九雾面向他转了过来。

    “师兄,说你爱我。”

    玄意:“”又开始了,随时随地的……

    九雾想,就算生活在泡影之中,就算是假话,她也要听到。

    只可惜,便是谎话,对方也不愿意说给她听。

    也不知是何原因,许是良久不曾管过伤口,失血过多,又许是情绪起伏过大,九雾身子一歪,不醒人事。

    玄意呆滞许久,叹息一声,忍着内里剧痛将她抱起来。

    “宿主,你晕了,要是他逃走了怎么办?”

    “宿主,你还是醒一醒吧,我怕男主一个控制不住把你毁尸灭迹。”

    系统在九雾的脑海里焦急的唤着。

    毕竟宿主做的那些事,对向来被众星捧月的男主来说,简直是辱之又辱,杀之后快也不为过。

    玄意的确想将她扔在山野当中自生自灭,可每次这个念头升起,便会想到她挡在他面前,匕首刺进她身体时,怀中那颤抖的身躯。

    明知道她在做戏,是假的…

    系统停下呼唤,怪异的看着玄意。

    明明他自己也是强弩之末,脸色惨白的不像话,此刻又不能御剑,硬是抱着怀里的人一步一步爬上峰顶,从始至终都没有放手。

    原来这就是男主的心胸吗……

    当真是以德报怨,光明霁月,慈悲为怀…

    “怪不得你能当男主。”

    到了山洞,玄意将九雾放在床塌上,意识已经朦胧,他神智不清的摸索许久,终于把找到九雾给她疗伤的伤药,手腕一抖,伤药一股脑都洒在九雾的伤口之上,昏迷的九雾疼的哼出声。

    似是失了智一般,带着血迹的手,颤抖的摸了摸九雾的发丝:“不疼了,阿九不怕,不哭了。”

    他说完这句话,晕了过去……

    九雾哆哆嗦嗦的抱紧自己,睡梦中,好似又回到了那最无助的时刻——

    万树宗凌云顶,是宗门弟子谈之色变之处,更是万树宗最恐怖严酷的刑罚——雷罚所在之处。

    万钧的雷霆化作荆棘蚀骨的长鞭挥下,落在身体上,不仅仅是皮肉,连带着灵魂都仿佛被这雷鞭击溃。

    凌云顶的雷,是驱恶去邪之雷,什么时候,受刑之人心底的恶与杂念消失殆尽,雷罚才会停下,反之,便是一日,十日,一月,一年……

    刚学会御火决的九雾,烧毁了道仙姑的天阶本命剑诀,道仙姑本欲给个教训,便将年仅九岁的九雾罚去凌云顶。

    所有人都以为此举不过恐吓一番,九雾年纪尚幼,这般年岁的孩童定不会引得雷罚。

    可没曾想,那紫色的雷霆竟变得浓黑,如毁天灭地之势重重劈了下来。

    一道,两道,三道……直到九雾无力爬起,也未曾停下。

    要知道,便是心魔作祟的成年之人,也无法引起这般严重的动荡。一时间,年仅九岁的孩子成了所有在场之人眼中的天生恶种,与灾星…

    便是万树宗宗主,也发令将其赶出宗门。

    那时的九雾无助极了,害怕自己被赶走,又成了风餐露宿的乞儿,她心里不断哀求着雷罚停下,可她越是哀求,那雷罚便越是震彻天擎,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他们相信凌云顶的雷霆,却不相信她。

    那时的九雾便想,若她真的是天生恶种,是灾星,便要报复所有冷眼之人,或许是雷庭被她的恶意所震慑,身体真的不疼了,她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才发现,不是雷罚停了,是带她回万树宗的大哥哥挡在了她身前,为她承受了一天一夜,数百道雷罚。

    他在她风餐露宿时向她伸出手,又在她被所有人驱逐时紧紧拉着她,她不知她既被冠上天生恶种的骂名,雷罚最终是如何停下的。

    但她一直记得,鲜血将纤尘不染的白衣染成红衣,向来最爱干净的大哥哥,满身狼狈。

    十六七岁的少年挡在她前面,为她遮住所有冷眼与怒目,他对那些人说,她是他带来的,她很乖巧听话,她不是恶种,有他在,也不会让她变成恶人。

    他在众目睽睽下带她走下凌云顶,他对她说:“阿九乖,很快就不疼了,不哭了……”

    那时的九雾年纪尚幼,她记不清当时众人是何种神情,但她始终记得,只有让所有人都喜欢她都亲近她,对她改观,便不会再有人说大哥哥从凡间带回来个恶种。

    她无数次练习,微笑到何种弧度会使人亲近,何种音量说话听起来最温暖好听,练习尽管在生气时神态也不显得狰狞。

    她对所有人微笑,去习惯性做一些力所能及却令人好感倍增的小事,哪怕这样会令她很累,哪怕她并不在意那些人……

    她明明已经做的很好了,所有人都很喜欢她,她的大哥哥却不喜欢她了……

    九雾的泪水浸湿了眼角,周身魔气四溢。

    “他不愿喜欢你,便让他不得不喜欢你……”

    让他,不得不喜欢我。

    九雾猛地睁开眼,魔纹爬上眼白,她盯着昏迷不醒的玄意,眼中的偏执尽数流露,

    细碎的吻,与灼热的呼吸,落在他眉眼上:

    “我不会放你走,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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