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小会儿，餐桌的一角，剥好的栗子已经堆成一座小山，这是妈妈留给她的。

    “又去哪儿疯啦，外面日头那么大，当心晒成小黑炭。”妈妈边佯作嗔怪状，边给她捋起额角的碎发。

    “姐你放心，臻臻的皮肤像你，白着呢！”小舅妈宠溺地摸摸顾臻的小脸。

    要说薛家人都天生一副好相貌，个个皮肤白皙、浓眉大眼的。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尤其是在农村这种环境下，个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想要皮肤白嫩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薛家人的白就显得尤为出挑。

    顾臻的长相更是汲取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既拥有妈妈薛凝芳冷白皮、柳眉杏眼，又继承了爸爸顾良才高挺的翘鼻和浓密的黑发，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让人一见就忍不住的喜欢。

    随着二老从东屋走出来，明堂众人的闲聊戛然而止。

    老爷子落座后先是扫了一圈各自的神情，随后平静开口“老大，我跟你妈商量了，这次买房，我们拿五千块给你。”

    大舅一怔，刚已经说到那个份儿上，他本来也已经不抱希望了，谁知…

    “我还没说完，”外公摆手，“这五千块其中有两千是借给你小舅子结婚的，这一笔，明年十月份前你要还给我。”顿了顿，外公继续道，“你们兄妹几个，都住上高楼大屋了，只有你小妹，到现在还是住的土坯房子。那房子你也知道，跟咱家原来的老房子差不多。这两千块，明年我要借给你小妹盖房子。”说着，外公抬头看了下妈妈，“也是借，要还的，具体什么时候还看你们什么时候方便。”妈妈没想到老父亲能主动提出借钱给自己盖房子，又惊又喜，“当然当然。”说完与爸爸相视而笑，此时的顾爸爸心里很熨帖。

    随后外公又询问大家的意思，大家纷纷表态赞同这个安排，大舅也附和说应该的，大舅妈抿了抿嘴跟着点了头。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继续说。乔芸，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不服气。你觉得既然我花五千多给小儿子盖了房，那你们买房至少也应该给你们这个数，对吗？”

    大舅妈被外公当众戳中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但随即说出了自己的道理，“既然是两个儿子，我认为自然该一碗水端平，免得坏了兄弟妯娌间的和气。”

    外公笑着点点头，“那我们就来说说，什么叫一碗水端平吧。现在政府都说，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照你这个说法，我一共有五个子女，那就应该每人都得给五千，不然这碗水注定是端不平的。”舅妈愣了愣，想要说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怎么能跟儿子相提并论？但想到自己也是女儿，自己生的也是女儿，这么说不太妥，只得把话又咽回去，由着外公继续说。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也是做妈的人了。我问你，如果你现下有两个孩子，不论男女，一个日子过得红火，另一个捉襟见肘吃了上顿没下顿。等你手上有点钱了，你会贴给谁？肯定是那个日子过的不如意的，对不对？”此时不光是大舅妈，在座的几人都不自主地点头认同。

    “是了～做父母的就是这样的，所谓一碗水端平，不是说把果子掰成均等的，每个子女得到的都一模一样就是端平，这是扯淡。

    日子过得好的拉拔下那过得差的，最后每家都能过上好日子，每家差不太多，这才叫端平。

    话又说回来，人生在世，没谁能保证自己一生都顺顺当当的。万一哪天你们兄妹中有谁遇到坎儿了，父母兄弟也会全力帮助你，这就叫一家人，兄弟手足。

    我盖这房子是花了五千多不假，我也明白跟你们说，这房子以后就是留给小二子的，没你老大的份儿，你服不服气？”

    大舅想了想点头，“服气，平时我们离得远，都是老二夫妻俩前后后的伺候。”

    “是的，不是现在，现在我们两个老的还能动换，往后十年二十年呢？等我们老在床上等人伺候那会儿，你们难道会辞工回农村，天天守在我的床头吗？你们不可能，我也不会要求你们这么做，一家有一家的难处，那时候能陪着我们的只有小二子。

    当然，你几个妹子也都孝顺，但是她们也自己的家庭，也有她们的公婆要侍奉～

    既然话说到这儿了，那我再讲个道理，你老大能有今天的好工作好日子，固然离不开自个儿的努力。但是若是没有我们当爹妈从小的供养栽培，你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随后外公又看向乔芸，“你丈夫他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一下子就成了大学生的。他也是受父母养育、姊妹照顾的。

    不说远的，当年你是怎么上的高中，你还记得吧？

    是你二妹主动放弃了念书的机会，回来顶了你的工分。你二妹念书不比你差，那时候校长天天往咱们家地里跑，劝我让她继续念，你二妹…所以啊做人要有良心，不光你二妹。你大妹为什么十八岁就早早嫁出了门，是为了用彩礼钱供你这个大学生啊～”

    外公说到这儿，眼中已蓄满了泪，在座的大姨二姨低下头肩头微颤，这些都是顾臻从没听过的隐秘。

    此时外婆悲伤得情绪被完全勾起，双手掩面低低哭了起来，“你大妹出门的时候，家里穷的精光，只给她带走了两床棉絮～呜呜呜…”

    妈妈松开顾臻，红着眼起身轻抚外婆的后背，外公握了握老妻的手，耐心地等她心情平复下来。

    “咱过日子，不光要往前看，还要回头看，看看过去这条路是怎么一步步淌过来的，做人啊～不能丧良心。”

    外公的一席话，深深触动了大舅夫妇，两人重重的点头，说了好些忏悔的话。

    且说等到十月下旬，交房款的日子就要到了，外公把钱预备好等着大舅来取，但大舅说钱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还主动提议借给小妹盖房子。

    “芯子还是好的～”事后外公乐呵呵地跟老伴儿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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