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笺,能不能多陪我一段时间?”
话音落下时,唐玉笺也一番思忖,认定了云桢清是个病怏怏的药罐子,觉得他可怜。
凡人寿命本身就短,他还病怏怏的。
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总被人暗害,不是被凡人暗卫现杀害追杀,便是被狐狸勾走魂,做新郎官儿,还被迫卷入天神历劫的命谱中,想想都挺惨的。
那她多留一段时间,说不定还能保护保护他。
闻声,她随口说,“本来就打算多留的,我喜欢人间,你对我好,我也喜欢你。”
说完继续往前走,却发现背后的人没有跟上。
她回头,云桢清还站在远处。
那双清润漂亮的眼眸中,含着隐隐的难过。
“你怎么了?”唐玉笺吓了一跳。
“无事,就是听到玉笺的话,觉得开心。”
那一日云桢清说了许多话,比以往说的话要多,也吃了许多东西。
唐玉笺发现了一个规律,如果云桢清身上染着淡淡的鸡蛋壳味,他便不会靠近唐玉笺,但如果他身上哪一天没有鸡蛋壳味,他就会靠近她,或者牵她的手。
她还发现虽然云桢清发乎情止乎礼,但是若有些机会,他便会不动声色地离她很近。
偶尔会想轻轻碰碰她。
很奇怪,就像上辈子她在学校里遇见了猫学长,一边小心翼翼一边又想趁机上手摸一把。
第二日云桢清没有去上朝,便是这样的状态。
一反常态一直跟在唐玉笺身后,她吃东西跟着,她看话本跟着,她坐在树上晒太阳还跟着。
直到她趴在院子的藤椅上睡着了。
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
云桢清就在旁边的石桌上看书,半个时辰过去,书没有翻动一页。
他转过身,缓慢靠近。
再靠近。
唐玉笺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就轻轻落在自己额头上。
她很想知道他要干什么,一动不动,可最后他还是移开了。
额头上残留的温热,浅淡到让她无法辨别,那究竟是不是一个吻。
等她从装睡中醒来后,云桢清已经命人在观月亭摆了许多菜肴,多到快要放不下。
用过膳竟然还备了糕点和清茶,一改平时矜持的模样,说想要多听唐玉笺说说话。
于是她就讲她看过的话本。
云桢清听得很认真,听着听着,忽然说,“我觉得有点问题。”
“什么有点问题?”
“这本书。”
云桢清说,“你说故事里天神是由上界谱好了命中注定的一段姻缘,但这不对。”
唐玉笺疑惑,“怎么不对了?”
“命中注定,这四个字就不对。”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以至于第一遍听到的时候,唐玉笺甚至没有听清。
“如果是命中注定,那便不是天神的意愿,也不是另一个女仙的意愿。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活这一遭?天神为什么还要立这一次劫?”
唐玉笺微微侧头朝他看去,云桢清也在看着她,眼角含着温柔,轻声回答了他的想法。
“命中注定,那这命又是谁定的?”
“同样,如果说你我命中注定要在这段故事中扮演恶人,可若是我们从未有过作恶的意愿,那么这恶行究竟是我们所为,还是所谓的‘命’所为?”
“你说贵女和天神是前世缘分,原本就倾慕天神,历经千年的等待与付出,痴情换来一段姻缘,这也不对。”
“姻缘是两个人共筑的。一个人的姻缘,不叫姻缘。”
唐玉笺哗啦啦翻话本,说,“书上说,天神的姻缘是命官观星卜卦,推演而出的。”
“若是两人情投意合,何苦等何苦浪费了那上千年,直到天神下凡,才能成就一段佳话。”
“命官写这段卜卦而来的姻缘时,是否曾询问过天神,他愿或不愿?”
“天神下凡历劫,必然有其必要之因,为何要在历劫的路上,平添一段姻缘?”
唐玉笺有点被说服了。
他点点唐玉笺手心里的无字书,修长漂亮的骨节像一段玉竹,指尖透着点淡淡的粉色,落在雪白的纸面上,平添了一些触目惊心的美感。
“若是一切都定好了,那便真的像这话本里的一个个角色,都成了死物。”
唐玉笺看着他,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
一切都是注定的,所以在她心中就是无法更改的,她被迫当坏人,却不知道故事里的好人是不是也不情愿。
她还未曾从这个角度上思考过。
乍一听云桢清说的话,有些回不过神。
半晌后,她有些疑惑,“你为什么要替那天神说话?”
云桢清轻轻摇了摇头,手指抬起,似是像抚摸她的发丝,可顿了下,又缓缓放下。
“我不是替天神说话,而是觉得事实如此。”
唐玉笺点点头,思考了许久,还是说,“我觉得你说得对,但你还是要避开他们。”
云桢清轻笑,“会的,玉笺放心。”
这夜,无论唐玉笺说什么,云桢清都一一应下,很是听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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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云桢清迟迟未归。
第四日,他依旧未归。
大概又过了七日,云桢清回来了。
曾经挽留过唐玉笺许多次,不停问她能不能多留在人间一些时日的云桢清,忽然对她说,
“玉笺,你该离开了。”
那日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唐玉笺坐在树梢上看书。
昭文给她买了许多书,每日都成摞成摞地往她小院里搬,多到她看都看不完,只能将它们都收进自己的卷轴里。
除此之外,他还整日搬来许多玩乐的东西,唐玉笺说过许多次太多了,不要再买了。
可每次昭文就只有一句话,“都是世子吩咐的,让给姑娘备上。”
彼时唐玉笺还不知备上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她只觉得云桢清人傻钱多,哪有这样买东西的。
可看着看着,书页上忽然落上了细密的雨点。
唐玉笺抬起头,分明是晴空万里,却下起了太阳雨。
云桢清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从微雨中走过来,面容白皙轮廓清俊,微抿的薄唇颜色很淡,像是画中仙。
一直走到树下,仰头去看她,“玉笺。”
院子里没什么人,视线也被微雨染成一层青色。
雨丝绵密,纷纷扬扬,落在他的发丝上,眼睫上,还有双眼里,让他整个人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唐玉笺出神地想,云桢清模样真是好看,在人间能称得上绝色。
“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她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惊喜。
以至于最讨厌的雨丝都不那么讨厌了。
云桢清很少在白天这个时候回来。
他总是回来的很晚,或整夜整夜不回来。
只是云桢清并不是独自回来的,唐玉笺从树上跳下来后才发现,他的身后跟着许多人,他们正搬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进屋。
唐玉笺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又买了这么多东西?”
她往后看,那些来回搬东西的下人一直排到了远处的转角之外。
她甚至在想,云桢清是不是将上京那几家她常去的铺子搬空了?
除了各式各样的绫罗绸缎精致布料,话本首饰,干果蜜饯,甚至连茶盏都备了好几套。
那边,云桢清却蹙着眉,似乎仍觉得不够周到,“昭文,忘记备夏天用的冰鉴了。”
唐玉笺越看越觉得奇怪,忽然问,“这些为什么都往我的院子搬?”
云桢清抬起眼眸,看向她。
面容在细雨中有种镜花水月的虚妄之感。
“玉姑娘。”
他这样称呼她,声音很淡,眼中也没有笑意。
“你离开之后,会用得上这些。”
唐玉笺以为自己听错了。
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你要我走?”
云桢清安静的看着她,沉吟片刻,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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