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妖气弱,受了伤总是愈合得很慢。
不久前被那位贵客鞭打过的伤痕还在。
可那位贵客,竟然死了吗?
“不但死了,死相还很难看。”
舫主怕惹祸上身,重罚了管事,对守夜不力的妖仆下了死手。
那日在枫林苑见过那位贵客的上下所有仆从,全都绞死在枫林苑的楼阁上,以示众人。
水里伸出一只手,璧奴白皙的指头指向远处,“就挂在那里。”
唐玉笺看过去。
只消一眼,浑身僵硬。
放眼望去,满是红枫树,楼阁藏在林后,飞檐铺着金色的琉璃瓦,檐角下挂着东西,正和风铃一样,随风轻轻摆动。
周围过往的杂役俱是不敢抬头向上看,生怕目光触及到那几个被残忍掏空了内脏、倒挂在檐下的妖仆尸体。
“死的贵客,是条虺蛇。”璧奴声音压得更低,“她是沧澜少主的未婚妻。”
那虺蛇平素在外端庄正直,与沧澜少主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背地里却常来画舫寻欢作乐,好不快活。
沧澜是大族,少主未婚妻死法如此孟浪,自然不能声张。
“画舫上所有见过那只虺蛇的小奴都被打死了,红枫公子他也没了……”璧奴没有继续说下去。
唐玉笺动了动唇,“仅仅是见过,都要打死吗?”
“这事不光彩,”璧奴闭着一只被啄瞎的眼,声音很轻,“在下人身上难道不是死罪吗?”
唐玉笺沉默不语。
如果她前夜没有跟着采买的小厮下船,是不是挂在雕栏上的尸体,会多她一个?
听说贵客死时被挖走了妖丹。
最近不周山接连惨死了许多厉害的妖仙,都是这个死法。
画舫一夕之间没了客人,所有人都在猜测剖丹的邪魔是不是就在画舫上,连下人们都整日战战兢兢。
唐玉笺不敢进枫林苑,在璧奴的池子边偷闲。
池子里的游鱼一看见她过来就都藏在荷叶下,死活不肯出来。
这也难怪她们,刚上画舫那会儿唐玉笺嘴馋,看到池子边有一条不怕人的鱼,就忍不住捞了起来,捧着急匆匆地跑到后厨,想找熟悉的小厮帮忙做鱼吃。
没想到,后厨的杂役一看她手里的鱼,脸色立刻变得煞白,赶紧把鱼放回水里,还撒了些药粉。
鱼缓缓转醒,张开嘴就骂唐玉笺。
唐玉笺这才知道自己差点吃了同事。
从池塘离开,唐玉笺又自请去喂兔子,走到半路时却听小厮说。
“兔子?那不用喂了,那几只兔子死了,提前做成菜了。”
唐玉笺张开嘴。
来不及伤心,小厮说,“我给你留了个腿儿,就在隔间的柜子里,快去吃吧,等凉了吃起来就不香了。”
“……”她的眼泪瞬间憋了回去。
兔子虽然很可爱,但是做熟了的话就是食物。
唐玉笺看得很开。
吃得也很香。
小厮们十分忙碌,要给浮月公子送补身子的汤药。
沧澜族那些护卫没来过画舫这种地方,食髓知味,快把浮月耗没了。
唐玉笺下午见过浮月公子,他看着很是虚弱,却仍对着她笑,知道她爱吃,给了她一蛊甜羹。
听人家说,被采补的多了,炉鼎也就死了。
都活不久的。
后厨油烟呛人,吃完兔子,小厮让她去喂后院笼子里关的其他禽类,作为回报,给了她一碟刚炸好的烧鹅酥。
唐玉笺欣然接受。
走出后厨,目光掠过院子里的兔笼,忽然顿住。
本该空空如也的笼子里,此刻有道影子。
笼子中,的少年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一对淡金色的眸子像会发光。
白皙胜雪肌肤让他整个人恍如羊脂白玉雕刻而成,未束的长发从肩上倾泻而下,漆黑如墨的发丝遮住了漂亮的眉眼,盛着皎洁的月光,脆弱又美丽。
怎么是他?
是谁把他关在这里的?
远处的后厨传来砍剁声,听不真切,想也知道是在宰杀什么活物。
唐玉笺抖了抖,手里粗糙的草料掉在地上。
笼中少年的视线跟着落在地上。
画舫上的妖很少吃人,但并非没有先例。
妖族弱肉强食,为了提高修为,不乏有凶恶的妖物杀戮同族取丹,吞噬小妖的道行,增加自己修为。
笼子里还有血痕,生了铁锈的栏杆上依稀可见几缕绒毛。
进这个笼子的,无一例外,都是后厨的食材。
少年静静地坐着,唇瓣微微张着,糜红又饱满。
看起来就像一只……
待宰的兔子。
唐玉笺在心底轻轻叹息,随后转身离去。
少年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垂下眼睫,神情恹恹的。
眸中涌上微不可查的戾气。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脚步声再次响起。
熟悉的银发红眸妖怪又出现在他面前。
少年掀起眼睫,看她在自己面前蹲下,手里多了一个瓷白的小碗。
嘴巴抿着,并不打算和他交流。
喜欢祸仙请大家收藏:祸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她尝试将瓷白的小碗儿透过笼子的缝隙递进去,然而碗口太宽,铁杆太窄,刚巧卡在一半的位置,动也动不了。
唐玉笺表情有些纠结。
思索半晌,妥协般耷拉着眼皮舀起一勺汤羹,伸手穿梭过满是铁锈粘着兔毛的栏杆,递到少年唇边。
少年纤密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眼里浮现出困惑。
“放心,没毒。”唐玉笺小声说,“浮月公子赏赐的桂花酒酿,我都没舍得吃呢。”
少年身上没有什么妖气,坐在铁笼角落,单薄破旧的衣裳无法抵御风寒,两条腿规矩地并拢在一起,姿态很是乖巧。
他整日躲在角落偷偷看她,还以为她不知道吗?
莫名的,唐玉笺产生了些兔死狗烹的同病相怜之感。
唐玉笺对他说,“我没有恶意,毕竟见过几面,你吃饱了好上路。”
少年显然没听懂。
他看着勺子,又缓缓抬眸,凝着唐玉笺。
空气中除了淡淡的血腥,多了丝桂花的香甜。
唐玉笺将勺子举得更高了些,催促,“快些吃吧,甜的,不吃我就走了。”
少年微微倾身,一只手穿过笼子,握住她的手腕。
手指凉得像冰,攥住她,收紧了,力道很大。
唐玉笺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想要把手缩回来,却发现身体不知为何无法动弹。
与此同时,少年偏头,伸出淡粉色的舌尖含着勺子,缓慢去舔,一口口,像是幼弱的猫崽,探出舌尖慢慢把糯米圆子卷进嘴里。
唐玉笺看愣住了。
圆子碎在少年唇齿间,嘴里一甜,从未尝过的味道。
他皱眉,想要吐出来,被回过神的唐玉笺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妖怪的手心柔软,温热,带着一股书卷香。
她着急,“敢吐出来试试,我都没舍得吃给你了。”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扩散开,有些太过甜了,让他无所适从。
少年定定地看着她。
“这可是酒酿圆子。”唐玉笺缓和了声音,又问他,“甜不甜?”
他眼中有些疑惑,像是听不懂这个名词,唐玉笺没有注意到,腕间的触感正在一点点收紧,她也离笼子越来越近。
不知什么时候,少年整个人贴到了铁笼上,眼珠一动不动地凝着她。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异香。
香到让人觉得不祥。
“桂花味的呢,这是人间的吃食,便宜你了。”
唐玉笺觉得有些好笑,她一定是太闲了,才会将自己不舍得喝的甜羹给他。
可看他这张姝丽的皮囊,又不忍心让他吃那些受潮生了霉味的草料。
“圆子是糯米磨的,不软吗?”她絮絮的说着。
听的人拢着眉心,明明不饿也不爱甜,混着她的声音,却有些舍不得咀嚼,只是含着。
许久后,少年很轻的‘嗯’了一声。
眼睫耷拉着,像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
她问,“再吃一颗?”
他又嗯了一声。
五指拢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摩挲。
纸妖的皮肉又软又绵,血肉温热。
好细。
好像稍微用力,就可以轻易捏碎。
少年张嘴,含住她喂进来的圆子,手心被她的体温暖热,唇齿碾动,仿佛嚼的不是圆子,而是孱弱的妖物。
一口一口下去,很快,一碗甜羹就见了底。
喜欢祸仙请大家收藏:祸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