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到——”小太监的唱喏还没有说完,昀笙便见一道身影拨开珠帘,走了进来。
温礼晏见她今日脸色好了许多,露出笑容。
“你们都下去吧。”
她正将小腿放在台阶上轻压,听到声音慌忙转身,却因为身子乏力,一个错步差点摔了个结实,吓得温礼晏上前两步,把她接住。
“慢点,又没有人催你。”
昀笙抬头,望着他星月似的笑眼,也轻轻笑了起来。
自从这次陛下醒来,她劫后余生之后再回来,便觉得他比以前更黏人了一些。
往日陛下虽然也待他好,可到底秉持着君子端方的态度,即便坦诚了心意,也毫不逾矩。
可那天之后,他好像更放得开一些,和她的距离也近了许多。
“陛下今天似乎心情很好。”
他带着她慢慢走到了水榭里,望着水面上的飞花,眼神柔软,浑身散发出难得的蓬勃之气。
“上来。”
坐到了美人靠上,温礼晏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陛下,这于礼不合。”昀笙迟疑。
“没有别人。”温礼晏轻声道,“何况,朕要和你说的话,不离得近些,说不了。”
昀笙只好照办了,近在咫尺的距离,热意笼罩着两个人。她受伤一场,比之前愈发清瘦了,看得温礼晏微微出神。
还是得吩咐御膳房,多用点心做些补品才是。
“你猜,今日朕见到了谁?”
昀笙摇头。
温礼晏在她掌心写了一个“饶”字。
饶青!
饶青被囚于诏狱,陛下为何突然又见他?
昀笙掌心一缩:“这不是下官该知道的。”
“不,这正是你该知道的。”温礼晏摇头,低声道,“昀笙,你当明白,朕从来都不只是只把你当作一朵解语花。”
他恋慕她的如花美眷,可更珍惜她的才智。她不是一座只能放在宫里被赏玩的盆景,而是那个站在他身边的人,花开时节动京城。
皇帝既然已经这么说了,既是对她的赏识,也是对她的考验,昀笙便不矫情,想了想:
“之前陛下说那哑女身份不一般,莫非她和饶青有什么关系?那个掳走我的人,也是因为饶青出事,破罐子破摔。”
“她就是那个让纤月杀人的宫女步莲。两人情同姐妹,也是饶青拿捏纤月的软肋。纤月原本以为饶青给姐姐安排了好去处,所以对他死心塌地,甚至潜入兴庆宫偷脉案。可没想到,步莲受到了那么多折磨。”
还在牢里的纤月,看到口不能言的步莲,对饶青生怨,原本没撬动的嘴就被撬动了,甚至透露出了饶青此前诸多行贿之事。
饶青原本以为自己只是被革职,有萧君酌在后面做后盾,总有东山再起之日。可现下窟窿越扯越大,萧党是不可能保住他了,死刑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甚至为了堵住他的嘴,试图派人去诏狱灭口。
幸而温礼晏早做准备,让章拓派人埋伏下来,抓了个正着。
难怪陛下今日这样高兴。
昀笙道:“想来那饶青本已经万念俱灰,如今见陛下仁慈,自然是要投诚的。”
但这还不是温礼晏要和她说的重点。
“饶青向朕坦诚了一件秘事。”温礼晏按住了昀笙道肩膀,神色变得肃然,“和你爹的案子有关。”
昀笙的眼睛微微睁大。
“……我爹,我爹。”
“前年冬日,户部筹备北定军的加急军饷,可是银子到了雍州,却和折子上的对不上。里面的棉衣等御寒之物,料子也都是以次充好的……”
虽然谢砚之的人及时发现,又半求半威胁地去其他几州打了秋风,好歹度过了难关,可他的性子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直接上奏把户部骂了个狗血淋头。而后大理寺和刑部联审,便把督办军饷的崔衡下了狱。
只因为流程就是到了他这一层,出现了矛盾之处。
“然而饶青今日却向朕坦诚,那时候在文书上动了手脚的,另有其人。”
昀笙只觉得全身血液往上涌去。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爹。”
“陈琏给朕上了折子,说是有要事禀告。”温礼晏握住她的手,“有什么要事,你心里大概有数了。”
陈琏同意了。
昀笙心乱如麻。
侯爷做到了,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他真得查出来了那个“丛山”的身份,真得劝服了对方。
“昀笙?昀笙?”直到温礼晏在她耳边不断说话,她才回过神来,掌心一片冰凉。
“朕知道你心里挂念此事,但是你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养好,且放宽心。况且,如今虽然抽丝剥茧,有了眉目,但还不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留着后手。”
“下官明白。”她低下头,“我已经等得够久了,不怕这一时半会。”
“你还是不明白,朕担心的是你。”温礼晏道,“那些人从来都没有放弃斩草除根,也多亏你进了宫,他们不好动手。这一次你被贼人掳走,之后的放火行凶,多半就是他们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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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再次重审,昀笙只会更加危险。
“接下来几个月,你轻易别离开兴庆宫。”温礼晏顿了顿,“朕也会让人明白,动你会是怎样的下场。”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可眼睛里已经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好似那个韬光养晦的柔善少年,被磋磨压抑多年,终于流露出了鲜为人知的锋芒。
昀笙任凭他握着自己,好像从中汲取到了无边的勇气。
此前,他曾经为了保护自己,故意在外人面前表现得疏离,而此时,语气中的笃定,却带着无限豪情。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地方,陛下也筹谋了很多。
昀笙依偎着他,望着水面散开的涟漪,和倒映着破开云层的天光。
等到两人回去的时候,温礼晏是拉着昀笙入内殿的。
周围伺候的宫人几乎把眼睛瞪了出来,反应过来后连忙移开视线,脸上表情却变得小心翼翼。
虽然在这里伺候这么久了,早知道陛下对崔女官不一般,可人前两人从没有如此亲密。
不过,如今的兴庆宫,早已经不再是半年前的兴庆宫,在清州公公和昀笙的打理下,早就水泄不通。即便看在眼里,也没人敢乱嚼舌根传出去。
昀笙任凭温礼晏拉着,忽而想到一事。
“陛下,那那个哑女……”
“她救下你,又让纤月招供,有功。朕已经让太医署治好了她身上的伤,赏赐了金银。”温礼晏道,“你想留她在身边吗?”
“……”昀笙想到那一晚的生死与共,说实话是有些想的。她在宫里这么久了,却一直没有个身边人,只是她不确定步莲的想法。
毕竟,她现在是功臣,可以选择的路有很多,好不容易出了宫,何必又回来呢?
“章拓问过她,是想留在你身边,还是出宫独自生活。”温礼晏摸了摸昀笙的发髻,“她说已经再无亲人,愿意伺候在你左右。”
以昀笙如今的品级,本来就该有伺候的宫人的。只是她不能信任别人,所以一直独居。若是有个人陪,倒也不错。章拓已经将步莲的生平查了个清清楚楚,确保没有什么问题。
昀笙的眼睛亮了。
“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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