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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章 一入宫门
    咒骂声,哭泣声和火烧木头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淹没在热浪中。等到崔昀笙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不顾一切地往崔府里冲,魂不守舍,仿佛行尸走肉。

    身子被邻居的张大婶死死抱住:

    “崔姑娘!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那里面烧成这样,你进去绝对会没命的!”

    她抖如糠筛,嘴里发出小兽一般绝望的嘶鸣。

    直到闻到了血肉烧焦的味道。

    一只看不出来形状的东西,艰难地从倒下的火梁缝隙里爬出来,毛发焚烧的味道刺鼻至极。那东西一片模糊,焦黑中露出零星的白色,歪歪倒倒,没能走到她脚前。

    轰然倒下,腥臭刺鼻。

    崔昀笙失了声音,怔然望着那东西上面的一串小铃铛,是她当年亲手选的。

    雪哥儿……

    张大婶的嘴急切开合,说了什么她却一个字都听不到了。

    ……

    崔府满门,没一个人逃出来。

    照顾陪伴崔昀笙那么多年的哥哥姐姐们,亲手养大的雪哥儿,爹攒了一辈子的家私,她此生所有快乐无忧的记忆……

    全都和这座住了快十年的家,一起没了。

    她跪在崔府面前,磕了三个头。

    愧于这二十几条因为崔府变故而被连累的性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崔昀笙木然地抬起头,无神的双眼已经流不出眼泪,心头更是一片荒芜。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何去何从。

    到最后,拒绝了张大婶的收留,把簪子藏在袖口,一步步朝着大理寺走去。

    她要去给爹收尸。

    还没走到半路,却见一辆马车徐徐行来,最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是崔衡崔大人的女儿,崔昀笙姑娘吗?”马车里传来一道阴柔的声音。

    崔昀笙握紧了簪子,防备地盯着车帘后,草木皆兵,做好了转身就逃的准备。

    驾车的侍从把她的脸对着手里画像看了又看:“公公,是她!”

    “咱家是太后宫里的,奉太后懿旨,接崔姑娘入宫,见她老人家。”

    “……”崔昀笙炸了眨眼睛,没能反应过来。

    太后?入宫?太过遥远的词语,和她崔昀笙和崔府八竿子都打不着,太后为什么要见她?

    “请吧。”驾车的人不耐烦了,掏出个宫里的牌子示意她看,“太后要见的人,就算马上就死了,阎王爷也得等一等呢!”

    半个时辰后。

    崔昀笙坐在马车里,侧耳听着车轮驶过一道道宫门的动静,和那些守卫们恭敬的行礼声,心中又怕又惊奇。

    她本害怕,可她一个孤女,这些人要害她,直接动手就行,何必还多此一举地搬出太后的名义?

    可见这位大人物是真得要见自己。

    下了马车,胆战心惊地走过高高的台阶,不知其数的宫庭,崔昀笙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更不敢抬头打量,唯恐冒犯天家威严。

    金扉御阙,翠幄凝烟,衣香鬓影,如梦如幻。

    “这就是述云的女儿?”

    珠帘另一端,一道慵懒的女声飘了出来。

    “民女崔昀笙,拜见太后娘娘。”崔昀笙拼命压抑惶然,一丝不苟地行礼,娇小身躯瑟瑟发抖,心中更是惊讶,太后怎么会知道她娘的闺名?

    “抬起头来。”

    崔昀笙照做了,眼睛只敢盯着地面。

    “好模样。”女声里含了笑意,“你很好,过来吧。”

    昀笙膝行着挪到了珠帘后。

    “哀家和你娘是闺中旧友,只可惜她去得早。没想到一眨眼,她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太后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惆怅。

    “你爹已经自尽,以后你就是孤身一人。女儿家平生多艰,看在故人的份上,哀家可以给你个庇佑。”

    崔昀笙抽噎着给太后磕头:“昀笙多谢太后娘娘恩泽!”

    “娘娘若有用得着昀笙的地方,昀笙定当万死不辞!”

    太后的目光轻飘飘落在她的脸上:“哀家听说,你的身子,和你娘一样?”

    “……”

    原来是这样。

    难怪尊贵的太后娘娘会专门找上她。

    她娘从小便尝遍百草,万毒不侵。

    生下她之后,也是如此。一般的毒药,用在她的身上,都不起作用。

    但同样的,治病的药,寻常也医治不好她。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爹精心护养着她,生怕她受到一丝半点的伤害。

    太后收留她,是想做什么?

    见她神色仓惶,太后笑了一声,没有追问:“万死不辞就不必了,之后自然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先好生养着吧。

    碧微,带她下去。”

    “是,娘娘。”

    崔昀笙露出迟疑之色。

    “怎么了?”

    “民女蒙受娘娘大恩,已经是毕生之幸。只是亡父只有我一个女儿,还求娘娘垂怜,允民女……见亡父最后一面,为他收殓。”

    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可怜你一片孝心,高明泰,领她去大理寺。”

    “多谢娘娘!”

    崔昀笙满眼感激涕零,仿佛太后是再生父母。

    高公公却道:“娘娘,崔衡死状可怖,又是自尽。按照大理寺的行事手段,此时应该已经把尸体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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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昀笙一阵眩晕,听得肝肠寸断。

    “无论如何……还请娘娘允我为爹爹……送最后一程。”

    上了马车,崔昀笙忍了许久的眼泪,才吧嗒吧嗒掉下来。

    经历这么多,她不会还天真地相信别人无缘无故的好意,但要做棋子,总要有棋子的觉悟。

    太后,在梁京是一个符号,比皇帝更加让人战栗的符号。

    刚刚自己若是露出半点不愿,只怕都走不出殿堂半步。

    爹死得蹊跷,要想报仇,一无所有的她,必须死死抓住所有递来的绳子。

    哪怕那根绳子,其实是毒蛇。

    昀笙掀开车帘,看到了夜色里茫茫一片的宫城,忽有所感:

    往事不可追,她未来人生的很长一段时间,怕不是都在这天底下最精美的牢笼里了。

    梁京,一处鲜为人知的宅院里。

    浓稠血气,飘满厅堂。

    一个青年坐在太师椅上,伸出赤裸的胳膊,额角沁出汗珠,浸润鬓角,因为剧痛而紧咬着唇角。

    不是别人,正是大梁北边的定海神针,统领北定军的宣平侯,谢砚之。

    府医战战兢兢地给他上药,看到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和翻开的血肉里溢出的乌黑液体,表情比他的更难看。

    “主子!”

    一个侍卫急匆匆赶来,跪地而拜,表情比双股打颤的府医还要难看。

    “刚刚秦府传来消息,说崔姑娘……不见了……”

    闻言,青年睁开眼睛,幽潭古井,灼灼生华,濯如春月柳的容颜,因为这双眼睛平添了冷峻之色。

    “不见了?”他一字一句,“那么大一个人,你和我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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