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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二十)海洋走了,骡子来了
    (四十八)海洋走了,骡子来了

    谢新每次到大姑家,都被谢桂华安排和伯平、仲平一起睡在西屋的大炕上,谢新和两个表哥在一起处于一种极放松的状态,他在被褥上打滚翻筋斗,边翻边问仲平道,“二哥,你说大牲口为什么在卸套后还要在沙地上打滚?不知道,我告诉你吧,这打滚儿能解乏,就跟你给我挠痒痒一样,倍儿舒服!不信,你也来打几个滚儿试试!”仲平撇撇嘴说道,“你就一人儿打吧,不过可得悠着点儿,别把我家炕给弄塌了!”谢新在这里可以无拘无束尽情地说“傻话”,那时仲平大约才学来一个歇后语——小母牛倒拉车,牛逼在前。这是一句令人觉得牙碜的歇后语,但仲平总是时不时地用在谢新身上,有一天谢新装傻的问道,“你总说小母牛这个那个的,到底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小母牛,中母牛老母牛不是一样吗?”仲平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和谢新解释,回答说,“这还不知道?还要怎么解释?自己琢磨去!”

    谢新每次都要睡在伯平与仲平之间,诺大的西屋的大炕上就只睡了三个人,于是便见出它的宽大与空阔,谢新嘻嘻哈哈地要求伯平给他挠后背,之后又要仲平挠,说起来伯平虽是大哥却没有仲平有耐心,哗哗啦啦挠上几把就兀自拽紧了被子翻个身睡觉去了,仲平却是相当地有耐心,直到谢新迷迷糊糊地说好了他方才停下来睡自己的觉。仲平长谢新一岁,但他俩却同在胡庄中学的同一个年级读书,只是不在同一个班级。

    等到上初二年级的时候,郝海洋不见了,开学后一连几天不见这个长着“地包天”式的下巴留着王八盖儿头的同学,谢新心里有些失落,像是丢了一件有趣的玩意儿一般,他问班长杨建新,杨建新等着大眼贼似的的眼睛摇着细长脖子上的脑袋说不知道,后来班主任田春山透露说郝海洋转学了,他爸爸是海员,常年在大海上飘荡,后来在威海安了家,将老婆孩子悉数接了过去。威海在山东,在大海边上,传说中“蓬莱”就在那里。“这孙子,走也不言语一声儿!”谢新朝杨建新抱怨道,杨建新抱着胳膊,脖子与身体保持静止而脑袋左右前后地活动了几下,(这已经成了他的招牌动作,许多人不认识他,可一提这招牌动作或是“xj耍猴儿的”,便都知道是杨建新。)干笑了几声之后仿佛背诵电影台词一般地说道,“人生就是这样儿,有缘千里来相会;人生就是那样儿,没有不散的宴席。聚的时候好好聚,散的时候就让它散了吧!早晚都得散,这就好比你到人家去吃酒席,吃饱了喝足了就走吧,再赖着不走自己就先没意思了,客走主人安!”谢新小眼瞪大眼地瞧着班长杨建新大眼贼似的的大眼睛,他是打哪儿听来这些话的,还说的贼熟?!不过想想这话确实也有道理,虽然谢新不完全懂得,但他懂得“有缘千里来相会”也懂得“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就够了!就这样一天两天九天十天之后,郝海洋的影子在谢新的脑海中消逝了。而同时这个班里又多了一个新面孔。

    那是从上一届蹲班下来的一个屈强外号被称为“骡子”的同学,国建说这小子挺“坏”的,他劝谢新离他远着点儿;而二表哥仲平也对谢新说,“新,甭怕丫的!他就是我们胡庄本村人,他爸就是个炸炸乎乎的玩意儿,曾经因为‘故意伤害’进去了两年,‘骡子’也不是什么‘好鸟’!不过跟我倒是还算懂礼貌,见到我就二哥二哥的叫着。新,咱不怕他,也不招惹他!”

    骡子他爸打年轻时就好酒,不过原来喝过酒之后不找事儿,可自打过了而立之年后,好酒更厉害了不说,喝过酒之后还添了没事找事儿的毛病,就这样一天中午在外面吃多了,拿着酒瓶子楔在一个人的脑袋上造成伤害,因此他爸被判了两年徒刑。出来之后好酒如故,这回不到外面找事而是对着老婆孩子来了。要说起来,“骡子”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遇到这样的一位亲爹也属不幸,他妈经常被他喝了酒的爸爸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好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扔,其实他可能不知道,污言秽语脏言恶语说得多了伤了人照样是需要买单的!但骡子他爸不知道也不懂得这些,这骂是轻的,到后来便是动手,揪头发抽耳刮子用拳头捶打,他妈的身上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对儿子骡子也是稍有不顺就推搡一下,或是照屁股上踹上一脚。有一次骡子看不过正骑在他妈身上捶打的他的亲爸,他两只鼻孔大张着,他咬着牙握着拳朝他爸身上砸去!敢和亲生父亲动手的“威名”很快便传了出去,然而面对儿子的反抗,他爸在家耀武扬威耍威风似乎也有所收敛。

    (四十九)

    为什么叫他“骡子”呢?屈强中等个头,虽然粗壮有力但却没有骡马一样的高壮身材,短粗的脖子上长着一颗同样粗壮的头,这人眼睛虽是细眯着,而牙齿却个个都像他这个人似的牢固地生长在了他的壮健的牙床骨中,因此他的腮帮子就须阔大粗壮,要不怎么和牙床骨配套?自打流行披肩长发骡子便也蓄起了头发,他的发质粗硬因此长得长了便同乱草一般,好在他还要再戴一顶被他捏得帽檐儿有棱角的“绿军帽”,于是那粗黑的头发便被绿帽子箍了起来形若骡鬃,倒也别具一格。粗壮的骡子有蛮力,他极喜欢那种双轮车,别人有手推着走,骡子不是,他是身子在前同时还在车梁处拴一根绳子套在肩膀上,用手拽用肩拉,鼻与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宛若一匹拉重车的驾辕干活不惜力的公骡!骡子的别称即是由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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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海洋多动,不动他就难受,哪怕上课时抠自己的指甲;骡子则不然,上课时教室里安静了下来他的瞌睡便来了,那时节老师讲课的声音就成了萦绕在他耳边的催眠曲;下课了,骡子会即刻兴奋起来,捅捅这个逗逗那个招猫递狗打打闹闹。他前面座位是这个班级的学习委员刘英,略长的黑亮的短发刚刚将半个嫩白的脖颈遮住,而另半个脖颈就更见出美白,骡子在安静的时候常有一搭无一搭地将眼光热辣辣直勾勾地扫射过去。这时一个长辫子极泼辣的女同学喊,“屈强,看什么呢你?!小心瞧眼儿里拔不出来了啊!”骡子一惊羞红了脸连粗壮的腮帮子都红了地回应道,“没瞧什么!”

    自打骡子进了这个班级后,泼辣女子赵翠玉就注意到他了。骡子发育得比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要成熟一些,喉结已经急急火火地突了出来,说话声音像个大老爷们儿,这些或许就是他被关注的原因。

    骡子似乎不反感长辫子赵翠玉的过度关注,他很少骚扰女同学,最多就是叫人家一声外号而已,“好男不跟女斗”的思想在他心中可谓根深蒂固,而且他至少表面上必须要排斥异性,以此来维护他作为“男爷们儿”的尊严。但生理上日趋成熟令他又忍不住去偷偷打量去关注异性,而坐在他前面座位上的刘英的刚刚遮住半个脖颈的黑亮的秀发与裸露出来的白嫩的颈项也就很自然地吸引了坐在后面“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骡子的目光,似无心又似有意,而这一切恰又被泼辣女赵翠玉看到并喊了出来,这要是换了别的同学不论男女,骡子或许早就挥拳相向,但如今却是赵翠玉,他觉得臊得慌,干笑了两声之后走出了教室。

    谢新按照二表哥仲平的提醒,敬而远之不去招惹屈强,他觉得这位蹲班生的身上有一股他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气息,那种气息令他心中生厌,那是一种可以名之曰“邪恶”的气息。骡子本就很细的眼睛里的眼光总不能也不敢正视别人,而总是心怀鬼胎似的躲躲闪闪间或斜视着你射出一道阴冷的寒光,那该就是这股邪恶之气的源头。那时的谢新恐怕还很难理解,生长在不幸家庭中的孩子,是尤其需要同情更需要爱心与关注的,这或许就是长辫子泼辣女赵翠玉让骡子温顺了一些的原因,因为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因为什么原因,赵翠玉在有意地用心地关注着骡子,其中不乏“友爱”的成分。但那时的谢新却出于本能似逃避一般以一种厌恶的情绪远远儿躲开了屈强,这或许是当时最实际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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