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岁！

    陆恨歌成为了副将！

    在皇帝的赏赐下，加官进爵，封左虎侯。

    按理说。

    陆恨歌只是副将，打胜仗之后，也没有封侯的资格，但得知陆恨歌以前是状元之后，也许是处于愧疚，破例封侯。

    陆恨歌风光无限。

    仿佛。

    他又回到了十五岁以前的光景。

    只不过从人人称赞的文学天才，变成了人人敬畏的将军大家。

    第二年。

    陆恨歌成家了。

    兜兜转转！

    他还是娶了礼部侍郎的千金，这位千金的原配在几年的战争中去世，自然把目光瞄准了陆恨歌。

    婚后生活不算幸福，因为这位千金并不喜欢陆恨歌，完全是出于联姻利益才同意成亲。

    往后五年。

    陆恨歌有了两个孩子。

    可能是出于对孩子的喜欢，自己的夫人总算对陆恨歌的态度好了一点。

    本来。

    陆恨歌还想着纳几房小妾。

    但自己的夫人坚决不同意，陆恨歌考虑到自己的岳父在朝中的势力颇大，不敢轻易招惹，只能应了下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

    陆恨歌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

    但突然有一天。

    宫中传出大皇子谋反，而礼部侍郎是大皇子最忠实的支持者，甚至谋反的背后还有礼部侍郎出谋划策。

    一瞬间。

    陆恨歌人傻了。

    他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全家入狱。

    剥夺爵位。

    在狱中。

    陆恨歌尝试着为自己洗清嫌疑，但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老了，人老了疑心病就重，任凭陆恨歌如何解释，都选择无视。

    也就在狱中，陆恨歌无意间得知自己的两个孩子都不是自己的，而是自己夫人和大皇子的孽种。

    气愤之下。

    陆恨歌口吐鲜血，陷入昏迷。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便是太监前来宣布旨意的那天。

    不出意料。

    谋反是重罪，再加上老皇帝的多疑，全家秋后问斩。

    狱卒和陆恨歌的关系尚可，偶尔会给陆恨歌偷送点好吃的，甚至还有衣物和梳妆的镜子。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陆恨歌突然愣住了。

    他老了。

    他的脸上满是皱纹，一头白发。

    不由得。

    他回想起自己十五岁高中状元时的场景，头顶紫金冠，身披大红袍，脚踩登云靴，走过的街道两边都是仰慕的目光。

    十五岁的自己，意气风发，金榜题名。

    四十五岁的自己，落狱被囚，朝不保夕。

    陆恨歌慌了。

    他总感觉自己忘了很多东西，但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他拼命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一根根白发被他扯了下来，还算滚烫的鲜血从头皮滴落，把他的脸染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到底忘了什么？

    想不起来.....

    不过。

    陆恨歌放弃了。

    他靠在监狱的墙边，每天从一个巴掌大的窗口看向外面的世界，外面阳光明媚，但可惜阳光没办法从巴掌大的窗口照进来。

    他开始不记事。

    甚至。

    他连自己叫什么都快忘了。

    又过了两个月，天气逐渐转为凉爽，秋天要来了。

    陆恨歌知道自己快死了。

    自己的脑袋会像落叶一样，轻轻的飘落，坠入泥土中，无声无息。

    但命运又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老皇帝死了。

    可能是大皇子的谋反让这位老皇帝心灰意冷，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坚持了两个月还是死了。

    新上任的皇帝是年仅十八岁的三皇子。

    聪明。

    勇武。

    野心很大。

    这位新皇帝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赦天下，也就是说，陆恨歌又不用死了......

    陆恨歌更无措了，他的所有心血和精力都快熬干了，虽然只是四十多岁的年龄，但身体状况和七八十岁的老人一样。

    就算活着出去又能干什么？

    大赦天下，又不可能恢复他的爵位，陆恨歌走出监狱大门的那一刻，他不再是私塾先生，也不再是左虎侯，而是一个平民。

    他能去哪？

    好像哪里都不是他的家。

    更讽刺的是，当上皇帝的三皇子为了彰显自己仁爱，赦免了大皇子的死罪，甚至还为其封了一个亲王，打发他去了边疆。

    大皇子离开都城的那天，陆恨歌也去了。

    浩浩荡荡的远行人群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夫人，牵着两个孩子的手，一脸笑容的坐在马车里。

    直到城门关闭，陆恨歌还站在原地发呆。

    他不理解。

    谋反的人是大皇子。

    出谋划策的人是礼部侍郎。

    可为什么......最后一无所有的人，却是他？

    他做错了什么？

    陆恨歌很茫然。

    这种茫然无措的情绪压过了愤怒和不甘，让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又下降了一大截。

    “不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陆恨歌呢喃自语。

    周围的人有些嫌弃的远离陆恨歌，他们没有认出来当年威武的左虎侯，只觉得是一个老乞丐，老疯子。

    他的腰更弯了。

    陆恨歌很清楚，他活不了多久了。

    即便没有死在秋后问斩里，他也已经是半截身体入土的状态，踉跄中，陆恨歌突然想到了什么。

    “如果能修仙就好了。”

    “当一名仙人，就不会受这些欺负，也不需要害怕死亡。”

    陆恨歌眼中多了一抹希冀。

    他想修仙。

    这个念头冒出来就再也克制不住，可世界这么大，到哪去寻找仙人？

    希冀的光熄灭。

    陆恨歌不再奢求虚无缥缈的东西，拄着一根拐杖回到了自己的故土，那里有他父母的坟墓。

    陆恨歌走了很久，才回到家乡。

    再抬头看去。

    秋天已过，再入隆冬。

    天空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陆恨歌全身上下瘦的只剩下骨头了，他浑浊的双眸中只夹杂着零星的火光，等到这点火光熄灭，就是他死的时候。

    突然间。

    陆恨歌觉得累了。

    他想和自己的父母埋在一起，但他没有钱买地皮，也没有钱买棺材，靠在墓碑的一侧，陆恨歌张大嘴巴，将落雪吞咽进腹中。

    渴了吃雪，饿了还是吃雪。

    闭眼前的最后一刻，陆恨歌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在不知何处的他身穿黑色长袍，一头银发，手中握着一把平平无奇的长剑，像极了武侠话本中大侠的模样。

    “要是.....能修仙......就好了.......”

    陆恨歌闭上眼。

    隆冬第一场雪。

    一个叫陆恨歌的人冻死在两块墓碑旁，大雪呜咽，不知道要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