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时,他已经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看上去“焕然一新”。
一身碧落色的衫袍,风姿卓然。淡淡的笑意挂在弯弯的唇角上,让人倍觉亲切。他的面容较之前清瘦许多,但是眉眼已经没了刚才的憔悴之色,变得神采奕奕,站在一众人中,仿佛比瑶池旁俊挺的仙树还要打眼。
“听老赵说,凉拌胡瓜、红烧菜菔,还有这道农家一碗香是阮姑娘烧的。”镇国公秦琅发话道,眼睛一直盯着那道名字最长的菜,夹起一口放入碗中瞧了又瞧,这不就是秦椒炒肉再加点蛋吗?
他后面似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刚想动唇,就被夫人打断了。
“这三道菜是阮姑娘专门为观之做的。阮姑娘有心了。”叶桑宁特意提了一嘴,眼里浮出少有的柔色。
她出身于星云宗,年轻那会儿性情奔放,刚烈不羁。如今上了年纪,收敛了不少。
阮初音给她的第一印象并不理想:胆小、娇弱、与她所中意的儿媳性子差了十万八千里。奈何长得仙姿玉貌,美不可挡,加上观之喜欢,也只好认了。
她私下有问过夫君,他很诚实地肯定了未来儿媳的魅力,说她长了一张令男人心驰神往的脸,性子也好,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叶桑宁不信,又去问了两个小儿子,结果他俩说的和夫君一模一样。想来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的眼光确实不同。
现在,突然发现这姑娘身上的优点还不少。譬如她肯为了儿子下厨。无论菜品的口感好不好,光这份心意就难能可贵。
秦观之夹起好几片炒肉放在阮初音的碗里,眼里的温柔浓得让一旁的秦霄之、秦润之和戚如意看得忍不住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观之,你多吃点儿。”阮初音注意到他那只就剩皮包骨头的左手,心脏狠狠揪了一下,毫不迟疑地为他夹了两大口菜。
桌上的人都注意到称呼的变化,纷纷向秦观之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场面一度陷入了沉默,大家暗暗观察着两人的互动,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突然,镇国公两眼放光,中气十足地道了句:“好吃!”
这道农家一碗香,看着平平无奇,味道却格外浓郁,而且肉片不带一点儿膻味入口即化。嚼在嘴里,咸香适中,微辣开胃,让他觉得光吃这一道菜就能吃下三碗米饭。
叶桑宁愣住了,她还没来得及尝阮初音烧的三道菜,好奇地朝着那道凉拌胡瓜夹了过去。
绿蓑衣,玉面蕊,裹着一层淡淡的醋香,放入口中,一种难言的极致美味在舌尖跳跃,让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天了噜了,这真的是胡瓜吗?
叶桑宁从来不知道平凡无奇的胡瓜能被做得那么好吃。这味道就是宫里的御膳房也做不出啊!
记得阿虞曾经和她说过,观之和阮初音在雾水镇开了个小饭馆,小姑娘的厨艺好到日日宾客满座,隔夜备的菜半天功夫全卖完了,每日至少得进两次货。
叶桑宁一直以为是阿虞安慰她,不想让她心疼,没想到这姑娘是真的会做菜啊!而且做得还不是一般的好!顿时眼里冒起了小星星,看着阮初音那张宛若远山芙蓉般的小脸,心里满意多了。
“初音,好手艺啊!”戚如意夹着一块菜菔点头称赞道。
这已经是他吃的第四块菜菔了。平日里他肉食吃的不多,以素为主。小姑娘年纪轻轻能把一道普通的红烧菜菔做到这个程度,厨艺功底绝不会逊于忘西宗的灶房长老方之痕。等有机会,一定要让他俩切磋切磋,好好挫挫那老匹夫的锐气。
剑神对阮初音的称呼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也提醒了叶桑宁和秦琅,让他们彻底认可了她。
用膳的气氛渐渐变得热烈起来。
秦观之的两个弟弟一声不吭地埋头干饭。等他们一个个全部吃饱了,才把头抬起来整齐划一地看向阮初音。
秦润之今年刚满十五,还在求学阶段,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突然问道:“阮姐姐,你还会做什么好吃的?”
“润之,吃完了就去温习,莫要多话。”秦琅当即打断了他的话,口吻带着一丝责备。能吃上一顿就不错了,还想天天吃不成?叶桑宁嫁给他二十多年都没下过厨,观之是个有福气的。
秦霄之咽了口唾沫,幸好他比润之慢上半拍,不然也得回去温课了。
阮初音连忙说道:“伯父,没关系的。我会做的菜多着呢,你们喜欢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她现在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厨艺,能得到他人的肯定,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有价值,高兴还来不及呢。
秦观之赞同地点了点头,帮着说道:“爹、娘,初音做的菜很好吃。你们以后有口福了。”他一直都知道初音与众不同,比一般的女子能吃苦,有主见,有事业心。只要是阮初音想要的,他都会一一为她实现。她喜欢开酒楼,那就帮她把大酒楼开起来。
此时,秦观之脑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他要把人留下来,永远地留在凉城,留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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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秦琅和叶桑宁把秦观之叫到屋里,问了他一些关于阮初音的情况。
对于她小河村的户籍,两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们家没有皇位需要继承,不需要对儿媳挑得那么苛刻,也没有皇家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
在他们看来,阮初音能有显赫的背景,肯定再好不过了。如果没有,也无妨,因为她的容貌足够弥补一切短板。
“观之,对于这姑娘,你是怎么想的?”秦琅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问道。他想听听儿子对人生大事的规划。
但是秦观之似乎并没有接这个领子,把话题引到了筹建酒楼上,让秦琅和叶桑宁心梗了一下。
“观之,你有没有想过娘为何会安排初音住在你隔壁?”叶桑宁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儿子猝不及防地问道。
秦观之蜷了一下手指,慢慢捧起茶碗,摇了摇头。
“你不知?”叶桑宁突然吊起了嗓门,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是不是要我把那堵墙给砸了,你才明白?”
让你装!再装下去,就等着去喝那姑娘和别人的喜酒吧!
秦观之是真的能装。
无论母亲怎么说,他就是不接口。要说理由,一来,他觉得婚姻大事不可操之过急。初音才刚刚改了称呼,和自己拉近了一点儿距离。万一一不小心把她吓跑了怎么办?二来,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计划,会适当地听取父母正确的意见,不希望父母过度操心。
“白瞎了我和你爹给你的一张脸。滚出去!”叶桑宁现在不想和他多说一个字。傻人有傻福,但愿他有这个福气。
秦观之的情绪相当稳定,面上未起一点儿波澜,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挨训。
他起身行了个标准的退安礼转身大步离去。
秦琅见状,默默跟了出去,在主院门口叫住了他。
“观之,依爹多年的阅历,给你点儿忠告。有些人看着柔弱,其实并非如此。”
“爹,您想说什么?”秦观之没听明白父亲的话。
“观之,人人都赞你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你觉得你脾气好吗?”秦琅别有深意地反问道。
“爹,您的意思是?”秦观之好像有点儿明白父亲想表达的意思了。
“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就要用不同的法子。一旦用错,你就是耗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济于事。很多事情不能按部就班,特别是在感情问题上。如果爹当年和你一个性子,也就没你们仨了。你好好再琢磨琢磨你娘的话。”
秦琅觉得自己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没理由说到这个份上儿子还不理解。
但是他小看了秦观之的轴性。
“爹,我现在就想帮初音把酒楼开起来,其他的不急。您和娘无需操心,儿子自有分寸。”
秦琅瞅着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终于理解为何夫人时不时地要训他两句了,是真欠训啊!
“放p!等你把酒楼建好做大,她羽毛丰满了,眼界开阔了,还有你什么事儿?爹看你还是早点跟你师傅回忘西宗得了!我和你娘还有润之和霄之,不差孙辈。”
孺子不可教也。
秦琅是真被气到了,重重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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