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临靠庭院的那一桌,坐着两位衣着不凡的客人。
老者,身材清瘦,胡须满腮。一头灰白相间的花发被梳得一丝不苟高高束起,看上去精神矍铄颇有仙风道骨之姿。身上穿的那件浅灰薄衫,色泽朴素却质地细腻,散发着一种轻奢的高级感。
他的侧脸轮廓清晰,鼻梁高挺,眼角处漾起的皱纹裹满了岁月的沉淀,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特别慈祥。
还有一名头戴幂篱的男子瞧不清容色,但从他那十根线条分明,白净修长的手指来看,年龄应该不大。
他的坐姿十分端正,脊梁挺拔,宛若一尊雕像充满了力量,让阮初音想到了英姿飒爽的军人。
桌上的七碗神仙饭一碗不剩,两人正悠闲地品着清茶,欣赏着院中的月月红。
“您怎么来了?”徐春芳和韩水仙见阮初音出来了,神色紧张地迎了上去。
都是她俩没用,答不上话让姑娘操心。记得东家临走前特意嘱咐不可让她轻易露面,这才几天就被啪啪打脸,让她俩如何向东家交代?
“两位大娘,这里就交给我吧。”阮初音挽起徐春芳的手,轻轻拍了拍宽慰道。
转身走到八仙桌前客气问道:“两位贵客,我是醉仙楼的庖长,不知神仙饭吃得可还满意?”
阮初音戴着藕色面纱,一双清滢的眼睛露在外面如秋水般澄澈,如流光般闪耀。乌亮卷翘的羽睫因为紧张而轻轻颤抖着,更衬得她灵气逼人,让人一眼难忘。
宋肆元和陆卓兮抬眸,许久没有作答,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
大堂里静悄悄的,食客们纷纷朝着那抹倩影投去惊艳的目光。
双蝶绣衫裙,云鬓珠钗斜。眉黛如远山,眼似水波横。
酥胸抱天月,杨柳小蛮腰。铅华淡淡妆,清雅胜婵娟。
饶是不近女色,心若止水的北月国翼湘王此刻也无法淡定,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
宋肆元是陆卓兮的首席幕僚,见王爷起身,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你是醉仙楼的庖长?”幂篱之下,陆卓兮非常震惊。这个结果是他不曾想到的,醉仙楼好本事。而且他发现这位姑娘的个头很高,只比他矮上一个头。他们北月国有这么出挑的姑娘?
高大的身影朝阮初音的头顶近距离压下,惊得她当场后退两步。一双小手不安地负在背后,仅一瞬间就把之前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勇气轰得一干二净。
陆卓兮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小,尽可能地把周身的凌厉之气降到了最低限度。
宋肆元看得出小姑娘被王爷吓到了,连忙堆起笑容和蔼可亲道:“老夫姓宋。这位是。。。我的。。。我的。”
“朋友。在下姓陆,名稚圭。”陆卓兮接口,报了自己的字。
楼里的食客全没了用膳的心思,纷纷故作沉思竖直了耳朵。
“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吗?”阮初音轻声问道,不自觉地朝宋肆元靠近,拉开了与陆卓兮的距离。
向云驰不在,她知道自己不能怂。但是现在有那么多双眼睛在暗中打量着她,突然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袖下的两只小手紧张地攥起拳头,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四、五。
陆卓兮名下有一家“宝湘楼”,也在黎明街。今日经过此地,听掌柜王齐说位于街中半死不活的醉仙楼近日重金聘请了一位神厨坐镇,日日宾客满堂,门庭若市,抢了整条街的酒楼生意,就让宋肆元来探探虚实,没想到对方真有两把刷子,轻易化解了宋肆元出的难题,把一碗白饭做到了极致。这等本事放眼全国也未必能找到第二个。于是宋肆元就请王爷也来品鉴一番。
“姑娘做的神仙饭别出心意,口感更是一鸣惊人,我俩对姑娘的厨艺佩服不已,想再点些别的菜尝尝。”陆卓兮突然生了网罗的心思,想确认这位姑娘的本领能有多大。
啊,就为了这事儿找她吗?阮初音听迷糊了。
站在一丈开外的冥七也听迷糊了,推荐菜品这种事儿不是应该找他这个店小二吗?连忙上前替姑娘解围。
“客官,楼里的菜品问小的就行。要不,小的帮二位推荐推荐?”
“我们想吃些与众不同的。”陆卓兮看向宋肆元暗示道。
“对对对,我和小友想吃点儿不一样的美味。”宋肆元赶忙接口。
“不知两位想吃些什么?”阮初音顺着他们的话问了下去。后厨还有三道菜没有上齐,如果客人想吃的食材楼里有,自己又会做,就没有问题。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宋肆元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他就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
“免贵姓阮。”阮初音睁着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像两颗晶莹的葡萄,可爱极了。
宋肆元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纯粹好看的眼睛,突然有点儿舍不得为难她了。
但是又不能不遵照王爷的意思,斟酌了片刻,决定把难度稍稍降低一点儿。
“我们想吃忘忧鸡,金钱树,比翼鸟和陨星雨。姑娘可以看着做。”他缓缓道出四道菜名。
什么?
阮初音闻言缓缓低下了头,眼睛盯着自己脚上的绣花鞋,心里百分百确定这俩人今日就是来踢馆的。
此时,徐春芳、韩水仙和冥七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眼中的怒火陡然腾起,不自觉地围靠上去。
“两位,醉仙楼的招牌菜全挂在大木牌上了。你们想吃的菜,没有!”韩水仙指着一块白墙不悦地说道。语气冷淡,完全没了先前的热情。
“一千两。”
就在此时,陆卓兮开口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些竖起耳朵聆听的食客纷纷咋舌,顷间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低沉的议论声和倒吸凉气的咝咝声宛若蜜蜂发出的嗡嗡声连绵不断地灌入阮初音和冥七等人的耳中。
四道菜一千两,这手笔,踢馆也欢迎啊!
“好。烦请两位等上片刻。前面还有三道菜未出,等我做完了就为两位上菜。”
阮初音一口应下,其爽快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徐春芳微微张了张口,但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好,这里是一千两银票,阮姑娘收好了。”宋肆元当场把账结了。
天上的白云在变,地上的草树在变,院子里的鲜花在变,上楼里吃饭的人在变,唯有金钱的魅力永恒不变。
手里的银票给了阮初音足够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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