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房间的灯光暗下。
原来闭上眼睛的艾莉希娅强撑着困意,伸长手去摸放在床上的那颗水晶球。
她真的不想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好不容易,手指触碰到轻微的冰凉,扒拉几下后,才将水晶球拉过来。
存在里面的初级魔法已经开始出现衰败的迹象,待到第二日的早上,里面就会什么也没有。
保持趴着姿势的艾莉希娅打了个困倦的哈欠,指尖凝聚出一点金色的光芒,金光点在水晶球上,若隐若现的符文如同两条透明的丝带,从手指交错缠绕上小臂。
"清心自在,欲念皆无……天威浩荡神鬼护佑,灵宝镇煞化尽百劫,消灾降福……"
"唔……最后一句是什么……净神化煞咒成——若逢大凶,当行敕令以物挡煞,转危为吉,行令!"
完全凭着潜意识里打碎了揉入骨子忘都忘不掉的本能张口,金光与随之出现的符文涌入水晶球中,足以照亮半个房间的光芒这才渐渐黯淡。
艾莉希娅揉了揉眼睛,稍微清醒了些后撑起身子,凉意冲入被中,冷得她一抖。
怀中的水晶球落下的白雪染上了零碎金光,降下的"雪"本会消失不见踪迹,在她改动下,那些雪现在可以堆积在拿起时水晶球的下面。
模拟着氤氲的清晨光芒,制造出远景的效果后,她的困意早就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
"b13,来点故乡的经典歌曲,我要录进去。"
【b13号:正在搜索中——】
床上鼓起一个大包。
捂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时不时可以看见这个大包在一动一动,隐隐约约中还能看见五颜六色的光芒轮流交替闪暗。
"嘿嘿嘿……"
不怀好意的奸笑从被子里传出。
……
夜色浓郁。
不知道过去多久。
当德尔特维亚再次回到这里时,闹腾了一个多小时的人终于精疲力竭没了声音。
披散的银色长发如瀑般在床上铺开,她的发质手感一直都很好,作为为数不多摸艾莉希娅的脑袋不会被维修特斯厌恶的人,他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柔软的,像她带给他们的感受一样。
艾莉希娅并不是规规矩矩的睡姿,刚开始到皇宫时,还能规矩几天,越到后面越是放飞自我。
不记得多少次寝宫的侍女一脸惊恐的在地上找到裹着被子的她,睡得那么安详,不怪她们以为公主遇刺了。
她怀里抱着那颗水晶球,脑袋一歪缩成一团,水晶球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可以看见她根根分明卷翘而起的睫毛。
被子已经被她踢到一旁,至于她自己,半个身子已经在床边悬着。
"……"德尔特维亚将手中的晶石灯放在桌上,果然担心什么就来什么,这睡姿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不论做什么事都得心应手的德尔特维亚,在几分钟后,终于把艾莉希娅塞回被子里,坐下时感觉到了心累。
为什么她睡觉闭着眼睛都能打人?
"嘶。"他摸了摸一个没有防备,被挨了一拳的嘴角。
应该没有破。
她的力道不大,打在身上的话不痛不痒,可她偏偏招招目标明确——打脸上!
弄得好好一个盖被子,变成了时不时就得提防的武术防御练习。
艾莉希娅翻了个身,没有睁开眼,嘴角还挂着笑容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嘿嘿两声。
德尔特维亚:"?"
"你这小坏蛋又想做什么祸害维修特斯的美事?"
那颗水晶球应该就是她在那些物件里,精挑细选后要送给她父亲的礼物了,似乎被她改动过了。
他在离开后并没有走远,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艾莉希娅奸诈阴险的笑声,不出所料,她肚子里的那点黑水又在咕噜咕噜的冒泡。
当她一动不动时。
看起来还是很乖的。
但只有见过她的人才知道,那双红眸睁开时的灵动,才是一个人真正的灵魂所在。
坐在床边。
窗外连虫鸟的叫声也没有,只有清冷月色照进来,将他身后的影子拉长。
他捏了捏艾莉希娅的脸,惹来睡梦中的孩子不悦的皱眉,当他动手放轻之后,她眉头的皱痕变恢复平整,甚至还两只手抱住也蹭了蹭,亲昵之余……还挺敷衍。
看来是有人经常这样,都给孩子弄出条件反射了。
德尔特维亚的神情平淡,眼中倒映着艾莉希娅的模样,最终千言万语都归于一声叹息。
"艾莉希娅……"
他忽然轻笑了声,也不抽走被抱住的那只手,目光宁静中透露着一抹淡淡的无奈:"你突然频繁出现在我身边,我又怎么会猜不到,将要发生的事。"
"……"
"你是来救我的……"
可他,或许真的走到末路。
一次错,步步错。
"我可真是个虚伪至极的混蛋,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所以,才会那样尽力回避,甚至在我面前也不如从前肆无忌惮,其实……挺怀念两年前的我们,尽管我的记忆出现不少被模糊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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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尔特维亚的声音很轻,轻到随意一点动静,都可以掩盖过去,他在说给他自己听:"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异常,甚至觉得自己之前的心软是荒诞错误的,直到你再次朝我走来……"
他不是傻子。
但他觉得他那时候就像个傻子。
天底下哪有人比他还要傻?
"切尔诺,你还在对吧。"忽然,他开口说道。
四周并没有任何的动静。
德尔特维亚:"你不用回应,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这样就很好……"
"你说你恨我,当然,我也恨我自己。"
"但我现在还不能死,无法说出'这条命只要你有本事,随时可以拿去'这样的话,所以只能再次牺牲你,但愿你不会气得又死一次。"
这话如果是用那种刻意气人的语气说出来,或许还不会让人那么生气,因为知道他是故意的。
可德尔特维亚偏偏是这么冷静。
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死了。艾莉希娅又要牺牲什么去挽回,那样的代价一次就够了,别出现第二次。"
"……等以后再说吧,就不在这里讲什么只要你有本事之类的话了,如果要凭着你的惊人意志每日诅咒我不得好死,那样远远不够。"
在艾莉希娅再次翻了个身后。
还要说什么的德尔特维亚被打断,他收回手,起身。
没有任何留念的离开,留下一盏晶石灯。
他走的还是早了。
没有看见从床底下爬出来的纸片小人,在切尔诺的强烈要求下,艾莉希娅为他画上可以表示情绪的简笔画式表情……她只会这个。
此时。
用红朱砂画上的表情,正出现愤怒的表情包,眼里冒着火苗,整个脑袋都红温了!
"啊啊啊!气死我了!气死鬼了!!"
"这个世上为什么会有这种讨人嫌的嘴臭哥哥,看看那副自负的嘴脸。"
"那样远远不够~"他尖着嗓子阴阳怪气,随后继续暴跳如雷:"谁说不够,我不仅早中晚咒你,我还张口闭口就咒你,"
"啊啊啊啊啊啊——!"
"唔!"
一个枕头从天砸下,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愤怒的切尔诺露出习以为常的表情,纸片脑袋上的红色一下子冷却了一半。
艾莉希娅没有醒。
没有异常,术法就不会生效,不会生效她就可以睡到天亮。
"还有这小崽子也是个活祖宗,唉,谁让我现在她手下做事呢,看在身体的份上,忍你了。"
奋力从枕头下爬出来,费劲要命的把被子恢复到盖好的模样,纸片人飘飘荡荡的再次回到床底。
突然!
空气中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艾莉希娅猛的睁开眼睛,脑子还没清醒,整个人瞬间从床上坐起来。
"什么动静?"她心中涌现出强烈的不安。
不对……
沉默了几秒,当模糊不清的前方路线从推算中浮现时,艾莉希娅看着自己的手,落在极凶煞神的位置上。
"……大半夜的,都不睡觉是吧!"
不敢再犹豫,掀开被子下床。
她甚至来不及去找鞋子,光着脚踩着冰冷光滑的石地上,按照德尔特维亚说的他的房间位置,飞奔而去。
"德尔特维亚!"
艾莉希娅推开他的房门。
沉闷的一声响之后,里面昏暗的光线,窗帘拉的严密外面的月光也无法穿透。
没有人。
艾莉希娅脑子里嗡地一下空白了。
没有人!
落陷,困顿,大凶之象。
他出事了……
"他还在这里!"艾莉希娅逼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现在不能慌,她不能紧张,"为什么他会出事,而且似乎被困在某个地方,天机无法窥见那里。"
冷静。
冷静。
想想遗落了什么。
"忆镜……"艾莉希娅无意识的念道,突然记起来:"对,忆镜!当时德尔特维亚和我是在地下迷宫一样的地方遇见,那个迷宫所得到的推算可以作假,真相被掩埋和天机无法窥见同理——找通道!"
放弃他?
怎么可能!
他就是被埋得再深,她也要挖出来!
【提醒:目标人物——德尔特维亚,当前诅咒失控值「百分之九十五」,当达到百分百时,人物将会死亡。】
死亡……
艾莉希娅不知道一路走来听到多少次这两个字。
扫过房间里可能安置机关或者密室的位置,她开始搜查,从德尔特维亚的卧室开始,这里应该是他最常停留的地方,很大可能会有线索。
很久以前,她也是经常和死亡打交道,但那时她从不会将自己代入其中。
任务就是任务。
除魔就是除魔。
驱魔师的义务只有维护世间安定,她只要完成她的任务,当好那一杆秤就好了。
从小她就被告诫,做他们这一行的最忌讳代入自身情感,感情用事最要不得,害人也害己。
她奉为圭臬,那时候的她简直像是一台机器,死亡就和家常便饭一样,死了就死了,不过是加功德和减功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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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
她无法置身事外,无法不感情用事,无法将与她朝夕相处的人——当成一场任务,一群被书写在纸上的角色!
"你可一定要撑住……"
……
在帝都地底的某处角落。
这里是整个地宫中最隐蔽深入的所在,复杂多变的线路,交错排列的石墙,随处可见的黑魔法痕迹弥漫着禁忌的气息。
这里布置玄妙,哪怕是亲自建造这里的人拿到图纸也不一定能发现其中的秘密,唯有秘密布置这一切的那个人,才知道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愚蠢!"
冷嗤声充满了不屑。
黑色的雾气凝结成了一个巨大的茧,如同四对翅膀交叠在一起,形成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空间,隐约可以看见茧中的人。
在茧的外围,还有一层黑雾,正是这黑雾将里面的人生路全部堵死,它们不断攀附上茧想要以此腐蚀外壳。
"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你的命运?"伴随着冷哼,却见一道浑身都散发着黑色雾气的人影从裂开的空中出现。
他缓缓上前踏出几步,眨眼便落在地面上,黑雾凝聚出身体、面容,随着他轻轻挥手散去多余的力量,黑雾才从他身上消失。
里面的人已经进入沉眠,注定无法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德尔特维亚……"
"我知道你在听。"
脚步在地面上发出微小的沙沙声,大面积的黑色长袍上似乎有着无数的猩红色独眼睁开,伴随着如同血管树杈般的纹路沿着衣摆上爬,又在下一秒猩红独眼消失,又恢复了正常。
"原以为你是他们中为数不多的聪明人,懂得利弊,明白自己要什么,那些所谓的情感不过是无用之物,它们终将把你拽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当中……"
"已经有过一次这样刻骨铭心的经历,你应该时刻谨记着那种滋味。"来人的声音低沉而伴随着掩盖在平静下的怒意。
"可你在做什么?"
他又是一声冷哼,对面前人的选择极为不满:"你放任着祭品在你眼前,在本可以将所有偏离的轨迹都重新回到正轨上的时候,你抗拒你体内的力量,选择自我沉眠?"
"荒谬可笑!"
德尔特维亚原先是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只有发尾有些许白色。
现在白色已经来到脖子的位置,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所剩无几的灰色。
那些白色正是组织污染所致,当白色吞噬所有的色彩,这副躯壳将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忠诚使者,获得永恒不朽!
可看看他做蠢事。
他选择冻结自身的生命。
片刻之后。
这片空间里传出阵阵低笑。
来人的脚下到处都是红色的线条,似乎有某种奇特的规律,散发着红光。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不,这才刚刚开始。"
"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黑暗吞噬吧,以她对你的信任,这很容易做到……"
那人的面容发生变化。
不一会儿。
'德尔特维亚'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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