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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3章 不归
    妘妒看着这唯一立着的幡子,心也被这烈风搅得愈发不安,她望向院内的一堆竹子,这是妊抱枝今日一起带来的。

    她去屋内取了火,手有些颤抖地点燃了竹堆。

    竹节在火堆中噼里啪啦的爆裂开来,迸出来一阵一阵金红色的小火花。

    可是屋内的众人却没有一丁点过年的气氛,姞剪雪像是被爆竹声吓到了,哇哇哭着停不下来。

    妘妒望着黢黑的夜幕,心中祈祷:阿奴,你白天还说要将这些过年的玩意都尝试个遍,你不是最想要点爆竹了吗,阿娘给你点上了,你听到声音就回来好不好,回得晚了,爆竹可就都被阿娘一人点完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院外遥遥出现了两道身影,一前一后。

    妘妒激动地迎了上去,在见到来人后,脚步瞬间顿住。

    她问出一个自己明明知道答案的问题:“人找到了吗?”

    绛春与摇夏对视一眼,没敢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风夹着雪,更冷了,直叫人冷到了心底。

    院内唯一挺立着的幡子终于抵不住风雪的威力,自高处折断,落入火堆之中,瞬间被烈火吞噬。

    这一夜,众人皆不曾合眼,大门彻夜敞开,只为等两个迟迟未归的孩子。

    翌日便是元旦,天色还未亮,大街小巷已是人流如织,华美的香车络绎不绝,皆朝着皇宫方向行进。

    更有金吾卫策马疾驰,穿梭于街市之中,途经之处,行人与车辆纷纷避让,清脆的玉珂之声此起彼伏。

    无数条香烛的光芒照亮了夜空,与天上的星河交相辉映。

    大明宫,含元殿内,今日正值一年一度的元旦朝会。

    天皇身着垂十二旒的衮冕,端坐于龙椅之上升殿。

    底下群臣齐聚,朝贺新年。

    宴席开始,歌舞翩跹,佳肴飘香。

    宫内人声鼎沸,可长安城外的一处荒野却寂静无声。

    漫天飞雪,愈下愈疾,渐成茫茫之势,白得如同办了一场天地同悲的丧事。

    白色的纸钱洋洋洒洒地落于屋顶之上,此刻,这间木屋正门窗紧闭。

    屋前是一片荒林,靠近小屋正门的两棵树之间,跪着一名少年。

    少年垂着头,身上堆满了厚厚的积雪,双腕被铁链牢牢禁锢于两树之间。

    意识渐渐回笼,少年的睫毛轻颤,细碎的雪自其上滑落。

    浑身都失去了知觉,她不知此刻究竟是冷是痛。

    不知过去了多久,少年终于能慢慢地掀开眼帘,她的眼神涣散无光,僵硬地眨了眨,视线这才渐渐恢复清明。

    雪,一地的雪,这么的白。

    妊抱枝尝试着从铁环中挣脱手腕,但无奈肢体太过僵硬,根本不听自己使唤。

    铁链晃荡的声音惊扰了屋内之人,旋即,门被推开,出来的是两个短衣长裤的男人,妊抱枝依稀记得他们是陈府的仆从。

    那两名仆从缩着脖子,揣着手,狗仗人势地走到了妊抱枝面前。

    为首的那人朝着妊抱枝的胸口就是一脚:“哟,醒了?”

    毫无预兆地被仆从这么一踢,妊抱枝整个人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了雪地里。

    方才才恢复的那一丁点力气,被这一脚踢了个散。

    另一人凑前一步,蹲下身,拍了拍妊抱枝的脸:“怎的,还想躺着?郎君有令,你必须得跪到他回来为止。”

    他喷出的热气打在妊抱枝的脸上,熏得她有些想吐。

    先前那名仆从讥诮道:“还躺着呢,她倒是个会享受的,好在郎君有先见之明,来,让她瞧瞧我们的拿手好戏。”

    蹲着的那人鄙夷地睨了眼妊抱枝:“也是,这鬼天气冻得人心肝颤,正好借此机会活络活络筋骨,暖暖身子。”

    妊抱枝意识还有些昏沉,她必须得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听这两人说话,才能明白他们话中的意思。

    地上寒冷砭骨,妊抱枝这么躺着,好像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小屋的门被打开,又被风吹的哐哐作响。

    屋内的房梁之上吊着两人,那两人在看到被铁链锁在外面的妊抱枝时也是一惊,急得两腿直蹬,喉间疯狂地发出呜呜声。

    妊抱枝听着声音,涣散的瞳孔多了几丝清明,她听得出来这是陈揽月的声音,另一人没有别人,只能是妘嫁。

    仆从的声音传来:“还不起来?”

    他手持长鞭,凛冽的破空声响起,“啪”的一声,陈揽月的呜咽之声更甚。

    未几,又是连续两鞭,妘嫁的凄厉之声溢出。

    妊抱枝心中恨极,她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手肘处,手指扣紧了地上的雪,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

    可这雪冷的太过彻骨,将她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丝力气也冻得僵了。

    她体力不支地再次倒了下去,胸膛剧烈起伏,浑身的热量都在急剧消失,可是心中仇恨的火焰却越燃越烈。

    “哈哈哈,你瞧她这样,之前她们跑走了倒是洒脱,只留下我们在府里受尽责罚,如今我就要将先前所受的责罚,统统在她们身上找回来!”

    “啪!”

    “让你们逃跑!”

    “啪!”

    “还逃不逃了?”

    “啪!”

    “如今你们失了郎君的宠爱。”

    “啪!”

    “也不过是个任由我们作践的玩意。”

    “别打了,”妊抱枝不知何时已经跪在了雪地里,干涩的嘴皮只是稍微一张,便裂了开来,渗出丝丝血迹,“我跪。”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但仆从们还是听清了。

    “呵,方才让你跪你倒是硬气,如今还不是要向我们低头?”那仆从又重重地挥了一鞭子,这才作罢。

    许是打得累了,二人见妊抱枝顺从地跪好,也就收了手。

    不一会儿,一人端着碗汤药走到了妊抱枝跟前,捏着她的下巴就给她灌了进去。

    药汁苦涩,顺着下巴染褐了衣裳。

    那人临走前还轻蔑道:“你不是喜欢跑吗?喝了这药我看你还怎么挣扎。”

    药效很快就发作了,妊抱枝又感受到了如同昨晚一般的昏沉。

    她想,自己可能要死在这场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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